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乘风赶来，还是从复健老师那里听到的消息。
  他立即换上了一身手术服，进了手术室，大概一刻钟后就出来了。
  看着站在手术室门外的男人，已经双眼布满红血丝，仿佛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样子，面容紧绷得裂出条条青筋。
  他整个身形像一颗铁钉似地笃在那里，一动不动，清晰地让人感觉到那压抑的伤痛和不安。
  纪乘风脱下口罩，压低声道，“放心，不是溶血反应。胎儿都发育到现在了，那个危险早就渡过了。”
  翟律出口，声音更加沙哑，“那是什么问题？”
  纪乘风看着翟律的目光，沉了一口气，“她太年轻了，身体素质还是差了些。”
  两个男人的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小女孩瘦弱单薄的身形。那张巴掌大的心形小脸，难得见长了点儿肉，却又因为这事儿那事儿迅速瘦下去。好不容易离开了糟心的环境，和吸血的亲戚，那过大的肚子与她瘦小的身形每每让人见了，都会在心里唏嘘。
  他们一直努力给她补着身子，可两个孩子的到来，着实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拼命争抢着氛份和能量，随着孕晚期，给她造成的负担只会越来越重。
  一切的一切，都在今日突然爆发了。
  这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只是来得这么汹涌突然，让在第一时间失察的翟律格外自责。
  他身上没有做任何打理，还是一手一身的血，染红了整个浅色的外衣，看来触目惊心。
  “该死的！”
  他转身一拳击在墙上，十指连心的疼，也抵不过他心头沉痛，满腔自责自厌。
  若非当初……
  他双手用力插进发中，只觉得额头涨痛，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很多片断，呼吸都变得粗重而压抑。
  纪乘风不忍，“翟律，过去的就不要想了。咱们得往前看，你再多联系些血库备着，以防万一。我先进去了……”
  翟律一下抬起头，双眼赤红，“我把秦伯接来。”
  纪乘风一时没明白，想了一下才想起秦伯是周奶奶家的世家，一家都从事中医，还是上面几位大领导的健康顾问，之前江瑟瑟的气血都是由秦伯调理好的。
  “行，请他来会诊，我妈正需要。”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过命的兄弟才有的默契，便各自忙碌去了。
  秦兰英见状，忙上前道，“翟队，如果要rh阴性血的话，市里的血站和一家制药厂我知道应该都有这方面的储备？”
  “制药厂？”
  “是。人血，也属于一种药物。”
  “行，欠你份人情。”
  秦兰英苦叹，“别这么说。要是之前燕子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也请你看到这次的份上，原谅她一个。”
  翟律看了眼还缩在队长身后的小女兵，不置可否，也没多说什么，但眼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手术室里。
  “血还有多少？”
  “不足500cc，已经让人去血库去取了。”
  “郑主任，血库那边的血都拿来了，只剩下这么多，怕……”
  “小风？”
  “妈，我已经联系了其他医院支援，他们应该快到了。翟律也在找血缘，肯定来得及。另外，他说会把秦伯接来会诊。”
  “那行。继续！”
  呼吸器的声音，在江瑟瑟耳边起起伏伏。
  她的意识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中，幽幽沉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
  小勤务员接到任务后，本着将功赎过的心，开着车直赶c城而去。
  其实这事儿责任并不在他，他只怪自己买个东西动作怎么那么慢，要是他早一点回到复健室，就能早一些发现情况不对。
  为了尽快赶到c城，小勤务员拖了人情，找到了交警帮忙，听了是为了救军嫂。两位白马王子帮忙开道，以比寻常还要快的速度赶到了c城。
  那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小兵又接到了翟律的电话，知道血库暂时保住了，让他转去大院取一些用品、药方还有补气血的老参。
  回大院时，小兵很小心地跟门卫打听了王家人的情况，知道王家人因为王培军车祸住院的事儿，最近也没再在小区里兴风作浪。只除了王唯明整天宅家里，也不帮忙照顾父母，招了群狐朋狗友回家，晚上玩得太high，吵到周围邻居，都被投诉了好几次。
  小兵慢慢将车开进回周家大院，刚下车就被人叫住了。
  来人身姿窈窕，着一袭合身的中式羽绒服，长长的下摆勾绣五彩羽纹，烈烈红裳，在这肃冷的寒冬之夜份外夺目。但那人浑身散发的气质，高冷矜持，看起来格外不易亲近，有种傲气。
  “小同志，你是周姨家的勤务员吗？周姨她出去玩了吗？还是搬去哪里了？”
  听声音，女人年纪不轻，戴着口罩，只露出一片雪白额角，淡淡流海下的一双杏儿眼，瞧着又大又亮，格外有神。
  小兵谨慎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周奶奶的？”
  那人也不意外被询问，便道，“我姓江，江玉婷。我爸和周姨是世交好友，我才从外地回来，过来探望一下周姨。要是你不信，我给你看照片。”
  江玉婷打开钱夹，从照片夹里抽出一张来。小兵一看，颇有些诧异。那是张老照片了，微微发黄，边上还有那年代喜用的波浪花纹。照片里的小姑娘十分年龄，瞧着有几分眼熟，而周奶奶瞧着更年轻了很多，笑容依然和煦温暖。
  江玉婷打开口罩，让小兵对照看了一眼，又立即戴上了口罩。
  小兵才道，“那个，江女士，不好意思，我是翟队长的勤务员，奉长官命令来屋中取些东西。并不清楚老太太的情况。”
  说完，小兵就进了门，又将门合上了。
  江玉婷看屋中漆黑一片，方才确信周家人的确不在大院了。
  她略一沉思，便迳自离开。
  江玉婷即是江瑟瑟的亲生母亲，此行回c城无人得知，她只告诉了经济人华姐，说已经数月不得家中亲人的情况，必须要走这一趟才能安心。华姐拗不过她，只得陪她飞来了c城。
  华姐见江玉婷从林荫道里出来，便问，“刚才我看有车进去，是那家人回来了？”
  江玉婷摇头，“不，只是他们家外孙回来取东西。华姐，我们先去医院吧。”
  华姐闻言，面露不虞，“我觉得，这一趟不见得能有啥好戏。你那个表侄儿，实在是不成样子。”
  这说的自然是王唯明，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们两人到王家拜访，佯称余素华同乡，开门的是完全不认识的年轻小鬼，衣着打扮不伦不类。
  之后见到王唯明，叼着烟，顶着黄丫丫的稻草头，眼神歪斜，打量两女人穿着不俗，才道，“找我妈啊？我妈在医院照顾我爸呢，你们要找就去中心医院找吧！”
  砰的一声，大门就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