天部部长平静的看着武扬。
  是真的很平静。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此刻的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
  遥记得，当年的自己，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追梦少年。
  他没有太过显赫的出身，也没有任何能够依靠的强大背景，但偏偏最后，却是他走上了一方大宇宙之巅，成为了那方宇宙之中，亿万人敬仰和朝拜的神主圣主。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光芒万丈，多么不可一世？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阁主。
  那个男人，仅仅只用了一招，就令得他甘拜下风，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
  那是他人生中，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至暗时刻。
  本以为生命就此终结，却不想，最后等来的，不仅不是死亡，反而是人生中另一段辉煌历程的开始。
  “你很强，在下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我不杀你，不过，从今往后，你必须追随老夫！”
  “追随你？哈哈哈，凭什么？难道就凭阁下比我强？”
  “不，你错了……夔浍纵横三万里，天下不过一隅也，老夫让你追随我，凭的，不光是我比你强，更因为，我能够带你走出去，带你见识到外面更加广阔，更加精彩的世界，不知这些，是否够了？”
  从那一天起，他便成为了阁主身边，最忠诚的仆从走狗。
  而阁主，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在经后的岁月中，他果然见到了更加广袤的天空，更加精彩纷呈的修行世界。
  他战万界，屠万敌。
  无数次险死还生，当然，也无数次屡建奇功。
  至于修为，更是在阁主提携下，达到了曾经身为夔浍宇宙之主时，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可怕高度。
  乃自最后，终坐上了至尊阁八大部堂之首，天部部长的宝座上，成为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是转眼成空。
  哪怕他曾经贵为一界之主，尤其成为至尊阁天部部长之后，更掌控着亿万人的生死，本身也是历尽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依旧有些心灰意冷。
  那种失落和心伤的情绪，甚至让他主动保留下一丝道念，轮回重生的念头都生不起。
  尽管他知道，就算此刻，他已堕入人生中最凶险，最艰难的时刻，可只要他想活，一样可以轻松遁走一丝道念，然后在无数年之后，转世重生。
  但那又如何？
  有意义吗？
  就好比一个曾经的世界首富，一夜之间家财散尽，沦为乞丐，然后你告诉他，让他继续活下去，未来，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真的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也许吧。
  但那过程，必定是无比漫长，也无比艰难的。
  “武扬。”
  武扬没有让天部部长失望，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事实上，对于天部部长，他一样是发自内心的感到佩服。
  此人，完全算得上是他出道以来，经历过的最强敌人，没有之一。
  若非有洪开宇偷袭在前，他今天最好的结局，也只是凭借神念遁逃走，想干掉对方，哪怕是痴人做梦。
  “武扬？人族至尊武扬？”
  天部部长浑身一震，旋又释然了，“盛名之下无虚士，你的确配得上万界第一人的名头。”
  “阁下谬赞了。”武扬拱了拱手，淡声道。
  “不是谬赞，也没必要和你客气，不过你虽强，却不得不承认，今日我若不是被那白眼狼提前暗算到，你想赢我，未必会有那么容易。”天部部长正色道。
  “让部长见笑了。”
  武扬淡笑，不以为忤。
  古来成王败寇，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至于手段……那重要吗？
  天部部长似乎也看出了武扬的心思，突然笑了笑，很快继续道：“替我杀了洪开宇吧，作为条件，本座愿意自陨，放弃再一次轮回重生的机会。”
  “……”
  不远处，洪开宇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紧，有些忌惮的朝武扬看去。
  为了达成这次合作，他可是提前让武扬给自己种下了神魂印记，尽管他有后手保留，但武扬若真想杀他，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武扬笑了，淡淡道：“部长想多了，洪兄乃是我的盟友，而武某人，虽然不算什么大好人，可杀盟友，过河拆桥的事情，还是不屑于去做的。”
  “哎！”
  天部部长长叹一声，淡淡道：“武扬，你觉得本座的实力如何？”
  武扬一愣，很快笑道：“很强！”
  天部部长又道：“那你信不信，就算本座现在一败涂地了，若是真有心想活下去的话，多年之后，一样能够轮回重生？”
  武扬瞳孔一缩，他现在早已不是曾经的修行小白了，亦因此，他非常清楚，如天部部长这种强者，真有心的话，的确有无数种办法轮回转世。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强者的确有无数种手段轮回重生，可归根结底，你也得必须留下一些东西才行……譬如留下一滴精血，遁出一丝神念，逃走一缕神魂精魄、一丝大道法则等等等等。
  但武扬既然留在了这里，他便有绝对的自信，可以从根本上，把天部部长彻底抹杀，连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所以很快，武扬就一脸平静道：“我不信！”
  “哼！”
  天部部长怒哼一声，原本已经心灰意冷，彻底放弃轮回重生念头的他，此刻似乎也有些被武扬的自负激怒了，下一刻，他残破不堪的肉身突然溃灭，消失，就连大道也在肉身溃灭之后，跟着一起崩溃消散。
  不过在这过程中，却有一丝神念和肉眼都无法瞧见的大道意志，朝着头顶的虚空渗透进去。
  是的，不是神念，也不是法则印痕或者神魂精魄，仅仅只是一丝大道意志。
  以一丝大道意志，在千万年之后复活重生，别人做不到，并不代表他天部部长也做不到。
  这是武扬逼他的。
  他本就不存活下去的希望，但武扬拒绝了他诛杀白眼狼洪开宇的要求，这会让他死不瞑目，所以哪怕明知未来，复活后崛起的希望很艰难渺茫，他也要试一试。
  然而仅仅是顷刻间，肉身和大道俱都崩溃，唯留下一道神魂注视着武扬的天部部长，便陡然一震，无比骇然的朝武扬看来，“好缜密的心思，好高明的阵道手段……神念成阵，你居然在我们刚刚谈话的这点时间内，又暗中布置起了一座虚空困杀阵！”
  说这话时，天部部长的元神，都在剧烈颤动，他算是明白过来，武扬并非是在说大话，而是真的有本事，让他彻底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说起来，也怪他自己太自负了。
  因为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并不以为普天之下有谁能够伤到他，所以在过往的岁月中，他从未想过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一点魂念或者精血，要不然，今日也不会落入这般被动的局面。
  旁边，洪开宇目光闪烁，忍不住朝武扬深深看了一眼。刚才他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现，却也知道，天部部长应该是在试图遁走一线生机，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失败了。
  天部部长实力到底有多强，他比谁都清楚。
  哪怕对方现在只剩下了一副元神，洪开宇一样不敢小觑他。
  可就这样，对方居然也没能逃出武扬的掌控，这让他对武扬的忌惮不禁更深了一些。
  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提前留下的一点保命底牌，真的管用吗？
  武扬连天部部长这种人都能吃得死死的，会对他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天部部长再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本已经心灰意冷的他，不知为何，此刻突然有种强烈想要活下去的冲动。
  人有时候就是那么贱。
  当他觉得自己可以轻易轮回重生时，他并不珍惜，也完全不在乎。
  可当他发现，自己以为的生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生机时，他反而又不想死了。
  “武道友，你的实力，的确超乎了我的想象，不过你到现在也没有动手杀我，应该也是有所求吧？”
  武扬轻笑，淡声道：“也算不上有所求，当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一些有关至尊阁阁主老怪物的信息，我并不介意给你一个痛快，甚至给你一个轮回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武扬说得相当自信。
  不让天部部长自己找到生机轮回，和他主动放对方轮回，那完全是两回事情。
  前者，是为了证明，武扬有能力掌控他的生死，至于后者，则是为了显示他的胸襟和气魄。
  我放你轮回又如何？
  你未来能够东山再起又如何？
  你在进步，难道我武扬就一直原地踏步吗？
  如果自己连一个轮回重修的天部部长都扛不住，那他和废物又有什么两样？
  既然是废物，那死了就死了，也没资格去说什么和至尊阁阁主争锋，去争取什么长生久视，万世逍遥自由。
  天部部长是什么人？
  活了无数个纪元，毫不客气的说，他踏过的桥，比武扬走过的路还要多，几乎是瞬间，他就猜到了武扬的心意，顿时投去赞许一瞥。
  “武道友，尽管你赢到最后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我还是想说，如果你能够度过这一劫，未来你的成就，未必会比阁主低多少。”
  说着，他又很快道：“你让我告诉你关于阁主大人的一些秘密，很抱歉，恕难从命……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并非是愚忠，不愿背叛阁主，而是对于他的事情，老夫也所知有限，或者说，我知道的一切，都只是阁主愿意让我知道的。”
  话落，天部部长下意识朝洪开宇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