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又一个星期一，y省k市第三中学初中部的每周一例会上，教务主任陈建宣布了一件事，一件针对陆扬他们这批实习生的事。
  事情很简单，却一下子在十几名实习生的心都提了起来，因为陈建说：“各位来我校实习的老师们！经教务处研究决定，本周将考评你们的讲课能力！每一位实习期的老师都要经过考核，嗯，各位老师来我们学校也有几个月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适应这里了吧？这次考核的重要性，想必各位都能明白，请各位好好作准备！”
  很多实习生都以为这次考核，是几个老师坐在教室后面，听大家给学生怎么讲课，有过一次经历的陆扬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考核的时候，全场只有初中部所有的领导和老师，下面根本就没有一个学生，当一个实习生面对几十个老师和领导的时候，站在讲台上讲课的压力，绝对倍增，下面的老师和领导不会跟你互动，不管你讲什么，下面都不会有人给你叫好，也不会有学生跟你提问，看到最多的，可能就是下面领导和老师们的面无表情，或者看猴戏似的表情。
  陈建宣布完这件事之后，孙副校长又宣布了另一件事。
  “各位！11月份就要过完了，按照往年的惯例，学校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元旦晚会，这个，大家想必都有心理准备，我呢！今天接到上面的指示，今年咱们还是和高中部合办，我们初中部每个班至少都要准备两个节目报上去，两个、三个都可以，至于最后报上去的节目能不能上，要看上面的意思，还是老规矩，每个班的班主任负责这件事，一个节目被采用，班主任奖励一百块！两个节目就是两百！钱不多，但这是一份荣誉！希望各位班主任老师务必上心！至于其他老师，也有义务帮助各个班级准备节目，我不希望听到有哪个老师拒绝所带班级班主任的请求！”
  元旦晚会？
  下面很多老师脸上都露出笑容，y省是一个多少数民族的省份，光是这一个省份的少数民族就有二三十个，很多少数民族都能歌善舞，也因此，y省k市第三中学，虽然只是一个中学，每年的元旦晚会，却远超一般人想象的精彩，和内陆省份学校的元旦晚会，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
  陆扬记得上一世在这里实习的时候，那次元旦晚会，不仅学生们排练了许多精彩的节目，学校还邀请了附近一个民族大学的艺术系女生过来表演，尤其是那段民族舞——《月光下的凤尾竹》，那民族大学的几个艺术系女生表演得画面，陆扬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能每每回想起来。
  尤其是领舞的那个女子，不仅貌美如花，臀`部也是翘得格外夸张，那个舞蹈其中有一段，就是几个女子身形婀娜，翘翘的臀`部对着观众席，一只手提着裙摆，在舞台上，随着舒缓的音乐声，一齐缓缓摇动着臀`部，当时看得多少男人目不转睛，一点不夸张地说，当时陆扬听到身旁几个老师咽口水的声音。
  不能怪那些男人不懂得欣赏艺术，目光太猥琐，实在是那一幕对男人的冲击力太大了。
  这次又能看到那段舞蹈了吗？
  陆扬坐在会场中，听着孙副校长的讲话，有点心驰神往，那样的舞蹈，陆扬两世为人，也只看过那么一次，优美、婉约，几个女子的身影，真的如同夜光下的竹子，随着微微凉风而缓缓摆动，没有特别大的动作，却就是能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会议还没有散场，陆扬忽然感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直震动不停，明显是有人在打他的电话，陆扬不动声色地悄悄掏出手机在桌子下面看了一眼，是曹雪打来的。
  会议眼看就要结束了，陆扬就没接这个电话，随手挂断了，刚挂断不久，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曹雪打的。
  有什么急事？
  陆扬眉头皱了起来，随手又挂断电话，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会议终于散场，陆扬赶紧走出会场，没有像往常那样和童亚倩、徐晓曼走在一起，刚走出会场，陆扬就开始回拨曹雪的号码，一边回拨一边快步走向旁边一棵针叶松后面。
  电话很快就痛了，陆扬刚问了一句：“小雪！找我有急事吗？”，刚问出这句话，就听到电话那头曹雪的哭声，一听到曹雪的哭声，陆扬心就慌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赶紧追问：“小雪小雪！你到底怎么了？你哭什么呀？”
  电话里，传出的依然是曹雪抽泣的声音。
  陆扬着急地又问了好几遍，才听到曹雪断断续续地说：“陆扬！我、我外婆、我外婆过世了……呜呜……”
  “啊？”
  陆扬吃了一惊，童亚倩和徐晓曼走到他近处，他都没有心思理会，心里想的全是怎么安慰曹雪，听到她的哭声，他心里就难受，眼眶都红了，可是她外婆过世了，他没办法逆转。
  只能轻声问：“小雪！怎么回事？你外婆身体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曹雪外婆的身体一直没什么毛病，生病的是她外公，可是现在过世的却是她外婆，外公重病，外婆过世，陆扬能想象曹雪此时此刻的心情。
  电话里传来曹雪断断续续，掺杂着哭声的叙述，原来她外婆一直有高血压，平时吃药保着没事，最近出门去看老家一个老姐妹，忘了带药，本以为只在那边待两天就回来，应该没事，却没料到某天早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突发脑溢血，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去了。
  说完，曹雪抽泣着小声问：“陆扬！你能过来吗？过来陪陪我！我心里好难过……”
  陆扬最近已经请过两次长假，按理说，怎么也不能刚回来上班几天，就再次请长假，但听到曹雪这个要求，他还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这个时候曹雪需要他，至于实习？随它去吧！大不了辞职不干了！
  结束通话的时候，徐晓曼已经走了，童亚倩却还在旁边，看着陆扬微皱的眉头，童亚倩心情有点复杂，陆扬跟曹雪的通话，她差不多都听见了，她能理解陆扬一口答应过去陪她，可自己的男友还是别人的男友，另一个女人一声召唤，他就会离开，童亚倩心里还是有点异样。
  不过，她从来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女生，跟陆扬在一起的时候，早就知道陆扬有曹雪，所以调整了一下，童亚倩跟陆扬说：“要不要我帮你请假？你刚回来，这个时候再找孙校长，他肯定会训你的！”
  陆扬眉头还是皱着，闻言，却无所谓地一笑，其实也只是一个笑的表情，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不用！我自己跟他说，他同意最好，不同意我也要走！”
  “你不要实习成绩了？还是我帮你去请假吧！”
  “真的不用！我越是不敢亲自出面，老孙越会生气！”
  老孙，随着实习时间日长，实习生们也开始在私底下叫孙副校长为老孙。
  童亚倩还想再劝，陆扬已经摇摇头，往孙副校长办公室去了，童亚倩只好自己回办公室。
  意料之中的，当陆扬跟孙副校长再次请假的时候，孙副校长果然怒了，好在他身为一把手，还注意着身为一把手的风度，没有大发雷霆，只是皱着眉，很不豫地看着陆扬，沉声道：“小陆老师！你这个态度是工作的态度吗？你以前在学校里上学，也是这样三天两头的请假吗？你还想不想要我在你的实习单上签字了？”
  陆扬在孙副校长的办公室待了十几分钟，被训了十几分钟，等孙副校长火气消了一些，陆扬才跟他解释这次请假的原因，陆扬自己知道自己这样频繁的请假，确实是自己的问题，换哪一个领导都会来火，所以任由孙副校长训了他十几分钟，来这里之前，陆扬就想好了，就算辞职，也好聚好散，没必要跟学校领导吵闹起来，毕竟责任在他自己。
  结果，孙副校长的决定出乎陆扬的意料，听了陆扬的解释，他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准了陆扬一个星期的假期。
  等陆扬走了之后，教务处的新干事毕东学走进他办公室，奇怪地问：“校长！你怎么这么纵容陆老师？以你以前的脾气，不是应该直接勒令他离开学校，不许在这里实习了吗？”
  毕东学在担任教务处干事之前，就一直紧跟着孙副校长的脚步，做了教务处干事之后，依然把孙副校长的意见作为最高意见，顶头上司陈建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悄悄告诉孙副校长。
  这是他的职场智慧，只跟最大的领导走。
  这个时候孙副校长火气已经消了些，露出一点笑容道：“因为他是个人才！如果换成周少峰或者邵大海那样的，别说连请三次长假，第一次我都未必会批！第二次，我就会像你说的那样，直接让他走人！”
  毕东学目光闪动了一下，依然笑眯眯地问：“校长！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如果是我呢？如果我跟你这样请假，你会让我直接走人吗？”
  孙副校长好笑地看他一眼，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不敢不敢！我可没这胆子！”
  毕东学笑着连连摆手。
  陈彬调下去了，现在他成了孙副校长面前的红人。
  ……
  当天下午陆扬就再次拎着简单的行李和笔记本电脑，登上飞机，飞往j市。行李是童亚倩帮他收拾的，离开的时候，童亚倩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至于她心里有没有觉得委屈，只有她自己知道，陆扬看见的，只是她的笑脸。
  也许是陆扬走的不是时候，他这边刚走，学校初中部听到这个消息的老师们私下里就议论开了。
  有人说：“呵呵！上午陈建刚宣布这个星期，要进行公开课考核，陆老师下午就请一个星期的长假走了，这个假请的妙啊！”
  听见的人，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啊！上次学生评分考核，第一次他只有37分，第二次93，呵呵！到底哪个分数是真的？”
  然后又有人接腔：“看来吴永祥下来的冤哪！被一个实习生这样玩下来了！不知道吴永祥在下面中学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第一个开口的又笑：“公开课考核可不止这一次，下个学期还有一次，看他下个学期还会不会正好就请长假了！”
  ……
  这只是几个老师的议论，陆扬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也在说，尽管童亚倩也在办公室里，大家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议论着。
  徐恒又一次第一个开口：“茶壶里的饺子啊！呵呵！陆扬好样的！本来我还想请假呢！他这一抢先，得！我没办法请了！坑爹啊！”
  另一个男老师笑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肯定请不了？陆老师最近都请了两次长假了，这第三次，如果是你你敢吗？但老孙就是批了！”
  一个女老师也笑道：“对呀！人有多大胆！下一句什么来着？徐老师！要勇敢啊！”
  徐恒这个中二，一听这两句话，居然眼睛一亮，一拍桌子，马上站起来，笑道：“对呀！陆扬请三次都准了，我第一次请，为什么就不行？”
  然后他居然真的去了孙副校长的办公室……
  ……
  傍晚时分，陆扬走出j市的机场，曹雪已经在机场出口那里等着了，远远的，陆扬就看见她眼眶红肿着，脸色苍白，头上乌黑的长发也有点凌乱，一见到陆扬，就哭着扑进陆扬怀里。
  陆扬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松开手里的行李，展开双臂紧紧地抱着她，心里沉甸甸的，两人旁若无人地在机场出口抱了许久，才相拥着离开。
  坐在出租车上，曹雪哭着哭着居然就睡着了，小小的脑袋伏在陆扬胸膛上，细细的呼吸吹在陆扬胸口，就像吹在陆扬心上。
  走来走去，陆扬发现还是曹雪在他心里最重，不由得默默抱紧她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