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作者:
苏珂安 更新:2023-03-16 03:27 字数:8442
☆、阶下囚
是夜,龙武军挨家挨户地搜查,搅得京都人心惶惶。
武思芳披星戴月,行程匆匆。进了家门,忙问迎上来的掌事家中可有什么异常,掌事躬了身子笑着摇摇头,继续听她的示下。武思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之前喝光了一坛酒,又憋了满腹的气,此刻倒是饿得慌,遂指使掌事招呼仆子去准备夜宵,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考虑其他的。
饭菜摆到案几上,香气四溢,武思芳迫不及待坐下来,刚拿起了筷子,就听着前院吵吵嚷嚷响声一片,才退出房门的掌事又急匆匆返回来。
“家主,大事不好了!来了好多羽林郎,说是挨个盘查窃贼,让我等配合,….这可如何是好?”
“……..!”武思芳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很不好的感觉。家中除了她、小陶大夫以及掌事,其他人一概不知而朱云等人的存在,如今而朱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搞这么大阵仗拿人,别不会他们口中的窃贼…….就是她吧?
武思芳宁愿是她多疑,眼下她最该担心的倒是花一无和潘姝,要是连带着将这两人再揪出来,那可真就糟糕了。
饭也没吃一口,武思芳就领了掌事,直奔前院。院中兵士清一色白袍锁子甲,手执通明火把,来势汹汹。领头的男子长得高大英武,像是个熟脸儿,武思芳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这人就是是曾经刁难她的曹参军,如今的曹校尉。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的武思芳十分坦然,而今的她却做贼心虚,尽管面上镇定自若。
“又见面了,曹校尉,别来无恙?”武思芳打个哈哈,掩饰自己的心慌。
“托娘子的福,我等奉皇命搜查,还望娘子配合一下!”曹校尉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配合什么?这么晚了?各位吃了吗?”武思芳不期然瞥见小陶大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前院,只阴着脸站在不远处,不知怎的,嘴里开始胡沁,“我刚准备用饭呢,…..要不….一起吃点?”
曹校尉:“…….”
“那啥….,我刚从宫里出来,陪着圣上喝酒来的,你说她也真是的,….也不管我一顿饭!”
“…….”曹校尉一声大喝,“给我搜!”
武思芳:“…….”
龙武军将武家一干人都堵在前院里,曹校尉亲自盯着,兵士散开到各处,开始细细反查。一时翻箱倒柜,踢里哐啷,声声不绝。
武思芳趁曹校尉不注意,又偷偷看陶大夫,小陶大夫翻个白眼给她,无疑表露出武思芳这下完蛋了,需要听天由命的下场。武思芳无奈收回目光,再看看曹校尉,这男子跟金刚铁塔似的杵在众人面前,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她有些欲哭无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遭打头风啊。
搜查很快便有了进展。有兵士来报告,武家的后花园里发现了不明血迹,似乎还未干透。于是曹校尉二话不说,命人押了武思芳等人呼啦啦赶往后院。果不其然,后院花园里踩踏过半,已然不成样子,月光和火光的交相辉映下,那些血迹赫然在目,清晰无比。武思芳偷偷揪着裙子,擦了擦掌心里渗出的汗。她心里明白,花园角上,就有密室的入口。这帮人再往前一步,只消悉心翻翻,她们就全完了。家下众人皆是一脸茫然,你看着我我瞪着她,看完了又看着面无表情的武思芳,对此毫不知情。
武思芳暗暗猜度,定然是哪个受了伤的,待在里面憋闷,跑出来透透气,结果留下了这样的纰漏。她今晚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这更倒霉的时候。
“娘子可有话说?这回可千万别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曹校尉冷笑。无论如何此次一定要排除万难,就算是武思芳耍赖脱衣服,说出什么纳他为侍的话,…..他也认了!
武思芳苦笑一声,从前与现在可真是如出一辙。….只是当初解救她的人如今在牢里蹲着呢,万事只能靠自己了。
“其实吧….最近几个晚上的月色都不错。”武思芳斟酌了一下,起个头开始慢慢地,镇定地编故事:“我这后花园是个…..僻静的所在,用来幽会偷情最好不过。…..我向来治下不严,众所周知。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也不好遮掩,后来…..就在这园子里种了些带刺的花儿草儿的,扎着谁谁倒霉吧,曹校尉如果把人揪出来,我倒省了心细细查探。只是这园子你们给我毁了一大半,如何是好?”
一众人等有窃笑的,也有不屑一顾的。哪个宅子里没有这样的丑事?武思芳说得似乎有点道理,曹校尉若有所思。武思芳半眯着眼,斜斜一瞪小陶大夫。小陶大夫果然又翻个白眼,使劲儿捏了捏拳头,慢吞吞走出来,垂头丧气跪在武思芳面前:“家主恕罪,是我瞧上了院里洒扫的秋童,我瞧这里安静,就骗他到园子里来,……谁知这小子是个倔的,一不留神叫他给跑没影了,连带着我…...”
小陶大夫卷起袖子,拆了绑带,果然胳膊上又是牙印又是血痕的,新的旧的摞在一起,瞧着挺狼狈。武思芳暗暗感慨了一下她和小陶大夫之间的默契,给了她一个感激外加赞赏得眼神。家下仆从的私事她从来不管,尤其是新宅,更不可能去过问。小陶大夫的事情不过是偶尔听谁嘀咕了那么几句,原本也没当回事,未曾想关键时刻竟叫她添油加醋地利用了一番。
即便如此,精明如曹校尉,仍旧疑虑重重,武思芳给的理由实在有些….单薄。贼人绝对是逃不脱的,他们沿着微不可查的蛛丝马迹追到了这里,结果戛然而止,……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曹校尉将花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看了一遍,似乎也没看见什么不妥。他尴尬了片刻,深深地看了一眼太过镇定的武思芳,冷冷道:“娘子可得仔细些!且莫出什么纰漏,如今谁还能护着你!”言毕领着人马撤离武宅,众人亦各自散去,霎时间周围一片清静,只余明月高悬,凉风飕飕。
武思芳浑身冷汗浸透,经风一吹,不停地哆嗦。 曹校尉似乎话里有话,或许看出了什么端倪也说不定,临了却又放过了她,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猛地想起从前在京都时,留在酒窖口的血迹,一直以来她都没明白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后来慢慢也就淡忘了。可如今回忆过去,那血突然就像是从心头滴下来的一样,让人隐隐作痛,竟生出了莫名的悲伤。
武思芳站在园子里灌了足足一盏茶时间的冷风,方才钻进密室,等到跳下来双脚着地,便朝着昏暗灯火中的人影大吼一声:“刚才那是谁的?再给我没事找事,统统轰出去!有你们这么连累我的吗?嗯??”
“是她!”花一无和潘姝齐刷刷将手指对准了歇在榻上的而朱云。
而朱云瞪圆了一双碧蓝色的美眸,气得直哼哼,“老娘一时不查,竟着了她的道儿!有本事单打独斗,叫那么多人围着逞什么能??”
说实在的,慕容还那两下子,而朱云确实没将她放在眼里,可惜这回吃了亏,右肩伤得挺重,不过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小陶大夫处理过了。她一路飞檐走壁,伤口处滴滴答答淌个不停,好在没落在地上,就是跳进花园里的时候出了点岔子,黑灯瞎火的,谁还没个大意的时候呢。
武思芳见她精神头还在,肝火依旧旺盛,稍稍放心些了,也开始埋怨起来,“ 你是不是偷她弓了?我看你就是欠收拾!…..风什么大侠你能不能走点心?就算是要偷,好歹再叫上几个跟你差不多身手的吧,宫里那么多人,双拳难敌四手你不知道吗?”
花一无掩口而笑,“娘子说的对啊。”潘姝也跟着乐呵。她如今看起来好了很多,一颦一笑让满屋子人暗淡失色。她原本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即便是脸上刺了字,也遮掩不住自身的光华。
而朱云偏过头不理她们,她和花一无的比试看来真的要延期了,这让她十分沮丧。几个人言归正传,问起了武思芳这边的进展。武思芳大致讲了一遍,说完又对着花一无咬牙道:“果然是同门,擅长骗钱。”
花一无讪讪的,“那可不一样。你只见过我骗钱,我做过的好事也不少呢。”
武思芳不以为然,想起慕容还便哭丧着一张脸。倒是而朱云惊讶之余,感叹一番,“武思芳你不会真的要倾家荡产换潘毓吧,这样真的很不划算呐。……不说别的,两百多万两在金流都可以揭.竿而起,自立为王了!到时候美人儿还不是大把大把的!”
潘姝微微有些不快,“圣上是没什么道理,可是而朱姐姐你怎么能撺掇她不要我哥哥呢?…..再说,我不相信没有这笔钱,圣上就会杀我哥。我不信她是这样的人,她只是缺钱才迫不得已。”
“我信。”花一无淡淡道。…..慕容还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傻妹妹,你都这样了,还替她说话?不如我们合伙上山落草去吧,替天行道!将慕容还这个混账王八从那龙榻上掀下来算了!我看她很是不顺眼,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叫别人给她卖命,完了还卸磨杀驴!”而朱云恨地咬牙切齿。
潘姝:“…….”
几人胡搅蛮缠说了一通,谁也没拿出来两全其美的意见来。平心而论,慕容还除了和武思芳几人有些私人恩怨,对天下还是有担当的。武思芳也不是慕容还,她对江山社稷什么的没有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朱云的那份雄心壮志。…….话说回来,为了儿女情长的事情造.反,让武思芳觉得有点欠妥,潘毓虽在慕容还手上,但总不至于将她逼到这份儿上吧。……是以她和慕容还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妥协。显然她已经有了暂时要妥协的想法了,不就是钱么,只要见到潘毓,只要说服潘毓和她一条心,两人里应外合,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花道长似乎猜到了武思芳的决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长吁短叹。…..也难怪她的两个师弟死心塌地爱着人家,天下儿郎谁会不喜欢抛家舍业只为去救他的女郎呢?估计就是要武思芳的命,她也舍得豁出去吧。
……眼下潘毓的真实情况她们谁也不知道。不过依着花一无对这位尊贵师妹的了解,那样一个只为自己和慕容家天下考虑的人,怎么会念旧情呢。哪怕是她的心上人,只要妨碍了她的利益,都能够决绝舍弃呢。……真是可惜了非冉,死的那么冤枉,慕容还为了晁微,竟生生将他逼上了绝路…..
所以,武思芳若是耍花招,慕容还最后会不会放过潘毓,花一无心里相当没底。更何况武思芳是个实实在在的情种,遇上了这样的对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京都眼看是没法再待了,慕容还疑心重,卷土重来也未可知。三个受伤的人合计了一下,打算找个机会趁早离开此地。武思芳对此无异议,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天幕由深变浅,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能见到潘毓了,因着这个由头,她睡意全无,心都开始激动的发抖。她太需要这场久别之后的重逢了,哪怕见面的地方并不怎么风花雪月。
武思芳又是一夜未睡,她照了照镜子,眼下微青,面容憔悴,她心头微恼,破天荒开始精妆细扮。自从走了一趟西域,整个人晒黑了,至今都没缓回来,身量儿也不如从前苗条丰润,哪儿哪儿都不能让她满意。她有一年没见到潘毓,忐忑不安,竟有些过度担心他认不出来自己,将那镂空雕花的小妆盒里细腻滑润的桃花粉在脸上薄薄敷了一层,又抹了点蜜糖般的口脂,贴了梅花钿,用螺子黛微微描了眉眼,就手梳了个简单的堆云髻,簪了潘毓之前送她的碧玉菱花双合长簪,铜镜里顿时映出个粉妆玉琢的美人来,云纹窄袖衫,浅绿色高腰罗裙,妩媚中带着点异域风情,霎是迷人。
这样一来,武思芳心情愉悦。她打算好好安慰一下她的檀郎,要让他知道有武思芳的地方,就一定有阳光,和离不算什么,只要他点头,她立马重新娶他,即使从此远走高飞,也能相守一生,逍遥快意!
……
武思芳从来没去过牢狱。在她的概念里,那必定是个阴暗潮湿,肮脏发霉的地方,待在里边儿一定会让人对生活失去希望。其实不然。即便是重犯,如果有了宗族或者世家的身份,总会有些相对好点的待遇,比如单独给个房间,置放点儿藤席座椅什么的,有的甚至还允许带着一个仆子贴身伺候,真真让人意想不到。
狱卒带她进来的这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就是关押潘毓的地方了,这里面有间窄窄的房子,边上还套着个小净房。四围皆是荆棘布满的高墙,从有限的视角仰头望去,方方正正的,天色不通透,高空中的云彩和草原上的绵羊一般,一只一只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阳光穿过间或的缝隙,化成了发光的直线,在阴暗中丝丝分明。
狱卒打个招呼,躬身离开了。武思芳的心砰砰直跳,明明是老夫老妻,却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快要见面时总是那样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紧张、激动、兴奋塞满了心头,就差眼泪流下来了,她立在墙角,缓缓呼出一口气,柔柔换了一声,“檀郎,……我来看你啦。”
吱呀一声之后,门开了,微暗的光线中,潘毓拖着长长的脚镣出现在了门边上。他穿着干干净净的囚衣,脚上蹬着一双八搭麻鞋,没有束发,青丝披散,倾泻在前胸后背,长眉入鬓,目若璨星,只消一眼,便让这世间所有的美景都失了色彩。
无论何时何地,潘毓永远都是那么的耀眼,他如琼枝玉树般临风而立,笑意盎然,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仿佛横跨了万水千山,终究幻化成深情厚意,呈现在了武思芳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我回来了,都没歇,就开始拼命码字。真是太拼了,没什么收藏还这么拼,真是服了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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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
武思芳的心在这一刻狂跳不止,眼前这个男子,总是那么秀色可餐。
“檀郎!”她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张开双臂扑上去抱他,结果却被那俊俏无比的郎君轻巧地避开了,“大白天的,人都看着呢……”他有些尴尬,轻声埋怨他。
“装什么呀?谁还不知道你!”武思芳撇撇嘴,心里乐开了花。久别重逢,巴掌大的院子就他们两个人,结果这人…….又矫情上了,“一年不见,你倒斯文起来了!”
黑发如瀑,遮住潘毓的半边脸,他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垂了眼眸不去瞧她,也不答话。
“檀郎,…….有没有想我啊…..”武思芳将调子拉得阴阳怪气,使劲儿逗他。一个人被关的久了,情绪总会出点毛病,她当然可以理解。
“我们已经和离了,……别再叫我檀郎了….”潘毓不忍直视她的嬉皮笑脸,无奈之下,背过身去。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连累我嘛。你有这份情意就行啦。可你得知道,你在我心里,那是最最珍贵的,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无所谓喽,大不了我重新娶你一回。咱们离开京都,回金流过小日子去,….不过你可不能嫌弃我是个穷光蛋呐。”武思芳打趣他,从见到潘毓,她的心里就一直甜到现在。
“我们缘分已尽,再不必纠缠了吧。”潘毓的言语间自始至终都透着疏离,让武思芳心里不由一沉。
他是在担心她倾家荡产么?还是其他什么?…….
“其实你不必担心的。我自有法子,只是现在不便告诉你。” 武思芳看了看四围,隔墙有耳这种事情总是防不胜防的,她靠近潘毓,压低了声音,“你且安心待着,到时候,我保证你还会过上好日子,真的!”武思芳不是死心眼儿,只要先将潘毓拉到自己身边,钱么,她没有那么多,大不了多掺点假的给慕容还,谁让她狮子大张口呢。
皇帝必须金口玉言,武思芳就不必了。到时候就算事情败露,慕容还要敢逼迫她,她就带着潘毓卷上家当跑回夏国认祖归宗去!话说当初走西域的时候,她顺道拜访过她家尊贵的远房亲戚,人家对她还是很热情的。武思芳原是拓跋家的后人,后来不疼不痒换了姓,也是随遇而安。这样的人本就没什么忠君爱国的观念,去哪儿都成,天下之大,总有她安身立命之处。
“娘子,我信你是守约之人,圣上说你只要见到我,就会依先前所言捐赠银子给朝廷,而潘氏一门必有翻身的机会,潘某感激不尽!…..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将来会跟你走,圣上欲大展宏图,我虽是儿郎,亦不能独善其身…….想来……你也不会逼我吧。”潘毓平静无波,看不出表情。
“不至于啊,少了你燕国就完蛋了?还是……你……不爱我了?…….是不是慕容还又怎么你了?” 皇帝拿潘毓要挟潘家?不能够吧?武思芳诧异,她不能理解潘毓前后判若两人的言行。
“她其实是我……我师妹,又怎会逼迫于我?….只我这次失手,害她大业未成,总是愧疚难安。若是有了钱粮,必能一鼓作气,为国效命,再助圣上一臂之力,复我大燕昔日荣耀,岂不壮哉!”
“………..”
“娘子言而有信,潘毓无以为报,欠娘子的,潘某来生做牛做马再来报答吧,今生惟愿娘子早日寻得有缘人,某便少些愧疚了。”潘毓见她错愕,忙又补充了一句。
武思芳懵了,这还是那个哭着喊着要嫁她的人吗?潘毓有雄心抱负,她能够理解,也不怀疑这一点,只是……..
他明明还是潘毓。俊美的五官,修长的身躯,灵敏的身手,若是仔细看,发丝遮掩着的耳朵上甚至还留有从前在金流时为了戴耳环而扎的耳洞。他身上有着冷冽缥缈的香气,似有还无……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妥。
武思芳想不通。如果潘毓不愿意,勉强了也没什么意思。可是,…..这实在太不像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她是不是需要怀疑一下潘毓最初接近她的目的,他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爱她么?“檀郎,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啊?”
武思芳从不肯怀疑,现在却动摇了。和慕容还青梅竹马的情谊相比,一年多来潘毓与自己的朝夕相处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潘毓不肯面对她,只要她贴上来,他就退后一步,也不直视她。“娘子是利落人,和离了就不该拖拖拉拉。….你问爱或不爱,都没有意义,”潘毓的目光逐渐深沉,“……还记得西门非冉吗?那你有没有爱过西门非冉呢?你最终不也没有和他相守不是么?”
武思芳愕然。好端端的,提非冉做什么?她是越来越不懂潘毓,…..坐牢坐傻了?
“我原本就该告诉你的。……他是死是活你浑不在意,却选择娶我为夫,难道真的无所谓么?我嫁给你以后总是觉得占了他的位置,日日良心上过不去……还不如就此罢手…..”
“你在说什么???” 胸口好似被人砸了一拳,让武思芳一个踉跄,连着退了好几步,倚在墙角处,方才缓过气来。
天色阴沉,忽地刮起了风,越来越猛,绵羊一般密集着的白云瞬间变了颜色,闪电划过长空,春雷阵阵,要下雨了。
潘毓异常镇定地看了看武思芳,静静说道,“十年前,我和圣上为躲避追杀,一路逃到了金流城。圣上危在旦夕,西门非冉受了你的嘱托,救了她,自己却身中剧毒,无药可解,一生最长都活不过二十二岁。他的性命担在悬崖边上,随时都能掉下去……话说没能陪着你过日子,他到死都没有明目呢。……而你千里迢迢地跑到京都来找他,最后娶到的人却是我……”
潘毓勾起一抹讽刺,“…..你以为喜欢一个人就一定会和他在一起么,….或者你根本就没喜欢过他吧。”他说话时沉着冷静,不带半点往日深情,言毕直勾勾地盯着武思芳,仿佛要把这个间接连累西门非冉的人灼烧出一个洞来。
雨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很快连成无数条直线,落到地上,溅起数不清的涟漪,汇成溪流,沿着浅坡向院外流去。武思芳软软倚在墙角,浑身散了架一般,耷拉着双手,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张了张嘴。
“其实这些年你做什么他都知道,他也曾天真地以为或许炼制了解药就能长命百岁。他从书院退学,外出遍寻天下药草,稍稍压制了毒性,回到金流就守在你跟前。那时候他已经病得很明显了,你竟然都没发觉。……可惜现实太残酷,他病入膏肓,不得已离开了你。…..你在京都卖酒的那些日子,他时常躲在远处偷偷看你,想去见你,却怕你发现他。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先替你着想…..”
“后来他命不久矣,紧跟着又牵扯到一桩命案,…..临死的那日凌晨,他翻过你家酒馆的院墙想再看你最后一眼,走到半路却失了力气,……官兵到处拿人,…...他怕连累你,又折回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你知道了这些,还会不会考虑要重新娶我为夫?” 潘毓长叹一声,事情的真相远比他说的要深刻且复杂,不过只需要这些就完全可以击倒武思芳了,至少不会让她一直纠缠他。
“…….谁叫你和我说这些了???我问的是你有没有爱过我?? …….谁叫你和我说这些了??….. ….我叫你和我说这些了吗??????”大雨浇透了武思芳,水流沿着头发蜿蜒而下,她被阵阵冰凉激得浑身发颤,唇色惨白,脸上混合着五颜六色的胭脂,看上去十分滑稽,眼眶因为被雨水浸湿而显得异常发红,嘴唇在一张一合间灌进去了不少雨水,似乎是呛的厉害,再张口说话时声音满满都是哽咽。
“或许我早就该告诉你的。我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不管他活着与否,终究是要让出来的。你救我,我感激你,圣上也会感激你慷慨解囊。你若不救,来日九泉之下我也不怨你。只恨我潘毓此生再不能分君之忧了…..”
武思芳疯了傻了一般站在雨里,直愣愣地盯着潘毓的背,大雨倾泻,吞没了她呜咽的声音,似乎隐约能听到那么一两句,“滚…….你给我滚…….”
潘毓再没有看她,就端着修长笔直的背影,拖着沉重的脚镣返回牢屋,关上门,好似将他二人从此隔离地彻彻底底。武思芳对这个绝情决意的男人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全身上下仿佛被人用大锤连击数下,终究将她击倒在地上,心头鲜血如注,混着雨水肆意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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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一直都未停,慕容还站在落英殿的廊檐下,看着水流如同细密的珠帘一般横在眼前,沉声对候在一旁的长使说道:“今年雨水多啊……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露出马脚来。……要不,去看看吧。”
长使应了一声,才要动身,却见几个宫人撑着伞盖拥着“潘毓”从院门里进来,浑身上下已然湿透,见皇帝居然来到他的寝殿,忙不迭要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