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虽然高三年级补课补得丧心病狂，但到了春节前两天还是放假了。然后，几乎没什么喘息的时间，就迎来了今年的除夕。
  大年三十那天，沈意和妈妈一起回了老家。
  沈意的外公外婆并不是嘉州本地人，而是在嘉州附近一个县城的农村里，妈妈楚慧是属于考上大学后走出了农村的那批人。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如今也在嘉州。然而虽然三个子女都搬到了市里，两位老人却不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乡，于是每年过年，大家都会带着孩子一起回老家。
  乡下的空气清新而寒凉，说话都能看到白气，沈意和妈妈到得最晚，大舅二舅已经在做午饭了。农村用的是土砌大灶，大舅妈在灶台后烧着火，一见沈意进来立刻说：“意意来了啊？快，今年也给我们露一手吧。你去年做的那个土鸡烧蘑菇可太好吃了，我想了一年了。鸡都给你准备好了！”
  大家哄笑，沈意果然看到旁边碗里有收拾好的鸡肉，还没来得及说话，大表姐就先开口了，“我说你在等什么呢，鸡肉放着也不让弄，合着看不上爸爸，在等大厨啊。不过人小意一高三考生，好不容易放个假，大过年的妈妈你忍心让她干活？”
  二表姐附和，“就是就是，大妈你太无情了！”
  他们家都是独生女，大舅二舅生的也是女儿，平时大家总是笑言家里凑了个三公主。沈意和两个表姐平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毕竟是亲人，所以即使许久不见，也依然熟稔亲切，两人一边替她打抱不平，一边跟她挤眉弄眼。
  大舅妈接连被两个女孩攻击，有点委屈道：“就是因为过年，我才提了一下嘛。平时我也不敢累到意意。”
  沈意说：“姐姐们开玩笑呢。我平时也会做做饭的，就当解压放松了，一点都不累。您早说喜欢吃，前几次聚餐时我就给您做了！”
  她说着，洗了个手也站到灶台前，二舅见她过来了，笑着给“大厨”让出了位置。沈意熟练地给鸡焯水、热油、翻炒上色、加料爆香，很快厨房里就弥漫着鸡肉的香味，大舅妈说：“学学你妹妹吧，不仅学习好，自理能力还强。哪像你，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什么都不会，整天只知道吃外卖！”
  大表姐早习惯了这套说辞，闻言做了个鬼脸，不为所动。不过因为她提到学习，她倒是想起一个事，“对哦小意，你不是去北大参加了冬令营考试吗？怎么样啊？”
  她发现自己说完之后，楚慧脸色一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果然，沈意一边往锅里加入热水，一边说：“哦，我冬令营没过。”
  大表姐有点后悔，暗骂自己嘴怎么这么欠，大过年的问什么成绩！
  沈意看到她表情，安慰道：“没关系的，我已经接受了。其实我面试考得不错，是笔试没考好。但是你知道吗，当初笔试考完，人人都说自己没考好，结果我打听了，有好几个说自己考得不好的人都拿到降分了。不像我，真学霸从不说谎，我说没考好，就是真的没考好。”
  她居然还拿自己打趣！大家这才放心，看起来沈意是真的心态不错。大舅说：“你这样想就好，冬令营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虚的，我们当初可没这么多花样，我不一样考上人大了？高考加油就行！”
  沈意点头。要说没遗憾是不可能的，但在那晚的爆发之后，她也终于把这件事翻篇了。就像大舅说的，现在更重要的是高考，已经过去的失败就让它过去吧。
  她想得开，楚慧却还是有点担心。她是第二天才知道沈意没通过冬令营考试的，之前她考个年级第三都被打击成那样，这次虽然看起来调整得不错，她却不愿意她一直想着这件事，岔开话题道：“还是说说今晚的春晚吧，都有些什么节目啊？冯巩来吗？董卿周涛今年一起主持吗？”
  她的问题难住了大家，厨房里茫然几秒后，二表姐大手一挥，“那些都不重要！你们知道吗？今年春晚，肖让也要表演诶！小意，我可以采访一下你的心情吗？你的同班同学都要上春晚了！”
  沈意和肖让同班的事家里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表姐们前两年还想找沈意打听当红小鲜肉的八卦，然而很快就被小鲜肉几个月才来一次学校的事实打击到，认清自己和明星之间果然隔着一条难以越过的银河。
  她此刻说这个话并没有想太多，沈意却因为她提到的名字，心跳忽然漏掉半拍。
  大表姐说：“小意能有什么心情？她不都说了嘛，她跟肖让一学期说不了三句话，其中两句还都是让肖让交作业，根本不熟。唉，我本来还指望着妹妹跟肖让当了朋友，我们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来是没戏了。”
  大人们都被逗笑了，楚慧却想起一件事，“不对啊，我前两天跟乔老师通电话，她怎么跟我说，你现在和肖让是同桌？”
  “什么？？？”
  表姐们顿时惊了！
  什么情况，剧情有了如此巨大的进展，她们怎么都不知道？？？
  沈意浑身紧绷。刚才说起冬令营的失败她都能坦然面对，此刻却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甚至不敢去看表姐们。
  勉强露出个笑容，她说：“啊，对，我和他现在是同桌。不过，他还是很少回来的……”
  “我管他多少回来！你们是同桌，同桌诶！”大表姐夸张地重复。
  天啦，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沈意居然和肖让坐了同桌！管她是坐了一周一天还是一个小时啊，光是跟肖让同桌这件事就足以震慑住全中国一大半的少女了！
  “我的妈呀，我们家这是祖坟喷火了吗！”她拉住沈意的手，“细节！我要你们相处的细节！你必须仔仔细细、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沈意看着表姐激动的眼睛，脑海里却闪过那天晚上，肖让在寂静无人的街边一把抱住她……
  她忽然抽出手，几乎是慌乱地说：“我……忽然有点不舒服，剩下的你们弄吧，我出去一下……”
  然后，不管大家的惊讶，逃也似地离开了厨房。
  直到站在院子里，看着对面的葳蕤青山、袅袅炊烟，一颗心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有些事往往要到事后才能反应过来，肖让来找她那天，她只顾着伤心难过，直到第二天晚上，肖让都离开了，她再想起前一夜的事，才忽然察觉有哪里不对。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都是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她身边。沈意此前没有想太多，但也许是这一次受到的刺激太大，这几天她总是一遍遍想起他在黑暗中摘下口罩，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庞。
  原本兵荒马乱的世界都在那一瞬找到了归宿，她不再茫然无依。
  这样的感觉让沈意有点畏惧，心底深处也有一个猜测冒出来，越来越清晰，让她无法忽视。
  她不会是，喜欢上肖让了吧……
  沈意从小性格内向，除了学习不会想别的，甚至在高中遇见杨粤音和关越越之前，都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许多对于青春期女孩稀松平常的事，对她来说却无异于天方夜谭，她甚至从没想过会发生在她身上。
  比如，早恋。
  这两个字刚冒出来，她就觉得脸颊仿佛火烧一般，烫得惊人。但这段时间，这个念头就像着了魔似的，一直纠缠着她，甚至就连更早一点在北京时那个荒唐的梦也被反复想起。
  如果不是喜欢上肖让，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怎么会梦到，他亲自己呢……
  但，她又没喜欢过人，万一不是呢？万一她就是单纯崇拜肖让、感激肖让呢？就像那些喜欢肖让的女孩子一样，她会不会也和她们一样，只是需要追星了？
  沈意两手按着脸，又是困惑又是不确定地想了好半天，还是没得出答案，最后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脸！
  清醒一点，你冬令营才刚考砸，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下午沈意和家人一起去祭了祖，回来的途中又串了下亲戚。农村如今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即使是过年，回来的也没几户，大家互道过年好，再关心一下对方孩子的升学就业结婚生子等等问题，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很快又到了晚上。除夕的重头戏当然是年夜饭，舅舅们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好不容易到了开饭时间，只见圆桌上有鸡有鱼、有虾有蟹，丰盛地摆了一大桌。
  大舅故作谦虚：“手艺一般，大家凑合吃吧。”
  群众对他的虚伪报以嘘声，欢呼一声开始大快朵颐。客厅里的电视也打开了，八点整，在熟悉的音乐声里，春晚开始了。
  热闹的开场舞后，伴随着主持人们拜年的声音，大表姐满足道：“说真的，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感觉过年了。”
  这倒是真的，如今年味越来越淡，春晚几乎成了过年最标志性的活动了。沈意登上微博一刷新，果然杨粤音和关越越也都拍了年夜饭和春晚开场的照片发上来，喜气洋洋地说：“过年啦！”
  杨粤音除此之外还多发了一条，一个乖巧跪坐的小女孩表情包，配词：“还有两个小时，坐等我的cp发糖了！”
  她说的当然是肖让和柯星凡了。这几天网上的热门话题之一就是当红小鲜肉肖让、柯星凡将搭档台湾音乐神童徐子杰以及新锐花滑小将孟骞在春晚表演歌曲《风华正茂》。后两人虽然也有一定人气，但和前两个人比起来就实在差远了，所以大家更多都把目光放在肖让和柯星凡的首次同台上。
  人民群众苦盼这对00后双星、帝国双璧合作这么久，没想到他们不合作则已，一合作惊人，居然直接上了春晚！
  继一起打游戏的大瓜爆出后，cp粉再一次沸腾了，大家纷纷磕头表示：“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祖国母亲，我的中国梦终于实现了！”
  沈意不关心cp粉们的中国梦，她只是想着，再有两个小时，她就能在电视上看到肖让了。他现在在做什么呢？第一次上春晚，他会紧张吗？
  连她都有些紧张了……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电视里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地过去，笑声、小品、歌舞、杂技，眼看时间到了九点四十几分，这个小品过去，就是肖让他们了！
  长辈们都被表演逗得哈哈大笑，沈意却根本看不进去，正心不在焉，手机却忽然在口袋里振动。她以为是杨粤音找她，拿出来却看到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都没名字。
  肖让。
  沈意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定睛再看，真的是肖让！
  他马上就要上场了，现在找她干嘛？！
  沈意心砰砰狂跳，对面表姐恰好看过来，她生怕她发现了什么，佯装镇定道：“我……去个厕所。”
  她躲到屋外走廊上，深吸口气，小心按下接听。肖让打的还不是电话，而是facetime，所以一按下绿键，她就看到了肖让熟悉的面庞。
  男生穿着红色西装，内搭白衬衣，是非常符合新年气氛的打扮。耳麦别在耳后，眉目比平时看到的要更加精致，看得出来化了妆，也认真做了造型。
  不待沈意质问他发什么疯，男生已经抢先道：“我只有三分钟。我太紧张了，必须跟你说几句话！”
  第56章
  沈意一愣。
  屏幕上，男生表情看似正常，但微抿的嘴角、蹙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一丝情绪。他确实有点紧张。
  他马上就要参加全中国收视率最高的节目，到时候，真的会有几亿观众同时看到他，这其中也包括她的父母、长辈，可他却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沈意忽然别开视线，小声说：“你紧张，为什么要跟我说话啊……”
  她语气有些古怪，像是抱怨，又像是高兴。
  肖让却没听出来，只是想着她的问题。为什么要和她说话，他心里当然有一个答案，却不能告诉她，于是反问道：“怎么，我才了帮你那么大忙，你陪我说说话都不行啊？”
  他指的是前几天他开解她那件事，说到那天还有点好笑，沈意和父亲在门口和解后，才想起来肖让还被关在柜子里。她当然也不敢让爸爸看到肖让在她家（尤其他还藏在她卧室的衣柜里，她不敢想象爸爸会围绕自己多年没一起生活的女儿脑补出怎样可怕的剧情）。为了让他不至于误了飞机，沈意强行要求爸爸陪自己下楼去吃了早餐，好在肖让足够机灵，等她再回到家，就只看到空荡荡的衣柜了。
  沈意一听到这个，表情顿时变了。她盯了肖让一会儿，仿佛妥协般道：“好啊，我陪你。那你要说什么啊？”
  她这么正式地一问，肖让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问：“你有在等我的节目吗？”
  沈意眨眨眼，她何止在等他的节目，她简直快望穿秋水了。但她本能地不想让他知道，嘴硬道：“我……没有等你的节目啊，但我们在看春晚。我知道马上就是你的节目。”
  这个答案明显不能让肖让满意，“真的？一点特意等我的意思都没有？”
  “有……一点吧。我家里人都知道我同学今年要上春晚，都很期待。”
  沈意说完，觉得自己这个谎话实在是非常高明，九分真掺一分假，假的那一分就是最关键的，肖让肯定看不出问题。
  嗯，她家里人在等，她才没有等！
  肖让果然沉默几秒，像是陷入沉思，就在沈意以为这个话题可以揭过了时，忽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那也行，把电话递给叔叔阿姨，我给他们拜个年吧！”
  沈意：“……？？？”
  她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你疯了？你跟他们拜什么年！”让表姐看到还得了！
  “你不是说了嘛，你家里人都很期待我，既然他们期待我你不期待我，那我和他们说去。我只和期待我的人说话。”
  “……”
  “赶紧，我时间有限，把电话拿给阿姨。不然我大声喊啦。”
  “肖让！”
  肖让这才好整以暇，微笑着说：“来，给你个机会，重新回答一次。”
  沈意恨恨地瞪着他，很想狠下心挂了电话算了，又实在下不去手，最后终于咬了咬唇，轻声道：“嗯。我有在等你的节目……”
  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因为不甘不愿，像闹脾气的小猫，不轻不重地在他胸口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