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混乱不堪，没一会儿沉月就失去了哥哥的踪迹。
  可即便看不见，她也站在阳台上看了许久。
  索伦没有正式的政府，也就没有警察这一类维系秩序的部门，现在爆炸接着枪杀，尤其赵回轩之后又有两名路人中枪身亡，行人仓皇躲避，不少人都相互撞到了一起，警报声混着尖叫声，场面混乱至极。
  第一个来到现场的是塞西利。沉月起初没看出来，直到一群穿着军服的士兵占据街道两侧开始驱逐还停留在现场的行人，她才从其中几名士兵的手臂上拼凑出完整的徽章。
  一只抓住了猎物的鹰。正是塞西利的族徽。
  沉月胆战心惊，生怕他们会发现哥哥，所幸她并没有见他们扣住任何一人。塞西利把控现场后不久，帝国军也出现，试图带走赵回轩的尸体。
  距离太远，沉月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从肢体动作推测一二，她没想到塞西利居然会拒绝。赵回轩那一枪不死也重伤，塞西利为什么不让帝国军将人带走？
  敲门声响起时，正全神贯注盯着街道的沉月惊了一跳。
  发现来人是辛怡，她打开门。
  “将军命令即刻撤离。”
  沉月帮着收拾东西，按捺着萦绕在心头的恐慌问道：“哥哥……是不是觉得帝国和联盟要打起来了？”
  这些年帝国和联盟虽然偶有摩擦，但双方明面上还是保持着和平，也都推进着和谈一事。联盟五族当初合围伊利亚斯，都还是暗中进行不敢声张，但现在赵回轩是赵家幼子，又是赵安澜的弟弟，被人当众射杀，塞西利却拒不归还尸体，尤其在这个地方塞西利还没什么执法权，不过是仗着比帝国军早几分钟抵达现场而已。
  帝国军，或者赵安澜对此会有什么反应，并不难猜。
  辛怡皱着眉头，却没有隐瞒：“沉澜上将此前突然发难，将赵安澜上将及其派系踢出了会谈名单，沉家相关也大幅调整。所以赵安澜上将退出了索伦，如今正和女王号一道停留在索伦的卫星轨道上……还不知道此事。”
  沉月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瞒着赵安澜，可还没开口她就知道这不可能。尤其是她父亲，更不能隐瞒，否则一旦赵安澜事后知晓，不仅和联盟的矛盾少不了，怕是帝国内部就得出现纷争。除非，赵家对赵回轩这个孩子半点不在乎，只想用他的死换回一点政治好处。
  “赵安澜他……和赵回轩感情好吗？”
  辛怡动作顿了顿：“帝国军里曾有传言，赵回轩上校是唯一可以和赵安澜上将梗着脖子吵架而不用担心被报复的人。”
  沉月也知道自己问得徒劳，但还是暗暗希望可以有一个不同的回答的，结果反而让自己的心情更沉重。
  “哥哥是什么安排？”
  辛怡拉着沉月离开房间，从楼梯迅速下楼，只给出一个字。
  “撤。”
  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帝国军的中将沉舟，而且身边只有两个士兵，还能如何力挽狂澜？
  从酒店的侧门离开时，沉月抬头向着天空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旗帜猎猎飘荡，云层翻涌，女王号的轮廓已然显现。
  沉月忽然挣开了辛怡的手，红着眼睛问她：“那哥哥呢？他走不走？”
  辛怡冷漠道：“我接到的命令只是送你回姜陵上校的基地，并无其他。”
  “你和我说实话，他不打算走是不是？我不想等到最后的时候，才等来苍白无力的一句通知。两年前我就一直以为他活着，还是无意间才知道伊利亚斯发生的事。这样的情况我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辛怡微有动容，抿着唇犹豫许久才轻轻点了头。
  沉月撑住墙壁，他果然是不打算走，那把她送走又有什么用？
  她低着头平复许久，才将眼底的泪水压下：“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但我也不想回到姜陵那儿，我就在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无权命令你，可自己的身体我还是能控制的，你可以留下，可以离开，也可以去帮陆无思，只要不逼我，就都可以。”
  “……我知道了。再退五里。”
  沉月抬头回了个笑：“好。”
  夜幕降临的时候，女王号再无任何遮蔽。隔着个灯火通明的天空城，塞西利和斯诺的战舰也出现，隔空相对。
  叁艘庞然大物如同燃烧着的巨大火球，彻底点亮了无星的夜空。
  “赵回轩已经被带了回去，是帝国军从塞西利手里抢回去的。双方已经交手，如果现在聚集在天空城的家伙没有谈拢……”辛怡没有说完，可她们彼此都知道。
  沉月一直精神高度紧张，此时心口忽然重重一跳，一颗心仿佛倏然坠了底。她惊慌抬头，可是隔得太远也太黑了她看不清，便急匆匆地向着中心区域奔跑。
  “沉月！”辛怡连忙追上。
  一架飞行器孤零零地飞向天空城，夜色里犹如一去不返的渺小苍鹰。
  沉月被辛怡拦下，她扶着她的手臂颤抖问道：“哥哥是不是……上去了？刚刚那个是不是他？”
  辛怡没法回答。不是她不知道，十分钟前陆无思刚刚通知她，他的将军，他们的将军，还要去试一试。
  他说，脱下了帝国军的军服，他依旧是个军人，不再为帝国而战，却要为无辜公众而战。一旦开战，死伤的便不只是索伦百姓，也不只是士兵。失去最多的，永远是普通人。
  当初被胡为推出伊利亚斯飘在宇宙里等死的少年没哭，刚刚给她发语音消息的时候却没忍住哽咽。
  但这些，辛怡都没法说，她只能张开手臂挡住沉月。
  面前柔弱的omega至今还没哭，死死咬着唇问她：“你告诉我。我只要一个答案。”
  辛怡没有答案。这两年她愤怒过，失望过，也迷茫过，早已没了一开始从军的坚定。她不是陆无思，虽然也有过远大理想，也仰望瞩目那个耀眼的男人，但她只是个beta，注定达不到那样的高度。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坚持呢？今天之前，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答案，也许没那么高尚，可她本就是个普通人，回归一个普通的结局也很好。然而现在，她又陷入新的迷茫了。
  背后传来了爆炸声，不同于之前小小的汽车爆炸，这一次，隔了这样远她们身边的建筑玻璃都被震碎。
  辛怡匆忙回头，只看见女王号和联盟的两艘战舰几乎同时对着天空城开火。量子炮，激光炮，晶石充能的能量炮，先后击中天空城。
  这座象征着和平的天空城熄灭了灯火，坍塌，坠落，成为一摊废墟。
  辛怡急急忙去看沉月，这个神色苍白的omega眼里骤然失去了光彩，跪倒在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