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冉冉没跟韩闻诺搭过戏，她设想中这一场戏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毕竟她只要救下他就好，这种不需要爆发力的情节她如今演来已经是信手拈来。
  但是她刚开拍她就发现问题了。
  她跟韩闻诺拍戏时候的气场很不合。
  ……
  这个说法好像又是一门玄学。封冉冉也说不清道不明到底什么是所谓的气场，但是她就是能够感觉到，当她站在那里看着韩闻诺的时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感。这种别扭感绝对不是封冉冉的错觉，而是确确实实存在，能够传达到镜头那里去的。
  可是……
  她的演技没有问题。
  韩闻诺的演技也没有问题。
  但是她们两个人凑一起就是尴尬，这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当然对于拍戏来说，不能要求随随便便两个人上去咔咔咔一拍，就是电光雷鸣火花四射，然后观众看得津津有味直点头，说这场戏演得好，看得人过瘾。
  这个状态当然是不多，但是你也不能往那里一站，观众一看，哪儿哪儿都尴尬，看得尴尬症都要犯啊……
  可是封冉冉有预感，如果接下去拍的话，可能观众的感觉就得是第二种。她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其实这种情况一般都出现在演技差的人身上，跟演技好的人对戏出现这种情况，封冉冉还是第一次碰到。她有点纠结的皱着眉头，韩闻诺站在那里上一句台词说完，就看见封冉冉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导演：“冉冉？”
  封冉冉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她让导演先暂停了一下。
  她去镜头那里看了一遍回放。刚才她说了一句台词，韩闻诺说了两句。
  如果遮住镜头那一边的韩闻诺，单看她是没有问题的，同理这样看韩闻诺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合在一起看，问题就来了。她们两个人不协调，没有什么配合感，就是——就是挺尴尬的。有点像两个人都很好很优秀，但是两个人各演各的，没有浑然一体的感觉。
  如果是拍《别留恋》之前，封冉冉可能未必会把这个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问题，不就是一场戏么，拍过了也就算了。但是上一场的经验让她不肯放过每一场戏。她琢磨着还是越精益求精越好，她皱着眉头又回放两遍，导演就在她边上看着，封冉冉小声征求着他的意见。
  “是不是还可以更好一点？”
  “那要看冉冉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出来。”
  毕竟这只是部商业片，观众想要看到的是更刺激的特效，更血脉喷张的打斗和更迂回曲折打动人心的剧情，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爽。在这种情况下，赶进度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这样才能够腾出来更多时间给后期制作。只要能够让镜头流畅的程度的表演都行，谁也不会仔细琢磨里头演员的演技。
  所以其实刚才导演也看出问题来了，但是他却没有喊cut。
  他希望能够尽快的把这场戏拍下去。
  这些道理封冉冉都懂，她也知道没有太多时间给她耗下去，她小声让导演给她十五分钟时间。
  她觉得她有必要跟眼前的韩闻诺交流一下，如果还不成的话，她就放弃，这场戏就这么继续拍下去。
  ……
  封冉冉走到韩闻诺身边的时候，韩闻诺抬起头看着她——他心里头又紧张又兴奋，不知道她会对自己说什么。封冉冉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你没有感觉到么？”
  这句话把韩闻诺问得懵掉了。他看着封冉冉有点不太懂封冉冉的意思，封冉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继续说道：“我刚才去看了镜头回放，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她挺直言不讳的，在拍戏的时候的封冉冉是很认真的人。
  “出现了一点问题？”韩闻诺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表情非常严肃的女孩子，他脑子里头是空白的，他是真的不懂她的意思。
  “导演没有给我很多时间……”封冉冉犹豫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然后她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想要和你谈一谈对于角色的看法。”
  封冉冉其实不太自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么正儿八经的聊过角色了。她跟裴亦斐不需要聊，在第一次拍《破天光》的时候她就已经跟裴亦斐聊过天了，她们两个对于角色、人物甚至剧情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所以才能拍得那么顺一气呵成。裴亦斐完全懂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是。
  时间紧迫，封冉冉觉得自己只能够单刀直入了。
  “方全到底是怎么看待灵雀的……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韩闻诺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有能跟封冉冉坐下来聊角色的一天。眼前的小姑娘的认真是他没想到的，他看着她认真盯着自己看的眸子，心里头稍稍打了个草稿，把自己的想法也逐渐吐露了出来。
  “小说和剧本我都翻过了。我觉得是一种占有欲。一方面灵雀可能是在他落魄的时候救了她的人，所以感觉很特殊，方全在此之前他的一生从来都是一帆风顺，所以灵雀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救过他的女孩，所以他对灵雀会产生一种想要掠夺她占有她的感觉。”
  封冉冉站在那里，她的眸光闪动了一下。
  韩闻诺的说法也不能说是有错，可以看得出他有自己的思考。她琢磨了一下，轻声说道：“那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想法么？”
  韩闻诺立刻点头。
  “你说。”
  “方全这个角色我在看书的时候其实就想过，为什么他一定要得到灵雀。”
  “天之骄子是他的光环，也是他的禁锢。他自私狂妄，但是同时他又很骄傲，所谓的破坏面子的事情他不愿意做。他不是一个真小人，他有他的原则。”
  “第一次他见到灵雀的时候不应该是占有的。一开始他其实是——看不上她的。”这样的话被封冉冉说得波澜不惊，她笑了笑，声音很清楚。
  “毕竟她在他见过的人当中远算不上最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对于这样一个自私骄傲的人，作者虽然不曾写出来，但是我觉得，他心里头是存了，等他修为恢复，或许就直接杀掉她了事——他怎么允许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被人窥探？”
  “到后来发现了灵雀的特殊之后，他才把灵雀视作自己的禁锢。这样一个自私自大的人，越是跟她相处——他就发现她拥有的是他永远不会有的。他向往的不是灵雀，而是被灵雀映照出来那个他永远不会拥有的另外一面。”
  封冉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说着说着她也反应过来哪里尴尬了——她按照她自己的思路演，所以她表现的还是比较正常的，但是韩闻诺演得又有点过……那种占有欲简直快要从屏幕里头弥漫出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灵雀又不是傻子，这人用这种赤果果的眼神看着她，她还救她——灵雀单纯是单纯，可是她又不傻！合在一起看，可不就是大写的尴尬么……
  第140章 火花是碰撞出来的
  拍戏的时候裴亦斐其实在场。但是他没干涉自己女朋友去跟韩闻诺谈论拍戏的事情，刚才拍戏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他看得很清楚。
  那瞬间心里头闪过一丝警惕——他怎么就觉得，韩闻诺跟封冉冉对戏的时候的眼神，他看着那么不爽呢。
  让韩闻诺来演方全不是他的主意，但是也是他点头同意的。他现在再看眼前这个男人，他轻轻的咬了咬唇，却透露出一丝了然。
  这个机会很难得。
  对于演员来说，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地方是片场，是最后呈现在大银幕的那个瞬间，他虽然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但是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在镜头前堂堂正正的赢过他。
  他现在和韩闻诺其实演技等级是一样的，谁都有可能赢，谁也有可能输。
  可是这部戏还有冉冉。
  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怎么能丢脸？
  ……
  裴亦斐跟韩闻诺的火药味遍布整个片场，唯一闻不出来的可能是就是每天都乐呵呵的封冉冉。她的戏份减少了很多，所以她的压力也减轻了，整个剧组里头最轻松的就是她。
  她特别淡定。
  因为韩闻诺后面有戏的原因，他的镜头尽量都往前头调动了。他跟裴亦斐在对戏的时候堪称酣畅淋漓——两个人全程演技在线。
  说起来很奇怪，韩闻诺在跟封冉冉拍戏的时候，她们两个人始终都拍得特别别扭，但是他跟裴亦斐反而拍得很顺利，两个人全程彪戏，别说导演了，旁边摄影师都拍得满头大汗，镜头都跟不上他们两个人的情绪表达。
  封冉冉最喜欢的一场戏，她觉得是她看过的除了冯明玉她的独角戏之外，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戏，那是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的一场戏。这场戏两个人需要在绿幕前表演，完全无实物，完全得凭借两个人对于镜头的把控，这两个人却都表现出了天才一般的演技。
  连打斗都能看得人屏住呼吸——那个瞬间，彼此眼神交错的瞬间，封冉冉在旁边看着，恍惚间她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武侠剧里头两军交战彼此厮杀，他们两个人就隐约有这种感觉。
  裴亦斐站在那里，他的目光很刚毅，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的脸庞，手指颤抖着。
  他折断了他的剑。
  沈燃此生唯一之敌。
  然而他完全被碾压。
  封冉冉深呼吸了一下，公平一点说，韩闻诺的演技很好，小说里头所要表达的他在镜头前面全都做到了。她之前跟韩闻诺聊过人物之后，他在表达的时候做了一定的修改，如今的方全显得更伪君子了——永远打着正义的幌子，做着他认为对的事情。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大千世界的宠儿。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如果说一开始，他看沈燃还是警惕宛若一生之敌恨不得将他生挖活剐，那么如今就是完完全全是蔑视。他根本看不上沈燃，因为他心里头清楚，沈燃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沈燃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段很虐。
  封冉冉却很喜欢。
  ……
  这一段两个人的碰撞是精彩的。
  封冉冉特别喜欢看裴亦斐飙演技，两个人旗鼓相当，戏才精彩。这是冯明玉告诉她的，她越来越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她喜欢那种，两个人针锋相对碰撞的感觉。
  裴亦斐的沈燃，绝境中不甘心的挣扎，那种绝望中依然要顽强向死而生的气息特别打动人。
  他在苦苦挣扎啊——那个人却凌驾于他之上，沈燃步步败退，直到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然后他终于爆发了。
  ……
  沈燃的爆发，这是一场三个人的对手戏。封冉冉演的时候是入戏的，她特别喜欢这一场，特别爽快，演的时候整个人毛孔都张开了。之前魔道老祖的意念虽然已经被斩灭，但是他的庞大的这么多年的修行经验没有消失而是深埋在沈燃意识内，而且沈燃还存留了他的魔丹于体内，一直隐而不发。
  被逼到绝境之后的沈燃一口气爆发——他再次入魔，这一次他彻彻底底沉沦魔道意识全无，却也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方全被沈燃镇压，但是沈燃也彻底失去理智——他脑子里头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毁灭世界。
  灵雀以灵魂献祭唤回他理智。
  这一场重头戏他们三个人都演疯了。导演目瞪口呆看着这三个人彪戏——说实话，他认为这两部《破天光》的质量比前面打包拍摄的三部要高得多。过去了两年时间，无论是封冉冉还是裴亦斐的演技都更加优秀了，明明只是一部主打特效的玄幻大作，可以说演技合格不出戏就行，但是演到后面这三个人全都演疯了。
  他只能摇头，在心里头叹气。
  真是一群疯子——他简直难以想象等上映到这一部观众的反响会热切成什么样，哪怕这戏是他拍的，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这片子赶快上映。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关镜头的时候他手都哆嗦。
  演员戏一旦演疯了，真是连他们自己都怕！
  ……
  封冉冉演下来她自己都是懵逼的，她看着裴亦斐，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没说话，她知道他还没有从剧情里头走出来。
  裴亦斐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低着头看着封冉冉，然后他抱住了封冉冉。他拥抱的时候太用力，封冉冉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没有事啊，献祭的那个是灵雀。”
  “你就是灵雀啊。”
  他的声音又轻又小，音量恰好可以让封冉冉听得清清楚楚。其实刚才拍戏的时候他脑子里头一片空白。特别是封冉冉最后献祭的那部分，每个画面都还在他的脑子里头盘旋。
  那个瞬间心里头嘶哑着喊：“不要！灵雀不要！”
  那个少女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她伸出手，印出纷繁法诀，她念决的声音很轻，很坚决。
  “以我魂燃灵。生死始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