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就我去，”言絮赌气道，“反正你给我安心呆在医院里，哪儿都不许去。”
  言氏食品集团总部位于新区和城郊的交界处，言鸿志早年买下了一块地皮，造了这座二十几层的大厦，用作公司运营。
  公司成立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曾经有过一段迅猛的发展期，言絮记得那会儿她也就刚上小学的年纪，看别的同学都是跟着爸妈回家的，就她是外婆外公带着，闹过两天要爸妈，结果被言鸿志好好教育了一顿。
  “爸爸忙着公司的事情，要忙着给你挣钱读书、买玩具，忙得都脚不沾地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当然不听，耍无赖在地上打滚，直着嗓子喊，“那为什么姐姐可以，为什么我的同学也可以，就我不行？你骗人，你是要生小弟弟，所以才不要我了……”
  最后言鸿志差点把她痛揍一顿，还是外婆把她从言鸿志手里抢救下来的，从此她特别讨厌这个抢走了她爸妈的“破烂公司”，就没来过几次。
  经过高速扩张的几年之后，言氏食品的发展渐渐平缓，最近这几年各种新型食品公司层出不穷、国外老牌食品公司纷纷抢滩，言氏食品也随之到了一个瓶颈期，市场占有率下滑明显，言鸿志一直想着有所突破，也跟随潮流开发了新产品，准备在这几个月全力营销上市，没想到会在这关键的时候身体出了问题。
  言絮以前在大学里是学商的，不过这几年下来也差不多还给老师了。幸好，她身边有两位最好的老师，言鸿志把公司的概况粗浅地和她说了一遍，包括财务状况、高层情况、部门构造等；而何憬时更是耐心，除了一些商业常识外，还帮她分析了一下可能会碰到的困难。
  恶补了一整天，言絮对公司状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也对目前面临的困境有了底，第二天早上九点，她准时出现在了公司楼下。
  何憬时陪着她一起来的，把车停在路边后，他有点担心地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上去？”
  言絮摇了摇头。何憬时陪着一起固然能增加威慑力，可是他又不能天天陪着，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独立承担。
  “放心吧，”言絮乐观地安慰，“我只要撑过这个关键期就好了，到时候我姐和我爸随便谁好了就可以来撑场面，你别看我姐温温柔柔的，其实她管理很全面细致，这些新产品的研发就是她和我爸一起搞的。”
  “那行，有问题的话马上和我联系，”何憬时叮嘱，“如果有人挑衅你的话，记得要杀鸡儆猴，挑一个立立威。胆子大一点，天塌下来有我替你撑着。”
  这口气好大。
  不过她喜欢。
  言絮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好，明白了，谁让我老公是个厉害人物呢？”
  董事长办公室在顶层，言絮以前来过两次，熟门熟路，刚出电梯，言鸿志的总秘陈玉静就迎了上来：“小言董，你来了，我们都盼着呢。”
  陈玉静是言鸿志的老部下了，从大学毕业就进入了公司工作，在基层工作了几年后被言鸿志提拔，一路做到了总秘的位置，很值得信任。
  言絮来以前言鸿志就和她通了电话，所以见到言絮，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小言董”的称呼有点喜感，言絮想笑，但马上忍住了。陈玉静叫得也没错，她和言玟成年后言鸿志就赠予了她们俩相应的股份，大学毕业后她虽然没有在公司任职，但也挂了一个董事的名号，可以拿公司的分红。
  现在这一声正式的称呼可以让她在高层面前直起腰板来。
  “陈姐，这阵子要麻烦你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我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需要你多多提点。”
  “你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陈玉静连忙道，“这边我安排了下午两点开中高层会议，你看可以吗？”
  “可以。”言絮一边应着，一边往言鸿志的办公室走去。
  陈玉静有点尴尬，紧走几步，吞吞吐吐地道：“小言董……言董的办公室里……那个……”
  “我爸办公室怎么——”言絮不明所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声音顿时顿住了。
  一股烟味扑鼻而来，言钧飞手里夹着一根烟，正坐在言鸿志的位置上打着电话眉飞色舞地聊得来劲呢。
  第35章 我的补课费很贵的
  自从那次在群里和言钧飞发生冲突后, 言絮就在元宵和何憬时一起去给爷爷奶奶拜年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当时言钧飞笑脸相迎，可能是怕言絮重提两百万的旧事, 他呆了一会儿就溜走了, 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
  今天言钧飞这副嚣张自在的模样, 看起来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接替言鸿志的位置了。
  言絮几步就走到了办公桌前, 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他。
  言钧飞明显地愣了一下，却没有站起来, 又装着旁若无人地讲一会儿电话，最后终于被言絮看得浑身难受，挂了电话站了起来：“咦，小絮你怎么来了？我叔还好吧？这两天太忙了，公司里一堆事，晚上我就过去看他。”
  “你在我爸这里抽烟干吗？”言絮皱着眉头问，“我爸从来不抽烟, 你更不能给他吸二手烟。”
  “这不是我叔生病了嘛，我这工作压力大, 就抽了两根, ”言钧飞讪笑道, “哎呀，反正我叔也一时半会回不来，影响不了他。”
  言絮怎么听怎么都不舒服。
  这人怎么不盼着点好？她爸要是肿瘤是良性的话，应该一个多星期就能出院了，再休养休养也用不上一两个月, 怎么就变成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我爸目前没什么大事，这几天他委托我过来临时处理一下公司事务，”她淡淡地道, “所以我要在这里办公，这烟你就别在这里抽了，把东西收拾一下回自己办公室去吧。”
  言钧飞失声叫了起来：“什么？叔叔让你来接管公司？”
  “怎么了，有意见？”言絮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言钧飞气急败坏，“你什么都不懂，也从来没有在公司里呆过，怎么可以代替叔叔做出决策？这样不是把公司置于危墙之下吗？我给叔叔打个电话。”
  他拿出手机就要拨号。
  “不用打了，我怕我爸再操心公司的事情影响病情，把他手机没收了交给我妈了，你也别去打扰他，要不然有什么事我可要找你算账，”言絮冷冷地道，“我爸的委托书我会交给董事会，你如果有异议的话，可以向董事会提意见，现在请你先离开吧，不要影响我处理公务。”
  言钧飞呆怔了半晌，眼神渐渐阴鸷：“行，小絮，你可真厉害。这担子，我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挑不挑得起来吧。”
  言钧飞把自己的手提和文件往腋下一夹，扬长而去，言絮也没心情去研究他此刻的心里状态，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开始工作。
  陈玉琴委婉地提醒：“言副总是你堂哥吧？他好像就听你爸一个人的，别人这里挺记仇。”
  言絮笑了笑：“我知道，我爸很顺着他吧？”
  “是，”陈玉琴有点无奈地道，“言董他什么都好，就是对这个侄子有点溺爱，上次研发部的杨经理和他因为新品研发的事情吵了起来，闹到了董事长这里，后来杨经理被调去分公司了。”
  言絮吃了一惊，研发部的这位杨经理她以前听言玟提起过，是言玟从别的公司高薪聘请过来主持新品研发的，言辞之间很是赞赏，现在居然被言钧飞排挤走了？
  她沉思了片刻，暂时把言钧飞抛在脑后：“陈姐，先不提他了，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我们先开始工作吧。”
  言钧飞不在也就一天半，积压的事情不多，言絮审批了几项大额款项的支付，然后和陈玉琴一起去各个部门转了一圈，混个脸熟。
  下午两点，中高层会议准时开始，连在城郊的几个分厂厂长都到齐了，言钧飞却迟迟未到，言絮没等，直接开始了会议议程。
  作为一家老牌上市公司，公司的组织结构完整，目前各项运营正常，各部门都汇报完毕之后，言絮做了个简要的自我介绍，也把言鸿志的病情简单介绍了一下，表示会暂代一个月左右的工作，向在座的各位前辈学习。
  她的言辞大方得体，既没有身为董事长女儿的傲慢，也没有这么年轻就面对高层的局促，发言完毕，几位副总都带头鼓掌表示欢迎。
  原本为她捏了一把汗的陈玉琴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要把现阶段最重要的新品发布方案拿出来讨论，办公室的门开了，言钧飞走了进来。
  “都在啊，我忙到现在，”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言絮身旁坐下，“迟到了，不好意思。”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看向言絮的视线里充满了探究和好奇，可能都在心里默默猜测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代理董事长对这位堂兄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言絮不动声色地地问：“那你倒是说说，你在忙什么？”
  “上市公司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和你说了你也不懂，”言钧飞嗤笑了一声，“你光顾着视察，不知道我们公司股吧那里谣言都翻天了，再这样下去对公司的股价都有影响，刚才我在公司交互平台上发了个辟谣的公告稳稳人心。”
  言钧飞暂代着言玟董秘的职位，的确负有向公众公开信息的责任，不过，到底是他真忙还是假意拖延来下言絮的威风，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言絮也不想公开和他闹不愉快，随口问了一句：“什么谣言？”
  “股吧里传得沸沸扬扬，董事长得了绝症，毫无经验的女儿即将接掌公司，我当即拟好措辞辟谣了，根本没这些事，董事长还要出来主持下周的新品发布会，让造谣的等着接律师函。”言钧飞挑了挑眉，颇有点自得地道，“怎么样，这个公告掷地有声、有理有据，能震慑住那帮股民吧？”
  虽然言絮没有经验，但她下意识觉得不对。
  上市公司董事长的身体状况一般不属于必须向投资者公布的范畴，而且目前为止言鸿志也并未确诊，没有必要公告。股吧这谣言，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找人在股吧里带带节奏就过去了。
  可现在言钧飞在公众平台这一正式辟谣，就把事情放在了明面上，以后的回应就会很被动。尤其是新品发布会，那会儿言鸿志正好在手术期间，不可能会参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你怎么知道我爸要参加新品发布会？”言絮的声音不知不觉地严厉了起来，“为什么发公告以前不和我商量一下？”
  “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叔没什么大事吗？发布会也就是一两个小时，来参加一下又不碍事，”言钧飞恼火地道，“怎么，你是不是最好叔叔撒手不管公司，然后你可以为所欲为吗？”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火药味一下冒了出来。
  陈玉琴慌忙劝架：“言副总，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我们俩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言钧飞正没地方出气呢，陈玉琴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枪口上，“你帮着她，是不是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迫不及待地算计我？”
  陈玉琴的脸一下子白了。
  言絮不怒反笑。
  很好，她本来真不想搭理言钧飞的，可现在，这人是硬要凑上来当“杀鸡儆猴”里的鸡啊。
  “言钧飞，我认为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不适合担任董秘这个职位，从现在开始，你暂停工作，等召开董事会后再决定你的去留，”她冷冷地道，“现在你可以收拾一下先回家休息了。”
  “你说什么？”言钧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停我的工作？你有什么资格？”
  言絮冷静地从手中的资料夹里抽出一份文件来，在他眼前扬了扬：“这是公司董事长言鸿志先生亲笔写的委托书，委托我暂代他的董事长职务，我有资格决定公司内的人事任命。”
  “你——”
  话音刚落，有人急匆匆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小言董、赵副总……”
  他把办公室的高管挨个叫了过来，一脸的惊慌。
  赵副总就在言絮的斜对角，眉头一皱：“小裘，什么事这么慌张？”
  “我们公司的股票尾盘大幅下挫，现在已经快要逼近跌停了！”
  言絮在言氏集团亮相的第一天，就在这兵荒马乱中过去了。今年的股市行情本来就不太好，大盘一直上上下下在三千五百点左右震荡，言氏集团所在的食品板块更是一片低迷。今天的大盘原本就很乏力，整体跌多涨少，看言氏集团股票的走势，两点左右的走势还算平稳，微跌零点五个百分点，到了两点半后，忽然快速下跌，跌到百分之四的时候三十分钟线稍稍反弹了一下，紧接着又一泻千里，临到收盘封死了跌停。
  一分析原因，原来是言钧飞那个公告出了以后，股吧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份言鸿志的病例，反捶公告造假，原本这支股票的持有者就因为股价迟迟低迷而不满，这下找到了由头，在股吧破口大骂，硬生生地把这支股票骂上了平台的热榜前三，股价随之应声下跌。
  再一看，原本气势汹汹的言钧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边董事办在商量该如何解决这起乌龙事件，那边让言絮更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言鸿志最心心念念的是紧接着要来的新品发布会，会议结束后，她把营销部和研发部都留了下来，准备好好熟悉一下这次的新品，结果发现了很多问题。
  这次研发的新品饮料一共两个系列十款，目标人群是年轻白领和女性群体，产品特色也是时下流行的健康饮品，但包装和营销方案依然是老一套，尤其是包装，基本就是借鉴一个老牌饮品公司的设计，这新品能不能第一时间打响知名度，存疑。
  言鸿志年纪大了，思维老派，可负责研发和营销的两个部门经理也就三十出头，怎么就把产品设计成这样？如果言鸿志对此寄予厚望，想要以此来创新盈利、提振士气，十有八.九是要失望的。
  可现在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广告已经拍摄完毕、第一批产品已经下线，如果要全盘推翻重来势必要造成极大的损失，怎么办？
  言絮没有想到刚一上任就会碰到这样两难的情况。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已经月上柳梢，一看时间，都已经快九点了。
  何憬时已经吃完了晚饭，坐在客厅里看财经新闻，她踢掉了皮鞋，把自己抛在了沙发上，萎靡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不顺利？”何憬时把她的脑袋掰到了自己的腿上，用指腹轻轻按摩着，缓解她的疲劳。
  “搞实业就这么难吗？”言絮烦恼地问，“我今天可以用一地鸡毛这四个字来形容。”
  何憬时乐了：“当然，赚钱哪有容易的。”
  言絮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可能是言鸿志从小给她们在物质上一直很优渥，所以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大学毕业后她自己手头上光是每年的压岁钱就积累下了一大笔钱，后来又挂了个公司董事的命，每年也有分红可以拿，在钱这方面真的从来没有短缺过。
  再后来，她随随便便开的书吧也渐渐开始盈利，因为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又有虞心海这个得力助手，所以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累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