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好。余源还在睡觉。”
  电话里忽然出现了一阵模糊不清又带着鼻音的询问声，而后是秦知远的声音：“你的经纪人的电话……再睡一会儿吧……”
  然后是稀稀疏疏的衣料摩擦声。李南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余源带着困意的声音：“南姐？”
  李南冷静了一下，“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今晚上来吃个饭吧。”
  余源稍微清醒，迟疑回应：“好。”
  “你旁边那位是秦三吧。”李南说，“你让他一起来吧。”
  她挂了电话，想了想，又给自己儿子打了个电话：“今晚回家吃饭。对了……补训课，那个秦三是不是跟你以及余源一起上的？……恩，我知道了。”
  李南心中的惊涛怒浪，余源半点都不知道。他依着困意多睡了一会儿，晚饭点准时收拾了一下，就拉着秦知远一道上了楼。
  李迅生也到家了。
  这人上课时偷偷看直播，余源决赛吃鸡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于是没心没肺地把余源从秦知远身旁夺了过来说话。秦知远无法，索性一头钻进厨房询问是否要帮忙。
  这一忙帮得他半个小时没能出厨房一步，直到一场秘密的谈话结束，饭菜出锅。
  “芋圆圆。”一开饭，秦知远就理所当然地挨着余源坐下了，让本来还想拉着男人亲亲密密说一会儿话的李迅生愣了一下，只好坐在对面打开光屏上网。
  李南余光一扫，秦知远也就顺势开口：“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玩一趟吗？”
  余源的目光正被一大盘烤肉吸引，闻言只下意识应了一声好：“不过要等哪个周末……”他回过神，惊了一下，没能理解话题怎么会拐到这种方向去……这是暗示他准备见家长？
  这么赤激的吗。
  餐桌上的暗潮汹涌李迅生一点也没看出来，他咬着勺子正在刷论坛，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一桌人同时转头看他。
  “你们看这个。”李迅生把勺子搭在碗边，一面调整光屏一面读出标题：“‘呵呵，你们说的这个麻辣芋圆，不也像个挂逼吗。’”
  主楼放上了剪辑过的视频，把余源往日里比较漂亮的远狙一个个截出来，那一瞄即准的随意模样经过刻意的剪辑，还真有点梦幻、不似人间的意思。
  李南三人眉头都皱得高高的，正想表示愤怒，却见余源噗地一声险些笑出来。
  “这些当锤……”余源放下餐具，随意扫了眼屏幕，“这是在给我炒热度吧？”
  余源上辈子经历过各大主播被频繁“石锤”的风雨飘摇的时代，对这样小打小闹的“锤”并不在意。
  但刚刚接触外挂这东西的众玩家们此时正在茫然又敏感的时期，尽管那个帖子的楼主的回复带着股胡搅蛮缠的意味，但也有一些人被带了节奏，莫名觉得有些微妙。发酵了一夜，余源倒觉得还好，李南那儿就焦头烂额准备公关一下了。半夜被叫醒的余源靠在自己的被窝里眯着眼研究现状，忽然收到了另一条令他感到意外消息。
  东林军院宣传部向他授权，想将周末补训的录像制作成军校联赛时的宣传片发布出去。
  余源没有多想，确认后脑袋一歪，又陷入美梦的怀抱里。
  凌晨三点，东林军校官方发布了一段视频，彻底把“开挂事件”摇摆的风向，给调转了过来。
  视频开头，白底黑字地印了一句话——该视频通过课程录像剪辑而成，非游戏界面！
  第30章 换个发色。
  “该视频通过课程录像剪辑而成, 非游戏界面！”
  浓墨从屏幕的周围滚出, 转瞬吞噬白屏并淹没了字符, 一束白光自上向下打开，映照出下宽上窄的白色梯形。特效递出横竖的铁栏转瞬切割了光影，一个人影利落飒爽地撑壁, 借力猛地将双腿自缝隙中穿过，仿佛一股白色的飓风。
  画面猛地拉远，巨大的钢铁框架仿佛蛰伏于黑暗的巨兽, 结实纤细的背影让人们有几分熟悉。但他穿梭翻越在钢铁森林的速度太快, 几乎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残影。前路上一座高架拔地而起，男人脚下轻盈地一蹬, 准确地跨越密密麻麻的十数层的狭窄阶梯，眨眼便攀至顶端。
  腰身发力, 他双腿屈过头顶，贴着至高的横栏翻跃过去, 卸力沉膝落地！
  画面无缝衔接，缓缓起身的背影和弯腰拾枪的白衣男人重合，他背着镜头仔细给kar98k上弹, 远处三个远点标靶飞速移动着。伴随着上膛的细声, 他蹲身换姿瞄准，五秒寂静后扣动扣板——
  砰、砰、砰。
  忽略单发后必要的两秒射击间隔，他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待男人三枪后重新站起，远处被击中的最后一枚标靶才后知后觉地亮起。
  三狙三中，弹无虚发。
  视频的视野被猛地拖拽至被击破的标靶前, 背景转换。男人背身背过地形图，戴上盲镜后重新转过身听声辩位，扶枪盲射。九个人形标靶携带脚步模拟器在屋内无目地移动，快进中，近二十分钟便被建筑物外破窗的子弹击中退场。
  行凶者用漂亮的双手扶上盲镜，伴随着突然放缓的背景音乐轻轻扯下面部遮挡物的一角，缓缓露出一双灼目引人的琥珀色眼瞳。
  画面疾速拉进，像是带着观众猛然冲进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
  “东林军校：联赛宣传第一弹。”笔墨挥洒，视频尾声的字符在徒然隐没的金色里绽开——
  “出镜学生：主播麻辣芋圆。”
  每次联赛前，各大军校都会发布宣传片预热。宣传片的内容千奇百怪，有展现军校生活的、训练实录、学员采访、军校知名主播个人秀等等……
  东林军院每年是最懒的那个，毕竟院里出名的主播都沉迷干架无法自拔，每个赛季只能轮流一人由军院里强制拎去干活。等第一弹宣传片发出，其他军校都在众人视线里热热烈烈了好几回了。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放出宣传来。
  而且宣传片的主角，并不为所有人面熟。
  熟悉了高端局主播的观众大多不太关注新人，对新兵竞技场这种小打小闹也提不起兴趣。至于在论坛炒得热火朝天的女装主播……对技术至上者还真没多少吸引力。这也是余源如今直播间人气停滞的原因。
  但军校官方剪辑的视频里，余源一直只贡献了背影，全脸都没露一个。没有美貌的干扰，他犀利的一面立刻凸显，看起来还真有点厉害。至少足以引起好大一部分人的注意。
  在路人惊讶地搜索余源时，他的粉丝已经先一步疯了。
  “认！不！出！来！”
  “芋哥！！！！”
  “哥哥求出装逼教程！！！”
  偶尔有理智的抓住了重点：“是我想多了吗，东林军院大半夜紧急赶制发布这个的视频怎么像在怼某些言论啊。”
  “是怼说芋圆开挂的那些吧，还特意标出来这是课程录像，不像在游戏里还可以开挂。”
  视频一转载开，那些顽固坚持余源开了挂的人终于销声匿迹。等余源第二天早晨起床一看，论坛上一片岁月静好春暖花开的模样，他直播间的订阅人数都多了一万出头。
  余源安心了。
  不然今天再有人来直播间带节奏想锤他胸口怎么办。
  秦知远今天起又要跑回学校上课，余源收拾了碗筷就进游戏了。他没去排位，而是往外观里一缩，有点愁。
  他考虑过和官方谈谈，但这要怎么说？“你们给我的小裙子我一穿上就脱不下来了”么？到时候要是他们去数据库里查出他的不对来，后续处理又会变得十分麻烦。这么快去找一件新的、合适的限量款可能性不大，余源打算披点东西遮掩遮掩肉。
  说起来，他男装时候要是觉得热，直接光膀子都行。结果一换女装就觉得哪儿都不对劲了……
  余源把这个问题归结于他很矜持，然后苦恼地翻了翻好友列表，目光忽然停住了。
  麻辣芋圆：狸猫，有空吗？帮个忙。
  ……
  …………
  直播间一开启，观众们就觉得今天有哪里怪怪的。
  不是因为昨天下午余源没开播产生了隔阂感，而是——
  “发色！发色！”
  “芋哥换发色啦！真好看！”
  “黑发好衬肤色啊，哥哥的皮肤真好，想捏捏。”
  余源随手排上单排，有点奇怪，这些人昨天还芋圆圆小老婆宝贝贝地叫……今天怎么忽然全改成哥哥了。
  清了清嗓子，他忽略细节打了个招呼：“大家早上好。”
  “发型？一个朋友帮我选的。”他下意识用指尖缠起一缕黑发拨弄了一下，不是很确定：“我觉得挺好看的。”
  不止换了发色，他的肩头还披了一件纱质的绯色披肩，长度过腰，把腰背裸露的部分稍稍遮掩，若隐若现。这件外披绣了细密的纹理，款式与小红裙还真有几分搭配。染黑的卷发往脸侧一搭，余源眉头轻轻皱起，犹犹豫豫的样子莫名可爱。
  ——让人很难把他与东林军院宣传片里那个男人联系起来。
  余源手掌一拢收紧披肩，认真道：“我今天要优雅一点，不能再那么狂野了。”
  老地图，雨天。
  优雅的余源岔着双腿，骑坐着摩托撕裂雨幕飞驰而去，黑发张扬地在半空舞动，绯色披肩猎猎作响。
  迎面而来的不止雨滴，更有弹林。akm的啸声几乎淹没在落雨中，余源俯身弓腰，借着坡势昂起车头，摩托在高空里侧翻半圈。他忽然蹬开车身向下坠去，后背结实地撞上屋顶，掉了一小格血条。
  加上刚才中的弹，他现在只剩一层血皮。
  但余源不惊慌，反身改变为伏地的姿势借屋顶的斜坡隐蔽，手肘撑地时背脊漂亮的骨肉线条透过披肩展现。他掏枪开镜，子弹撞断无数下坠的雨线，击中了进攻者的脑壳。
  击杀！
  余源收枪，开始打药。
  他难得好运气，最后几个全是天命圈，只需往屋顶一趴，借狙和手雷，又一盘热腾腾的鸡到嘴了。
  系统叮咚叮咚地提示他晋升到了黄金二。
  ——新兵竞技场冠军队，有三倍的奖励加成，已在昨天下午到账。赛时中的成绩也由官方转化后化为排位积分充值进了余源的账户。这么一折腾，余源离铂金的距离顿时缩小了一大截。
  铂金都近了，钻石还会远吗？
  于是余源的好心情持续到了下午下播之后。
  秦知远回来时，正巧撞见了要出门的余源。
  “我们得去分部拍点东西。”余源换鞋，“新兵的总结赛报要出了。”
  秦知远迷惑：“这东西上游戏录制一下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要去分部。”
  李南也是这么建议的。
  但官方还需要采访和拍点写真，游戏里他无法脱卸裙子，自然不可能按要求换回男装，只能申请到分部去干活。
  这些话，余源不知道该怎么和秦知远说，只模糊地提了两句。
  好在这人好像也并不纠结这些。
  余源来分部工作已经有好几次了，轻车熟路，倒是秦知远东张西望有点好奇。这次官方这边的赛报策划不知怎么转性了，让他“释放自己最男人的一面”。
  他一时没搞懂这是啥，反正男装，就随便摄影拍去了。
  晚上时间流逝得很快。
  一旁，结束采访的秦知远掀开热腾腾的盒饭看了一眼，把肉多的那份重新盖好，美滋滋地推到了余源的位置上，而后坐在那儿盯着余源的后背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