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龙听着众人的欢呼声，听着雷鸣般的掌声，脸色不断地往下沉，沉得都快挂不住了。
  他时不时瞟眼正在热情洋溢地讲话的女村官，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忍不住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她，像发了疯似的。
  好在定力还可以，要不这会儿就会像疯狗一样扑上去撕咬。
  长话短说，言简意赅，不到十分钟就讲完了，却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各位，尤其是那些老教师，感动得都快要掉眼泪了。
  余校长心怀感动地向女村官致谢，接着向众人发表自己的感言。
  余校长是云杣村小学年纪最长的老师，也是任教时间最长的老师，因此对学校有着深厚的感情，要说的自是很多很多，却有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情深意长不知从何表白的感觉，愣了好老半天才开口。
  话不长，却饱含着担忧、期待和欣喜。
  那是对破旧教室给孩子们的生命安全带来威胁的担忧。
  那是对结实牢固而又宽敞明亮的新教室充满了期待。
  那是因多年的夙愿即将变成现实的欣喜。
  话音刚落，场上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和欢乐声中，仪式的帷幕徐徐降落。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旧教室轰然倒塌的声音。
  那是建筑工人操作推土机，将在最前头的那间教室推倒。
  大家看着房子倒下，非但没有惋惜之情，反倒充满了喜悦。
  一个个观看着，谈论着，畅想着新学校，别说有多开心了。
  其实，余校长也很高兴，只是内心深处泛出丝留恋之情，所以有些苍老的脸上露出些许凝重的神色。
  没过多久，围观的村民就慢慢的散去。
  上课的时间也到了，余校长满心欢喜地冲着孩子们嚷了声：再过五个月，你们就有新教室了，像城里的孩子一样，高兴不高兴呀？
  高兴！高兴！……
  孩子们蹦蹦跳跳喊着，天真烂漫中透出无限的欢喜与快乐。
  面对此情此景，余校长百感交集，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取下眼镜，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咧开嘴冲孩子嚷句：上课去！
  于是，孩子们呼啦一声，撒腿就往学校门口跑去。
  紧跟着，老师们说说笑笑走开了，准备站在三尺讲台前履行自己神圣的使命。
  说真的，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山窝窝里飞出更多的金凤凰。
  过了会儿，余校长也跟女村官道别，因为有课等着他上。
  众人散去，充满灰尘和噪音的操场上，只剩下岑若楠和孙剑武。
  虽说新建学校属于教育局的事，但作为当地村委会，必须派村干部来负责安全，还有其它方面的一些事情。
  根据之前的安排，这项工作由岑若楠和孙剑武来负责，因此他们现在必须呆在这儿。
  他俩一边密切关注施工现场的情况，一边聊着刚刚过去的仪式。
  末了，孙剑武冲岑若楠竖起大拇指，夸句：“说的真好，真棒！”
  岑若楠莞尔一笑：“有什么好的，只是些心里话而已。”
  “就是心里话，大家才爱听，才拼命给你鼓掌喝彩呢。”孙剑武认真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老百姓就是爱听心里话，爱听真话。”
  “嗯，你这话说对了，我举手赞成。”岑若楠举手笑了笑。
  “其实，我只是多此一举，因为你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孙剑武郑重地说，“虽说你是城里姑娘，却热爱农村，喜欢农民，所以你才会主动亲近我们，才会了解我们内心的想法和感受。”
  岑若楠谦虚地说：“可我还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说真的，若楠，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孙剑武由衷地说，“你不是农民，来我们村时间也不长，却处处为大家着想，为大家办实事，带着大家种黄栀子办罐头笋厂，让全村人都看到了脱贫致富的希望。”
  岑若楠浅浅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是村官嘛。”
  “这几年村官我见多了，可像你这样的村官只见过一个，这个就是你。”孙剑武指着女村官说，“毫不夸张地说，像你这样的村官没几个，你来我们云杣村，真是我们云杣村的福气啊。”
  岑若楠咯咯一笑：“别恭维我了，跟你说吧，我可不喜欢听。”
  “我晓得你不喜欢听恭维话，所以我才说心里话。”孙剑武一脸认真地说，“我晓得你不爱听人家夸你，好，我就不说了。”
  岑若楠瞅着孙剑武笑了笑，却不说话，对着前面的施工现场看。
  过了一下，孙剑武突然问句：“你觉得当家的刚才心情怎么样？”
  岑若楠诧异地问：“呃，你问这个干什么？”
  孙剑武忍俊不禁似的笑了笑。
  “你笑什么？”岑若楠接着问，“我有什么好让你笑的吗？”
  “不是。”孙剑武答道，“是想起刚才当家的那狼狈相。”
  “狼狈相，你怎么这么说呢？”岑若楠斜眼孙剑武。
  “大家都嘘他，几乎要把他赶走，能不狼狈么？”孙剑武忍不住又嘿嘿地笑了两声，“活该，谁叫他拿腔作势卖弄呀？”
  岑若楠说：“郑书记说的也是实话呀，为什么大家要嘘他？”
  “很简单呀，因为他一直都光动嘴皮不动真格的，没替学校办啥实事，也没替村里办啥实事，所以大家才对他不满嘛。”孙剑武照实说，“现在他威信扫地了，所以不管他说啥，大家都不买账。”
  岑若楠明白过来，问道：“那他看了稿子后，怎么还说写得好呢？”
  “写得确实不错呀，不过不是事实。”孙剑武面露鄙夷之色，冷哼一声说，“他这人不肯干实事，不愿意替村里人着想，还偏偏喜欢别人说他好话，喜欢别人吹嘘他。哼，真是挺滑稽挺搞笑的。”
  听孙剑武这么一说，岑若楠心里就有些后悔了，不该照他说的来写这篇讲话稿，应该先调查一下再写，至少得问问孙剑武。
  从岑若楠的神色里，孙剑武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问道：“若楠，这稿子是不是你替他写的？”
  岑若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