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杜玄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于虚空当中悬停着，双手再次打出了一连串的结印︰“这一次，三百方，灭！”
  上一次，是“百方灭”。
  这一次，是三百方。
  才听到了这句话，肥头大耳的商贾立即纵身站起，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并且带着家人开始移动起来。
  因为就在他们的脚下，一股股的血色气雾已经升起。
  那名老妇人则是满脸的绝望之色，望着杜玄惨呼道︰“老婆子该死，老婆子该死……但是少主啊……求你放过老婆子这些年纪还小的孙辈吧！”
  话语落，只见她猛地摸出了一柄匕首，望着自己的脖颈刺去。
  她死了……
  鲜血喷涌的时候，溅了身边的儿孙一头一脸，然后融入到了脚下越来越浓烈的血雾当中。
  三百方。
  这便是三百个地面上的格子，即将毁灭。
  毁灭里面的全部生命。
  “该死……老子跟你拼了！”
  身在一个格子当中，一名武将眼看着无法将自己的家眷全部带走，顿时将自己的实力催逼到了阳实境中段的层次，向着杜玄一步冲出。
  他，够不到杜玄。
  因为就在这一刻，三百条血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如同上一次一般，宛如三百条狰狞的血红毒蛇，染红了山谷和山谷上方的苍穹。
  死亡……
  如此惨烈。
  原来如此。
  所谓“蜃楼杀境”，最重要的首先便是“蜃楼”二字。
  既然是蜃楼，就应该有海市蜃楼一般的效果，使得整个蜃楼杀境可以在不同的格子里构筑出不同的虚拟幻境才对。
  在这些不同的幻境里，可以有真正的生死，也可以存在着虚拟的杀戮。
  就如同杜友华等人，在杜玄的只手触碰下，他们所在的最后一个格子瞬间血光冲天，送了他们一场真正的死亡杀劫。
  和他们一样，杜坤死了，梁武吉和身边最后的两位武者死了。
  但是其他的很多人居然都还活着。
  那名在最后时刻打算最后乳一次孩子的年轻母亲还活着，和她的孩子一起还活着。
  那名肥头大耳的商贾还活着，身边是他成群的侍妾，以及成堆的儿女，都还活着。
  那些哭泣挣扎过的孩子，那些不足二十岁年纪的年轻人和少年人，也都还活着。
  甚至于就算是曾经对杜守国等人下过毒的老妇人，依旧还活着。
  杜玄真的没有杀多少人。
  他只是杀死了那些必须在戎马山谷杀死的人，那些当初害死了他父母和三叔的真正仇人。
  同时，也正是以蜃楼杀境构筑出来的幻境，杜玄叫这些人即便是死，在将死之前也承受了无尽并且沉重的各种伤害。
  他们曾经杀人妻女，灭人宗族，在他们将死之前，却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妻女被杀，宗族被灭。
  他们曾经背叛挚友，背叛同袍，在他们将死之前，却亲眼看到了挚友对自己的背叛，同袍对自己的背叛。
  他们还不得不亲手灭杀自己的挚友和族人，甚至于不得不手足相残，父子相杀……
  这一切，叫他们即便是死，也死得无比凄惨，无比地憋屈，以及无比地痛楚。
  “天器尊者，炎黄学院的考核终究太过于单调，未来可以试试这个！”
  一脸的平静下，杜玄的声音很平缓︰“学员恐惧什么，就给他们什么样的蜃楼杀境，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便是佼佼者！”
  这就是杜玄将天器尊者从盛京城请来的原因。
  他传授了天器尊者如何布置蜃楼杀境的方式，却没有直接将蜃楼杀境的真谛告诉对方。
  现在，他说出来了。
  于是，天器尊者明白了。
  缓缓落到了山谷里，天器尊者对着杜玄抱拳道︰“回掌教，老夫明白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相信他回去之后便会参悟，学着真正地驾驭蜃楼杀境，然后将这个大阵用于对新生以及其他弟子的各种考核，又或者直接用于杀敌。
  杜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望向了身侧。
  在他的身侧，宋忠也已经落了下来。
  望着宋忠，杜玄抱拳，缓缓一拜︰“宋大人，这一次杜玄放肆了！”
  他确实有些放肆了。
  因为戎马山谷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军方的决定和部署，更不是朝廷的意思。
  这一切，等于是杜玄的自作主张，甚至可以说是他在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但是，宋忠能够说什么？
  这本就是战场，如果不是杜玄，大秦能够撑到今天？河东城能够撑到今天？
  更何况杜玄刚刚所杀之人，即便是落在了军方或者朝廷的手里，也是斩立决、诛九族的命运。
  最多只能算是杜玄以自己的方式，叫这些人死得更惨烈了一些，仅此而已。
  所以宋忠抱拳还礼，微笑道︰“掌教大人，没错！”
  没错二字，便是态度。
  等于是军方的态度，也是朝廷的态度。
  闻言，杜玄淡淡一笑，望向了依旧被禁锢在那些幻境里的人︰“他们，就交由大秦律决定生死吧！但是其中几个人，我已经在他们的眉心处做了标记，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听到这句话，宋忠立刻天识一扫，果然在小两千人里找到了不同寻常的几个人。
  其中两个便是那对母子，最后时刻还在哺乳的母子。
  另外还有两三个人，宋忠记得他曾经以天识看到了他们的一些忠义和情义。
  例如其中一名二十多岁年纪的年轻人，曾经在数次生死之间将身边的老人和妇孺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几次涉险最后被禁锢。
  这些人，或者真的可以活下去，即便他们是杜梁两家的九族。
  “老夫知道了！”
  宋忠微微一笑，表示了明了。
  然后杜玄仰起头来，望向了山谷之上。
  山谷之上有数百天器尊者的弟子，以及剑门的那几个弟子。
  杜玄没有去看其他的任何人，包括秦凌翔，他只是平静地望着一个人，微笑着。
  那个人，便是离阳殇。
  “离阳殇，复仇便是往池塘里扔入石块！你扔了，别人也会扔，则池塘永不会平静！”
  “真正的仇人和敌人，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