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作者:谨鸢      更新:2023-03-16 18:34      字数:4042
  徐砚吩咐一声就出了屋,脚步极快离去。
  汐楠只当他有急事。
  到了晚上,初宁果然走困了,在黑黑的帐里睁着双眼,望着帐顶,怎么也睡不着。绿裳今晚值夜,担心小主子还害怕,就在床边加了张小榻,正睡得发出微微的鼾声。
  初宁听着这声音,来来回回翻了几个身,更加睡不着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前院,徐砚也没睡下,拿着刻刀正一点点削木头。在屋里伺候的齐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每看一回,嘴角都止不住微抽。
  三爷手里的木头从方的被削成圆的,再从圆的削成方的,从巴掌大削到只有琉璃珠子大小,又成圆的了。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给那战船模型配个炮弹?
  初宁受惊,将养三日便见好了。这三日徐砚每天都会来探望他,但也只是跟她说上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似乎很忙。
  她从齐圳口中打探到,中秋那天的事情与倭寇相关,她就全当徐砚是忙这些事去了。
  而当晚的袭击,魏家画舫也受到牵连,伤了些家仆,魏老太太受惊吓躺在床上三天都没起来。
  魏大老爷想到那天晚上见到徐砚,让人暗中给初宁送了信,是想让她到府里探望老人。
  经历了前些年的变故,初宁也有了颗玲珑心,知道大舅舅是好意。外祖母病着,她又住得近,不可不到跟前探望伺候,传出于她名声也不好。
  初宁就让汐楠把这事告诉齐圳,让他转告徐砚,自己到魏家住几天,当即就出了门。
  徐砚得知的时候,是下意识站起身,第一想法是要去魏家看看。片刻过后,他又重新坐下,跟齐圳说:“以我的名义,送些滋补的药材去给老太太,再请先前给姑娘看病的朗中一同前去,当着魏家人的面给姑娘把脉。至于魏家老太太愿不愿意让那朗中顺带望诊,就由她。”
  齐圳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转身去办。
  三爷这是让魏家人不能怠慢姑娘,也是昭告所有人,姑娘是带病去给老人家侍疾,样样都为姑娘考虑好了。
  不想魏老太太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初宁在魏家一呆也是半个月。其间徐砚去了三回,见她精神不错,正和魏家姑娘坐在庑廊下轻声细语的说话,没有一点拘谨的样子,他也就放下心来。又投入精力在新造的战船上,跟着吴沐川离开杭州有近五日。
  在徐砚要回来前一天,初宁得到齐圳送回来的准信,见外祖母已经和平时一样恢复精神,她就跟魏家长辈请辞。
  魏大老爷倒想她再多住几天,这些日子她在老太太跟前温顺恭婉,老人脸色再难看,她都笑着。实在是让他心疼又怜惜。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大姐的血脉,老太太怎么能因为当年那些事,强加于她身上。
  所以魏大老爷便想留她在长房再住几天,想让妻子好好给小姑娘补身子。在外头住着,又是跟了个忙碌的徐砚,再是世叔,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初宁心里却都惦记着她的徐三叔,她功成身退,从魏老太太这里得到好名声,就算是等价的交换了。她没觉得委屈,不用大舅舅的内疚和补偿。
  小姑娘带着来时的一个箱笼,不动声色又回到无名居。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她到底是重重松口气,想到那句金窝银窝都不及自己的狗窝。现在一想可不是就这样。
  虽然是借住无名居,但这于她来说就是家了。
  最主要的是,自从被任家二姑娘算计之后,她对不熟悉的男子,特别是表哥一类的都有极深的防备。
  魏家光表哥就八个,除去三个成亲的,还有五个正是少年时。每回听到他们来给老太太请安,她都恨不得避到梁上去,任谁也看不见她,就怕再引起误会。绝对的敬而远之。
  于是她在魏家的表哥眼中,就成了孤傲的性子,轻易不屑和他们说话,也就和她不亲近。
  初宁回到自己的‘狗窝’,高高兴兴地换过衣裳,准备吩咐厨房明日做徐砚爱吃的菜色。徐三叔每回出门回来都满脸倦色,而且在海边风吹日晒的,相当辛苦,怎么着也要补回来。
  绿裳就站在她跟前听着报菜名,一般不到后宅的哑伯寻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都熟悉的一个小厮。
  “——四顺?!”
  绿裳看到跪在小姑娘跟前的人,惊得去揉眼晴,都以为眼花了。
  远在京城的四顺怎么会到杭州来了?
  初宁也惊得坐不住,站起来紧张地问:“难道是家里有什么不好?”
  四顺见自己把人吓着,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没有不好,小的是跟着大少爷来的。”
  此话又把初宁吓得不轻。
  什么叫跟着大少爷来的?!
  汐楠简直要被他急死,去拽了他袖子一把:“你不要断句,一连串说完!”
  四顺这才把话说全了。
  原来是杭州府内遭到倭寇袭击一事从朝堂传回徐家,特别是工部官员首当其冲,但徐砚前不久送回去的家书半个字都没有提,徐老夫人又急又气。
  落榜在家继续苦读的徐立轩就自请缨,说要到杭州来看看,顺便来请教落脚杭州的一位大儒,算是游历增长见闻。
  徐砚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也曾离家,来过浙江一回,虽然是带回齐圳这个亡命徒,但性子确实比以前有所改变。变得沉稳内敛。
  徐家人都说是游历巧遇大儒受点拨,这才收了心性,一切向好。
  而朝廷近三十年来进翰林的不泛南方考生,势头隐隐要压北方的举子们,所以徐立轩此行也算是合情合理。
  徐家人实在也不放心徐砚,怕一般的家仆前来,带回去的消息也不尽实,再三商议之下就让他跟随到杭州办差的几位钦差一道。
  这才有了四顺突然到无名居来的事。
  初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杭州府里闹倭寇的居然影响那么大。
  宫里又派钦差来了,徐家也派人来了。
  她突然感到头疼。
  四顺却欢喜得不行。刚才偷偷打量了一眼宋家姑娘,发现出落得越发|漂亮|精致,跟九天上的神女似的。
  他跟了自家少爷那么多年,哪里会看不出少爷心思,少爷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已长成美人儿。
  他当然高兴。
  绿裳见姑娘默不作声,大概猜到她心里还膈应任家人的事,可大少爷也是无辜被牵连的。她只能替姑娘不失礼貌地问:“如今大少爷住哪里?”
  “大少爷还在门房那里喝茶。本想听从三老爷安排的,哪里知道看门的老伯看了名贴后,带我来见姑娘了。姑娘,三老爷呢?”
  你的三老爷不在家!
  初宁好想就这么回一句。但想到两人千里迢迢地赶来,又是俸的老夫人的命,她也做不到因为讨厌任家人就把徐立轩无情赶到外头去,徐立轩在徐家很照顾她。
  而且人家是来看徐三叔的。
  她抿抿唇,到底是开口了:“快把你们少爷请进来,徐三叔不在家,说是明儿才会回来。我让哑伯给你们就在外院安排住处,徐三叔也住外院。”
  有一道垂花门相隔,她了不得不出院子了。
  四顺笑吟吟朝她道谢,汐楠便领着他往外走,请哑伯帮忙安排。
  徐立轩就那么在无名居外院住下,就住到徐砚隔壁。
  站在摆设精致的厢房里,他问四顺:“初宁怎么和你说的。”
  四顺闻言直想偷笑,大少爷一路来,这都问四回了。
  “就是宋姑娘直接让安排您住下啊。”
  徐立轩再确认过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时过两年,当初略带稚嫩的少年已长身立玉,五官俊朗,气质温和。成了真正的翩翩君子。
  这几年到徐家想结亲的人不少,但徐大老爷觉得儿子还未高中,不适合早早定亲。
  如果对方定亲的姑娘近在及笄,你总不好让人等着,等你儿子高中再成婚。太过早成婚,免不得要分散儿子的注意力,所以再三考虑后,徐立轩的亲事就一直耽搁着。
  至于想亲上加亲的任氏,在知道是二侄女陷害初宁后,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再是娘家侄女,心眼太过多,她也不喜欢,何况她知道婆母绝对不会让任家姑娘再进徐家门。
  没人操心婚配一事,徐立轩这两年来过得挺自在。眼下想着能再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心情自然十分好。
  下人抬来热水,他沐浴过后又穿戴一新,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初宁。
  结果等到厨房送来饭食,也没有小姑娘的消息,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初宁那头安排好照顾徐立轩,便派了一个护卫去给徐砚送信,告诉他徐家来人的事。
  徐砚收到信的时候,正跟着吴沐川,还有几位副将喝酒。
  齐圳在他耳边小声说了来龙去脉,徐砚点点头示意知道。这时一位姓常的副将又朝他举杯,他微笑着也举杯,把杯中酒一抿而尽。
  “和三爷喝酒就是痛快!不像别的文官,扭扭捏捏,推来推去!三爷该当将军!”
  “这又喝多,开始胡诌了。徐大人可是要入阁拜相的人才,当什么又苦又累的将军!”
  吴沐川笑着斥属下,满桌的人都在笑。
  徐砚也跟着淡淡地笑,对着众人再度举杯,在大家要跟着再喝的时候轻声说:“徐某人突然有些要紧事,必须先回杭州,自罚三杯。”
  说罢,面不改色连饮尽三杯,把杯子往桌案上一倒扣,朝吃惊看着自己吴沐川拱拱手。真那么离开了。
  还坐在酒桌前的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开玩笑的人不确定道:“不会是属下真说错什么,叫徐大人不高兴了?”
  吴沐川摆摆手:“他不是那种性子,你若他不高兴了,他肯定当场就发作你,起码能说得你不能回嘴。可能是真有急事......”
  从这里赶回杭州,快马一个时辰的事。
  不着急肯定按明天约定再离开。
  可杭州能有什么事要徐砚半夜离开,难道又是他家里那个小姑娘?
  吴沐川想得笑一声,抓了酒杯跟属下继续喝酒。
  徐砚穿着玄色斗篷一路快马,齐圳好几回都被他甩在身后,心里不断嘀咕。不就是大少爷来了,也不是京城有事,三爷那么着急赶回去做什么。
  初宁都快要睡着了,被院子里突然响起的吵闹声惊醒。她撩了帐子往外看,看到隐约投映在窗上的灯笼光,汐楠已去看动静,很快又折回。
  “姑娘,三爷回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
  不是明早吗?
  初宁忙趿着鞋子下床,徐砚的声音已经从槅扇传进来:“卿卿起来了吗?”
  小姑娘嗳地应一声:“徐三叔稍等。”
  然后屋里是窸窸窣窣地穿衣声,徐砚站在槅扇前神色明显一怔,旋即退到明间。
  他这是着急什么,不过是来了个徐立轩,险些就失了规矩。
  徐砚坐在椅子里喝茶,连喝几口才把一路来的急切给压下去,又恢复他平素云淡风清的模样。
  初宁简单披了件柿子红的长褙子,出来就瞅到有些日子不见的徐三叔坐在烛火下,侧对她的清俊面庞依旧沉稳内敛,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还温柔地笑。
  “徐三叔,您怎么那么晚回来了。”
  徐砚窒了窒,旋即又淡淡笑着说:“收到你送让人送来的消息,你若不是心里有事,不会连夜还让人送消息。”
  初宁被一眼望穿,吐了吐舌头,坐到他跟前:“我只是想着该早点告诉您,不是故意让您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