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风微凉，虽是八九月的天气略微还带着些余热，不过到底是夜班三更自然还是带着几分寒意。
  客栈二楼的房间里伴随着一道灵光闪动，平空的却变化出一男一女。
  那男子样貌俊朗，一袭银发如旧，此刻脸上带着笑看起来还算是和气。
  另外一个女子长得颇有些书卷气，眉目之间也多是秀雅清浅的气质，只不过这会儿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
  “如何？这术法名为幻月引，施展之后可以隔绝时空，度日如年，甚至可以凭借灵气催动时间的进程。我特意消耗了一条灵脉蕴含的灵气施展幻月引就为了陪夫人二十年。你觉得我待你够不够真心？”
  “……”
  “不过这一念千年的术法如今也没有太浪费，若不是我现在修为不够，我便是耗尽了这体内未曾炼化的数十条灵脉也要换个几百年时候和夫人相守相伴。”
  “呕~”
  楚清秋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这会儿突然干呕一声，扭头就吐了一地。
  叶小孤脸上的笑意更显，帮着这姑娘拍了拍背，略微算是顺了顺气。
  “早叫你别这么拼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若是让你楚家的人见着了，怕是得说我叶某没好好的照顾你了。”
  “……呕~”
  楚清秋刚想抬头应一句，不过这会儿像是真的极难受似的，又是吐了一地。
  两人这边话没说几句，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着“嘭”的一声踹门声响，这本来就是装饰的雕花木门应声破开！
  “押他回师门！”
  不出意外，门外一溜儿的白衣白袍的月泉宗弟子，还没看清楚里面的动静就已经大吼一声，壮了壮士气。
  这些人还没有查明先前那一拨弟子的情况，只是听说那些人没出客栈，如今就匆匆赶来倒是没来及见识叶小孤的手段。
  他们习惯性的吼了一句，正打算径直闯进去，前面几个排头的月泉宗弟子突然以手掩住口鼻，急声道。
  “退后！这屋子里有毒！”
  “毒什么毒？看着她吐白沫就是有毒？你没闻着这带腥的吗？”
  “就是他！诸位同门抓住他！”
  叶小孤一开口，这些月泉宗的弟子齐齐看向他，似乎是早就认识他一般，齐齐祭起法宝就要出手！
  他脸上笑意未尽，眼底却闪过一丝冷色。
  楚清秋心知这些月泉宫的弟子保不住，也没有抬起头细看。
  果然只听着“咻咻咻~”的连声破空锐响，整个房间里突然一暗，转瞬又瞬间一静。
  只听着“噗通”一声，唯一留下的一个月泉宗弟子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一时却是连哭喊一声都做不到。
  那姑娘强忍着恶心，暗自催引真元一激，一时又是哗啦哗啦的吐了一地。
  到了这会儿，她总算是稍微恢复了点儿精神，抬起头正巧见着叶小孤走到那月泉宗弟子面前，轻笑着说道。
  “小兄弟你别担心，我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想要问问你们这么大半夜的接连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姓叶的，你与其问这么一个小弟子还不如直接去月泉宗来得简单。看他吓成这样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
  “本事？夫人昔日觉得我叶某有本事吗？”
  “……”
  叶小孤回头冲着她笑了笑，却让楚清秋暗自皱了皱眉头，一时也没有应声。
  不过这姑娘说的话也是在理，这些月泉宗的弟子大都不过结丹境的修为，充其量就几个是勉强进入化婴境的假高手充充门脸。
  这样的一群人，怎么想都不是知悉详尽的人。
  他嘴角微微一扬，轻笑着走到楚清秋面前，本就比这姑娘高上一个头，这会儿她下意识的低下头莫名的还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即便是他不想得意，不想狂傲，这会儿也不由捏着她的下巴，轻笑道。
  “说，楚清秋是谁的女人？”
  “……”
  “看来二十年还不够，或许是我们家清秋还没吃饱？”
  “姓叶的，我好心好意劝你，只求你有个人样子。”
  “我没人样子？我记得在那幻月引中某人倒是挺没个人样子。你还别说，那真的得叫没人样子了，我记得有个什么词来形容来着？”
  “你尽管得意，今日我楚清秋受的罪，明日便是你姓叶的流的泪！”
  “还挺顺口的？特意想过？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词。”
  说话间，他凑近楚清秋耳边轻声耳语一下，惹得那姑娘面色一冷，目光之中久远的透出几分难掩的杀意。
  “以后我给你拿笔写在腿上，免得忘了。”
  “……你继续狂，我看你姓叶的得意到几时！”
  消耗了一条灵脉演化而成的幻月引好像是什么用都没起，这姑娘刚骂的还是会骂也真是牛脾气了。
  只不过叶小孤一直笑似乎不以为意一般，自顾自的还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随口说道。
  “时候和预想的差不多，幻月引毕竟是我第一次按照记忆施展出的术法，多多少少有些不太熟练。这术法若是不需要结印念决，消耗的灵气能稍微少一点儿说不定以后和高手过招的时候也有用。”
  “哼~就你还高手过招。”
  他也算是习惯了这姑娘的讥讽，径直略过她这话，继续说道。
  “这术法算是一门道法修行的前置，应该是昔日找一位阵法师学的，或许那个时候我的前世正在研究如何破碎时空也不一定。”
  “……”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但是内容多多少少有些惊世骇俗，不说楚清秋便是那个月泉宗的弟子听来一时都忘记了害怕，反倒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天地时空本就是大道至高，如果破碎了时空，那和直接与天地为敌又有什么区别？
  楚清秋虽是心中藏着不好事，这会儿听着他这一通感叹似乎是想到了他的身份，暗自皱了皱眉头，目光之中的怒气也收敛了几分。
  自古美人多爱英雄，有本事的人谁会不喜欢？
  叶小孤虽是没有看这姑娘的表情，却突然低下头狡猾的看了她一眼，正好抓住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乖巧温顺。
  往昔生生折腾了二三十年都没见着她变心，没想到这三言两语却让她稍微软和了些。
  他一时也忍不住轻笑着，感叹一句道。
  “要是早知如此就不配你这小倔牛费那么些功夫了，你瞧瞧我这走路都跟踩棉花似的。”
  “……”
  “来，夫人扶一把？”
  “姓叶的，我知道你想要拖延时间，但是我真的没有骗你什么，若是你在这么和我耗下去，到时候你就真完了。”
  “我完了？”
  他冷笑着反问一句，身后突然暴起一团黑影，径直将那还跪在地上的月泉宗弟子包裹炼化，转瞬就吞噬不见！
  “楚清秋，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喜欢回避别人的目光吗？我叶某人今天把话搁在这儿，幻月引中二十年，我能把你扶着走出来也可以把你抬出来。”
  “你总是这样自鸣得意！”
  “我是得意，我一直很得意。”
  这话说完，叶小孤顺手将她拉入怀中，径直纵身就从窗口轻跃而出，转眼就飞出了这客栈。
  幽幽的夜空之中，略微见着些星月，只不过如今已经是到了八九月份，寒风微凉倒是见不到那种热烘烘的风了。
  两人先前在客栈里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御空而行之间反倒是显得格外的默契。
  他顺手就摸了摸楚清秋的肚子，随口玩笑一句道。
  “还是鼓鼓囊囊的，这也不知道能生几个。”
  “……你把那些闹事的弟子都杀了，现在怎么去月泉宗？”
  “没事，我找不到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的。你打算跟着我多久？”
  “什么意思？”
  “你和方清城的事情没说明白，就好像是一块大石头在我心里悬着，你还要我带着你？真不怕我哪天心情好又为了你开个幻月引？”
  “别说大话了，还为了我？那秘法之中修炼二十年，你怕是已经将灵脉炼化得七七八八了吧。”
  楚清秋鄙夷的轻哼一声，径直就拆穿了他的心思。
  虽然叶小孤看似言行无忌，实际上却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
  若是真把他当做哈巴狗，只怕到时候一口咬断喉咙的时候还没机会叫人搭把手。
  对于这姑娘的敏锐心机，叶小孤似乎也看就看穿，轻笑着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随口说道。
  “你也不差，说什么百年苦守遥寄思念，最后还不是为了抓我入套？所谓掩月楼的事你的确是有参与，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潇，湘书院的一脉传承，怕是你这姑娘自己的心机不小吧？”
  “哼~”
  “去那儿学学也好，反正都是我叶某人拔得头筹，学习花样儿也挺有意思的。说起来那会儿你怎么叫来着，好像还唤出宫商角徵羽五音七律来了？实在是厉害，闹得我那会儿也特别有感觉，你不是知道……”
  “你不必挑着这些话来羞我，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要引你去朝天宫的，你身上的正阳雷罡已经修得大成，但是还需要八门合一才能唤醒天师道统。”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赶着让我去杀了白菲菲他们？怕这些鱼饵闹不好把我这条鱼给吃了？”
  “你还真把你当成个角儿了？不怕告诉你，即便是这轮回百世，你也只会被一遍又一遍的诛杀，直到最后归一大道。”
  “归一大道？”
  “末法浩劫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太多的伤痛，无数天资卓绝之人却没法触及天道，这不公平。如果天师再世逆转天道命数，我们就能回到以前的修仙证道的日子了。”
  楚清秋话语之间，目光也笃定了几分就好像是暗自为自己加油打气一般。
  那一脸崇高的样子，惹得叶小孤伸手按了按她的肚子，随口说道。
  “吃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什么叫逆转天地命数？方清城那种人屠尽百万生灵都当做没事儿一样，你觉得他为了天下众生大义？”
  “随你怎么说，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这些事筹划了万千年，其中涉及的宗门势力不可想象，你若是不照着我们的计划来，只有死路一条。”
  “宝儿也是你们的人？”
  “她不是。”
  “那就好，以前我还给她舔，脚来着，要是她也算计我，那我真是得怀疑人生了。”
  “舔，脚？”
  “怎么？想试试？一会儿你来给我试试，反正你也是我叶某养的一条狗，做这些事也理所应当。”
  楚清秋闻言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头，只不过回头看着他的时候却微微愣了一下。
  他虽然一直开着玩笑，话语之间也满是随意，但是此刻回头才发现他目光之中冰冷无物，暗里杀机四起！
  心里下意识的颤了一下，即便是知道不应该，她还是下意识的蜷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说道。
  “我也是蠢，明知道你必死无疑还中了你的算计。”
  “……”
  “是叫叶秋雅吗？”
  “楚清秋，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吧？我人还在这儿，你这搞得我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在这儿也活不长久，你生而必死，无人能救。”
  “我自己能不能救？”
  他说的随意，但是楚清秋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此刻的目光是什么样子。
  心念之间，她暗自叹了口气，蜷缩在他怀里没有应声。
  索性这生死往复，诸多是非都赋笑谈罢了。
  楚清秋以前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但是这个昔日剃着光头穿着黑色长褂的男人，伴随着那千机竹海的林海浪涛似乎也早就走进了她的心中。
  没有女子会拒绝一个能说会道的男人，也没有女子能够拒绝一个有本事的男人。
  一路摸爬滚打走到现在，她一直看着叶小孤獠牙渐锋，一步步成长至此。
  那种内心的喜悦，其实她也为了他高兴过。
  当初她修行傀儡千机术，甚至被安置到潇湘书院，被赐名楚清秋，自小就等着那林海相遇的那一天。
  就像是等待着一朵花开，从种子到发芽，风吹雨打，年年月月。
  最后他来时不算潇洒，不算倜傥，但是等到花开之后却香阵袭天，让人心颤。
  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她偷偷摸摸的拽紧了他的衣角，暗自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儿。
  叶小孤本来目光微冷，这会儿低下头时却换上了一副笑脸，玩笑道。
  “怎么了？觉得委屈了？早说了不就好了吗？非得这么闹，我也挺难受的。”
  “你难受个屁！你就没把我当人！”
  他“嘿嘿”干笑两声，佯装没有听到这姑娘发火。
  楚清秋也知道他只是存心逗笑，紧皱的眉头稍微舒缓了几分，伸手又拽了拽他的衣角，轻声道。
  “我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若是有那法子，我想带着你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天涯也罢，海角也好……”
  “然后让我收拾你个够？”
  他突然这么插一句，惹得这姑娘不耐烦撇了撇嘴，气急道。
  “你是不是以为这话很有意思？你觉得一个大男人一天天的把那些事儿挂在嘴边很得意？我只觉得恶心！”
  “在幻月引里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说过，你倒是叫得挺欢的……”
  “呸~不想和你这恶心人说话。”
  叶小孤嘴角微微一扬，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
  “你别这么掏心掏肺的样子，现在事情还没清楚之前就别给自己加那么多的戏，幻月引中二十年我暗自催引一门昔日道藏中所得的盘龙御凤诀勉强算是炼化了体内的数十条灵脉。”
  “盘龙御凤诀？你！”
  “不错就是那种法门，你现在这么黏我，闹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我也不好嘚瑟说收拾了你二十年就让你服服帖帖的，毕竟我能近你的身未必能近的你心不是？我们把话说开了，免得以后动刀子的时候不好下手。”
  “姓叶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听着你这小可怜这么苦兮兮的说话，我也觉得怪恶心的。”
  他脸上还带着笑意，楚清秋却满是不忿的径直就站了起来，一把就推开他，气急道。
  “姓叶的！你就是个畜生！你就该被扔掉那六道轮回之外，身化作万道灵泽，永世不得超生！”
  “……这么严重？”
  这姑娘嘶吼之间，眼里都已经包着泪了，偏偏他突然若有所思似的来了这么一句，一时倒是让她气急又扑到了他怀里，攥紧粉拳就拍打了几下。
  “你就该死……就该魂飞魄散……”
  “别哭了行不行？你这样哭戚戚的，搞得我真的挺自满的。你说我收拾你二十来年，感觉如今驯得还挺听话的，要是以后见着好看的姑娘都这么收拾，那我叶某人不是得建个六院三宫不可？”
  “姓叶的，你能不能正正经经的和我说一句话。你这样满口大话，一直嘻嘻哈哈的，我真的觉得你离我好远好远。”
  或许是因为话说开了，楚清秋如今真是把心都捧到了叶小孤面前，想要让他看看是否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