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诗唯合上书，关灯准备睡觉。
  睡之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再看看微博评论，然后才闭上眼睛。她的雪人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就连洛玮玮见了也只是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顶着那个雪人开了一路。只是终究还是雪做的，遇热就会融化，没等开到家，已经面目全非了。
  幸好留了照片，陆诗唯自豪地想，那贱样儿真像洛玮玮啊。把它用做头像好不好？
  回味完雪人，她又开始回味书里的那句话。那篇文章阐释了一个道理，说人要想有改变，先从丢弃旧物开始，不恋旧事，不恋旧人，坚信该记得的必然记得，该遗忘的从无错漏。心里装得太满了，就应该丢弃一些，不然那一路走来那么多无法言说无从倾诉的痛，每每在忆起过往的时候就让我们变得格外敏感想哭，却又无可奈何。
  陆诗唯深谙此间的道理，末了还是不忘感慨一句，真羡慕洛玮玮。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洛玮玮站在门口喊：“你睡了吗？”
  陆诗唯不想搭理她，因为刚才最后一眼看手机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睡着了。”陆诗唯说。
  “……”是不是傻？是不是傻？“睡着了还说话啊。”洛玮玮说着已经走进来在床边坐下了。
  “干嘛呀？几点了还不睡，明天还上班呢。”
  “我们来开夜谈会吧，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洛玮玮说完又不客气地往床上躺了下去，然后努力钻进陆诗唯被窝里。一边挤一边想陆诗唯把被子压那么严实干嘛，都不好钻了。
  陆诗唯被她硬挤到里面，“我不想和你夜谈，更没让你上来，你干嘛呀。”
  “哎呀，你矜持什么啊，咱俩又不是没睡过。”洛玮玮忍不住又嘴贱了。
  “……”陆诗唯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不是吗？远的不说，之前去旅游也算是睡过一张床吧。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嘛，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原来只是这样……而已。陆诗唯松一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洛玮玮继续说：“我睡不着。”因为一直在胡思乱想，有太多事情都想不通了，但又不愿意去仔细想，一思考就觉得脑容量不够了，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睡不着看你那小说去，你不是一天天爱不释手的么？”洛玮玮今天好奇怪，往常也不是没失眠过，不是跟着王冬青看小说来着么，今天怎么不看了？
  “我就是看完了才想过来找你说话的呀。”
  “什么意思？”
  “要不你看看？”
  陆诗唯往里面挪了挪，“我没兴趣。”她今天太奇怪了，为什么要让我看百合小说啊？
  洛玮玮从睡衣兜里拿出手机，一边点开页面一边往里面挤，“你看看这上面说的，我看完以后就一直在想，越想越睡不着。”
  “我不看。”
  “你看看嘛。”两人在那推搡了半天，陆诗唯实在是拒绝不了了，只好勉强睁开眼去看。
  这一看真是让人后悔莫及。
  手机屏幕上面是这么一段文字：她感觉到她的回应，就从清浅的试探变为了深入的掠夺。她像许多年前一样，吻她，将她拥在怀里。……她的手探进她的裙摆里，指尖自下而上在她腿间游弋，感受着她身体的战栗……
  ……
  陆诗唯猛地坐了起来，后背紧贴上冰冷的墙壁，好让自己的体温降下来，“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洛玮玮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你不觉得写得很好吗？让人感同身受。”
  “好你妹啊，受你妹啊！”
  “……”洛玮玮不明白陆诗唯怎么这么大反应，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她有点委屈，“我就是看了这个觉得跟我的情况好符合啊，才想让你来看看的，你干什么这么凶。”
  “滚滚滚！”陆诗唯有些心慌，洛玮玮喝多了？没见她喝酒啊。那她是在暗示些什么？
  “你怎么这样啊……”洛玮玮不解地收回手机，“我觉得……挺……啊！啊！啊！不是这个！”
  “你还说！”
  “我想给你看的不是这个啊！点错了啊啊啊啊！”怪不得陆诗唯会是这种反应了，没揍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哎呀，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定是刚才两个人在那推来推去不小心按到别的地方，按出了这篇……洛玮玮简直想钻进被窝里闷死自己算了。
  “你还有三秒的时间。”陆诗唯说。
  洛玮玮一秒钟也不想浪费，连解释都来不及，直接自动自觉地滚下床。临走才解释说：“你能忘了刚才的事吗？”陆诗唯没说话，洛玮玮只好哀叹着离开。
  陆诗唯平复好心情才再次躺下，紧接着洛玮玮的信息传过来，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洛玮玮原本想给她看的话，上面写：我常常忘记一些人和事，就好像记忆曾被谁清洗过一样，我不知道记得的是好的还是坏的，也不知道忘却的是坏的还是好的。
  这下换陆诗唯失眠了。
  xxxx
  第二天两个人仍然像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餐，洛玮玮还强迫自己早起了几分钟，起来以后就帮忙准备早餐，就连陆诗唯又给她吃“狗粮”也不敢发牢骚了。有一种秘密被陆诗唯发现了的感觉，很不好。尤其还是她自己主动暴露的。
  两人正在安静的吃东西，洛玮玮随口找话题说：“昨晚睡得怎么样啊？”说完抬头等着陆诗唯给她回应。无论陆诗唯回答什么，她的下一句都已经准备好了，聊天气。
  结果陆诗唯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吃早餐。
  洛玮玮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一晚上都在想小说里的那些话吧？”洛玮玮心想是我记性不好，我感触深，你跟着惆怅什么呢？
  陆诗唯听了，瞬间想起那让人脸红心跳的描写，忍不住骂洛玮玮：“滚！不想跟你说话。”
  “……”洛玮玮低头仔细想了想，难道陆诗唯是看了那段船戏胡思乱想，所以才没睡好？于是她满怀歉意地说：“我真不是故意要给你看那个小说的……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是……呃……感觉很……”
  陆诗唯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两个女人上床这种事你没见过有这种反应正常……”
  她话还没说完，陆诗唯已经被牛奶呛得咳嗽不止。
  洛玮玮急忙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怎么还吐奶了？”
  陆诗唯擦了擦嘴，“请把你的嘴闭上好吗？”陆诗唯真是气得不行，本来洛玮玮不说还好，一说又想起来那些让人难以启齿的词汇。洛玮玮又是故意的吗？
  洛玮玮听话地闭上嘴，想要改掉长久以来的习惯还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
  今天仍然是不算忙碌的一天，洛玮玮闲得在群组里聊骚，问隋心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隋心打了一串省略号，然后说没灵感不写了，对bg无爱了现在，打算做一名腐女。然后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点点点点。
  隋心最近喝茶喝的有点多，加上天凉就经常去厕所，一个人去厕所总是很寂寞，于是她在群里喊洛玮玮和陆诗唯：上厕所去不去？
  洛玮玮：又不是小学生，上厕所还组队去？
  陆诗唯：现在还不想去。
  隔几分钟，隋心又问一遍。
  陆诗唯：走吧。
  洛玮玮：现在还不想去。
  隋心：你快点多喝点儿水
  洛玮玮陆诗唯：……
  三人终于组队成功，进了女厕所以后，隋心一眼看到墙上的纸巾架里没有纸了，“没纸了，我回去拿吧。”隋心说完转身要往外走。
  陆诗唯拦住她说：“不用。”转头看向洛玮玮，“洛玮玮，你去男厕所拿点儿。”
  “……”洛玮玮愣愣地看着陆诗唯。
  “就是去拿点儿纸而已。”
  洛玮玮不干，“我不去！”怎么坑她去男厕还坑习惯了？就算她喜欢她，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啊。洛玮玮打算耍赖。
  就在隋心认命地要回去取纸巾的时候，突然从对面男厕传来一个格外清脆的声音说：“别进来，男厕所有人……”
  “……”三个人一起沉默了，而后又一齐忍不住爆笑。隋心取完纸回来，正与男厕的那位打了个照面。
  隋心问洛玮玮：“刚才那人谁啊？”
  “不认识。下面来办事的吧。”
  “哦，长得还挺帅的。”
  “……”
  回到办公室洛玮玮就被大美女叫住，说是领导找她。隋心立刻对洛玮玮挤眉弄眼，领导们旅游回来了，又马上要过年了，看来是说洛玮玮提干的事。洛玮玮也觉得是这个事，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可是当她敲开领导办公室的门，看到里面还坐着一位有点儿眼熟的男士时，刚才的那点儿小得意却荡然无存了。她直觉接下来在这间屋子里不会发生什么让她高兴的事。
  领导看着那位说：“齐瑞，这是洛玮玮，大学毕业就在咱们科室了，以后你有什么事不清楚的可以问她。”
  洛玮玮笑着看向那位，脑中快速地分析着行势，猜测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这人顶了她的位置吧，虽然有点儿难受，但也没有办法。
  领导继续介绍，“玮玮，这是小齐主任，今后他将接替我负责咱们财务科的工作。”
  “啊……”洛玮玮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你好，齐主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一点先兆都没有，洛玮玮没办法镇定。如果他只是顶了她应有的位置，最坏就是她要再等几年或者调去别的地方升职；但他顶的是黄姐的位置，这就意味着不光是她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今后能不能有机会提也是个未知。
  齐瑞站起来跟洛玮玮握手，“别那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
  洛玮玮尴尬地笑笑，叫你名字？奇瑞？还q'q呢！
  ☆、第59章
  人世间的事，既残忍又让人感觉滑稽可笑。
  洛玮玮游魂似的离开领导办公室，一瞬间从天上跌落到谷底，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想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所做的努力，最初所受的非议，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是坚实的。做起来很不容易，毁掉却是轻而易举的。一瞬间所有委屈都涌上心头，几乎忍不住要掉眼泪。但她终究是要面子的，要哭也要分清场合地点。
  事前领导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给她，但她不怪领导，晚知道一天也就少难过一天。而且她明白领导的顾虑，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领导的境况也未必是好过的。集团新成立一个公司，调领导过去负责财务，明着是升了一级，发展空间也相对大，但新公司的前景谁也不好说。
  洛玮玮回到办公室首先找到大美女：“晚上订个饭店吧，黄姐……”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叹气，毕竟共事了那么久，领导待她又好，她不光是为自己的事难过，也是因为她未必总能有好运气遇上那么好的领导。
  大美女了然地点点头，似乎是怕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我知道了，交给我吧。”事实上在洛玮玮出去以后，这个消息已经在办公室传开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尤其是那几个岁数大的，都是领导一手带出来的。在这个环境里久了，他们比其他人更明白什么叫人走茶凉曲终人散，同时也难免对自己的将来存有畏惧。谁都不知道新领导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工作、性格的磨合又要重头来过。
  崩溃的不止是洛玮玮一个人。
  晚间的送别宴新领导善解人意地没参加，大家原本是想恭喜黄姐高升，但话题聊着聊着就变得沉重了。酒越喝越多，话越说越少。
  黄姐和洛玮玮说：“要不然你跟我走吧？在新公司辛苦两年，比在这里升的快。”
  洛玮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给领导倒了一杯酒，感谢领导的话平日里她能说上一个小时不带重样的，但此时此刻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看了一眼陆诗唯，陆诗唯正在给隋心倒热水。
  领导继续说：“你考虑一下，不用现在就回答我。”
  洛玮玮急忙回答说：“领导，一切都在酒里了。”说完举杯把剩余那半杯白酒喝光，“我现在还不能走。”
  领导也不勉强，只是叹气：“玮玮啊，我就是觉得你太可惜了。”如果事情能够按照她们所期望的那个样子发展，洛玮玮顺理成章就能升职，只是谁都没料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洛玮玮苦涩一笑，要怪只能怪运气不好而已。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似乎都有些不舍，似乎都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都沉淀了下来，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