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和地下党接头没两样。
  秦远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男子叹了口气：“都是同行，都是同行。走，我们到那边去说。”
  两人进入一家餐厅的包间——说是包间，只不过是用棉布挡了一下，秦远峰这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老周，你出去怎么带了个小同志进来啊。”刚进去，一位中年男子就开口了：“这位……看样子还是大学生吧？你拉他进来干什么？我们不需要下手。”
  “香港科技大秦皇公司。”秦远峰现在也嗓子冒烟，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来：“我也是来参加cff的。”
  话音刚落，就飘来一声冷哼：“又是被黄德生那个狗日的拦下来的？”
  “肯定是他啊！除了他还能有谁？这是一点不给我们小公司活路啊！”“那个王八蛋！老子进去说没位置，转让费一万！我真想给他一巴掌！”“太黑了！这些官油子，真是骨头缝里都要抠钱！”
  秦远峰这才知道，这些人看样子都是黄德生扣下来的人。
  “小同志，来，坐。”老周带他坐下，清了清嗓子：“各位，听我说两句。”
  现场都安静了下来，秦远峰也想看看，这批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千里迢迢来到广州，居然被现场经理拦在外面，借口摊位太紧，这是什么道理？谁都不愿意就此打道回府，这是真正的世界大会，要是放一颗卫星，那几年都不用愁了。
  “坐在这里的，都是小公司，创始资金都没有上三万的。黄德生就是凭着这个借口把咱们扣了下来，但是我问问各位，各位带着自己的诚意，带着自己的产品来到电子展，愿意就这么回去吗？”
  “不愿意！”“当然不行！”“厂子里十几号人还在等着米下锅！现在回去怎么行！”“是啊，说好说歹总要有个结果！”
  顿时，房间里人声鼎沸。
  老周压了压手：“是这么个道理，要是进去了没人下订单，这是咱们工作不到位。但是现在算怎么回事？他一个经理就把咱们扣了下来，但是理由还很正当！”
  “正当个屁！”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妇女重重顿了下杯子，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刚才找熟人问了，里面还有不少摊位没有租出去！他就是想趁机捞钱！”
  “好好，李姐，你也别上火，这事情有上头的批文，明文规定不合格的厂家禁止入内。说起来，现场谁合格？”老周也颇为无奈：“这个合不合格，还不是他上嘴皮碰下嘴皮一句话的事情？”
  一句话，大家都不吭声了，这里的人大部分是做盗版卡带的，任天堂的授权都没有，说白了就是黑作坊。但是现在中国几乎没有私营企业，想不黑也不行啊。
  “各位打算怎么办？”秦远峰镇定了一下心情，问道：“说了这么多，总归要拿个章程出来吧？”
  “我们就是说这件事。”老周开口了：“我们决定租下展览中心对面一共六间铺子，作为咱们自己的展区！”
  秦远峰眼睛一亮，差点拍手叫好。
  这个办法不错，如果是单一的，可能根本没人来看。但是联合起来，声势就大了，一片片横幅挂在这里，绝对有种带动效果。而且租金也会平摊下去，最重要的是，一旦有成交额，可以躲过电子展1%的税率。
  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老周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交税，而是这混蛋弄的我们没法交税！场都不让我们进，我们为什么还要交税！这地方是我们租下来的，电子展帮了我们什么？他黄德生干了什么？”
  这个计划，显然秦远峰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商讨过了，现场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
  “小同志，你看怎么样？就租一周，平摊下来每个人加上日用一人一千。咱们这些小公司也承担得起。”
  “行！”秦远峰点头答应，这个办法，比他去拦车好多了。
  因为他非常清楚，世嘉和任天堂相比，最大的优点就是常年培养出来的危机感，任天堂的阴影无时无刻笼罩在世嘉头顶，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对于国内信息流通不畅的现在，这些小小的心理活动，可能没有人看重，除了他。他非常清楚从前，现在，日后，世嘉为了对抗任天堂会做到什么地步！
  在全世界都被任天堂统治的情况下，也只有世嘉这个堂吉诃德敢于发起冲锋，而他们的底牌，就是街机——这个任天堂从未统治过的区域！
  而他带来的，也是街机！
  他有信心，只要世嘉看到，就不会放过这款游戏！
  “既然大家答应了，那么我们就开始进行我们的工作。这些店家我们已经交流过了，现在大家去选位置。后天，和电子展同时开始！”
  “好！”“咱们就让黄德生那个狗日的看看，就算不给咱们摊位，咱们照样做得下去！”
  群情激动，秦远峰悄悄地拉了拉老周的衣服，示意他到一边，低声问：“周叔，广州哪里有卖街机的？”
  “卖街机？”老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买这东西干嘛？贵的很，一台好几百。”
  秦远峰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带来的是游戏产品，街机基板上的，不买街机，我怎么示范？”
  “你……你做游戏开发？！”老周刚点上烟，差点就落到了地上，活见鬼一样看着秦远峰：“你……你自己开发的？！”
  他们只是一些盗版厂家，现在中国大陆的电子类大学生可谓出门就被预定，和香港还可能找不到工作完全不同，可以说，他们就是李鬼，没想到见到了真李逵！
  不管对方开发的游戏好不好，但是别人当着任天堂世嘉的面就敢理直气壮地说：“我做的是游戏开发！老子有自己的专利！”
  比起他们问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实在是扬眉吐气太多了。
  “黄德生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老周有点激动，拉着秦远峰的手，感叹地说：“中国多缺这样的人才，他就为了几千块钱把你赶了出来！大陆都没有做游戏开发的！你唯一一个他居然不当作新闻！这些狗官！”
  “没事。”秦远峰不在意地笑了笑：“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
  老周带着敬佩的目光看着秦远峰，不禁有些感慨，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可能是电子展上做自主游戏开发的第一家，没想到就这样被拒之门外：“走，小同志，我亲自带你去。反正街机你一个人搬起来也麻烦。”
  秦远峰没拒绝，和老周一起到电子市场，选了半天才选到一台还可以的机器。
  第二天，电子展开幕前一天，会展中心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各方摊位都已经摆了出来，会展中心大门第一次打开，秦远峰才终于看到了中国电子展的庐山真面目。
  第0018章 大卫星（一）
  这个年代的展会，比起日后自然是相去甚远，别说舞台，里面纯粹就是一个浩大的桌子房间。
  到处都是桌子，清一色的木桌，所谓大展区，就是几十张桌子拼起来。小展区甚至只有一张桌子。
  “看到那里没有。”老周指着中间最大的展区，啧啧感慨：“小霸王的专属展台……真是羡慕啊，这次他们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
  那一方展台，不仅仅有几十张铺着红布的桌子，后方还有近十台电视，87年，这绝对是一个大手笔，堪比日后演唱会一般的盛事。而这个展区上方，很空悬挂的，足有五六米长的“小霸王”三个大字，一对拳击手套的标识，简直就是夺人眼球。
  两人点着烟，在会场外心情复杂地看着会场，这是全世界最大的会场，但是他们却无缘进入。
  “旁边……那是小天才吧？”秦远峰指着小霸王对面的展台，那也是个非常大的展台，同样是数十张桌子拼起来的展台，不过铺上的是绿色绒布，上面不仅仅有家用游戏机，更有七八台街机在后面排成一排，颇为威风。
  老周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应该是了，全国也就他们两家有这么大的派头，看看，还是刚进门，这是作为重点单位来做推荐。这次创汇任务，他们很可能占大头了。”
  “让让！让让！”就在这时，一声吆喝从身后传来，秦远峰和老周回头一看，一行西装革履的男子，梳着油光水滑的头发，正朝着会场走来。
  “哈哈，原来是周部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会展中心门口响起，两人转头一看，黄德生正在几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但是，他还没走两步，就定住了脚步。
  秦远峰和老周正在周部长前方，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让自己肝火上升的小民工。
  “保安！保安呢！”他立刻转头喊道，立刻有几名工作人员就走了过来，他满脸冰寒，指着秦远峰叫道：“怎么做工作的？！中国电子展是世界上的大型展销会，怎么能允许这种小骗子混进来！我怎么跟你们交代的！看到这种骗子立刻送公安局！你们还看什么！”
  “你他妈叫谁小骗子呢！”老周气得下巴都在抖，对着黄德生就骂道：“别人做的是自主游戏开发，全国恐怕就此一家！你不把别人请进去还拒之门外！什么道理？！”
  “自主游戏开发？”黄德生冷笑连连，嗤笑道：“你知不知道他投资资金多少钱？”
  他朝着全场的人说道：“八千块！仅仅八千块！房租够不够？水电够不够？买机器的钱够不够？”
  老周也愣了愣，他也没想到秦远峰的资金只有八千块，按照策划，调试来算，这是绝对不够的。
  但是他不知道，秦远峰的策划不需要修改，他的调试是对症下药，就连编程怎么编都早就一清二楚，开发时间缩短了无数倍。
  “这就不说了。”黄德生哼了一声，投过一丝鄙夷的目光：“他全公司员工就他一个人。编程是他，创意是他，调试是他。这不是骗子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蒙骗香港科技大这种名牌大学的，但这种败类就不该让他进入电子展！谁知道他想在电子展干什么？也许就是打着学习的口号过来偷技术！”
  周围没有人接口，但是大家看秦远峰的目光顿时深沉了不少，就连老周都不再说话。
  八千块钱，一个人的公司能干嘛？说出花来都不相信！
  这不是盗版fc卡带，这是自主研发！
  “你屁放完了吧？”秦远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放完了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不用卫星砸得你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你！”
  “好了。”就在这时，秦远峰身后的一行人说话了，领头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操着浓重的台湾腔，皱着眉头说：“大陆仔，你做研究？”
  不等他说话，他就冷哼了一声：“你研究的什么类型？”
  秦远峰淡淡地回答：“街机。”
  “街机？”那位青年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话：“八千块钱，一个人的公司研究街机？街机板块的游戏一个项目没有近十万经费根本别想研究下来。你知道我们公司为了研究这个项目花了多少钱？”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嘲笑拨弄了一下工作卡，上面小天才三个美术字体的胸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小天才公司……”周围齐齐低声抽了一口气，就连老周也神色暗淡了一下。
  小霸王，小天才，这两个公司现在可说是家用主机两位霸主，君不见进门就是他们的展厅？
  “咱们花了整整五万。”青年笑道：“这只是一个项目，不是一个公司。”
  “五万？”秦远峰也笑道：“那你们可真够无能的。”
  青年太阳穴跳了一下。
  他本来完全不在意这个人是谁。管他是谁？这次的对手只有小霸王，比起小霸王，他们甚至有任天堂的授权，真要追究起来，小霸王还要打上不少官司。他们早就雄心勃勃准备进军大陆，电子展只是他们的第一站而已。
  正是因为他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才顺路踩了一脚，对他来说，这一脚就和人走路踩着狗尾巴没什么区别，顺便给黄经理留个好印象。这种八千块一个人的公司？踩了就踩了，有屁用？
  “大陆仔，注意口德！”他咬牙道：“我完全赞同黄经理的说法，你这种带着欺诈性质的公司，进入电子展只会给电子展抹黑，给中国抹黑。你不能进入电子展！”
  “我本来就没批准他们进入！”黄德生适时地站了出来：“谁知道他过来干什么！难道是想偷取技术？”
  他冷笑一声：“说不定……是打着自主创业的名头过来偷东西的吧？公司太穷，需要所谓的老板亲自出来动手，还真是难为你了。”
  秦远峰只是笑了笑：“我现在很担心，一颗卫星砸不死你。”
  说完，转头就走。
  老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保安，记住他的脸了吧。”黄德生尖锐的声音还从后门传来：“以后不允许他进入电子展会场二十米！一经发现，立刻驱逐！”
  青年的嘲笑声也传了过来：“街机？呵呵，真是无知者无畏。正好，我们也带来了一款街机产品，不如到时候比一下？”
  “哈哈，周部长说笑了，小天才现在百万资金，他这种诈骗公司怎么可能比得上？走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小天才的展区。”
  “小秦！”老周喊住了正走远的秦远峰，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秦远峰回过头，眸子黑而沉稳，只有仔细观看才能看到其中一缕火红的烈焰：“在他们的地盘和他们玩，我还没傻逼到这种地步。”
  “那你也该解释一下啊！”老周紧张地说：“你没看刚才旁边那些厂商的人，看我们的眼光都不对了……还有些外国人……”
  秦远峰停住了脚步，看着老周问：“是任天堂的人吗？”
  “不是。”
  “是世嘉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