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树带着柳知返刚进入正门，就被老夫人拦下了。
  十年过去，杨老夫人已经是满头银发，但依旧很久精神，看来短时间内还死不了。
  她看见柳知返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外孙，皱着眉沉着脸走上前，在他身上拧了一把，拍他的脑袋叱骂道，“你这不肖的臭小子，这么多年也没回来一趟，是不是不想见我这个糟老婆子，我都以为活不到看见你的一天了。”
  柳知返咧了咧嘴，“我-----”
  “你回来带什么不好，怎么带回来一口棺材，是给我准备的？”
  老夫人神色不喜，有些责怪，这时杨挺走过来扶着老太太说道，“娘，知返刚刚回来，让他先歇一歇，我命人准备一桌宴席，晚上咱们边吃边聊。”
  杨挺比起十年前可是变化不小，穿着一身金色的蟒袍，腰扎玉带，满脸红光贵气迫人，腰比当年大了三圈儿，看来这几年做镇北王做的挺滋润。
  “知返呀，不是舅舅数落你，你也的确不是，这么多年连个音讯都没有，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惦记你这个孤身在外的独苗，每年到了你娘的忌日，她都要落眼泪的！”
  老夫人沉着脸说道，“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你快去叫那些下人多准备些好吃的好喝的，看这孩子这个样子，不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当了王爷可别尥蹶子不认人，对自家人抠门可不行-----”
  杨挺知道自己亲娘年纪越大就越唠叨，他紧忙点头道，“行行行，我理会得！”
  杨挺叫来两个护院的士兵想要帮柳知返抬走铜棺，但被柳知返挥手拒绝，杨挺想起当年他回清水镇，不声不响地带回来一大包奇珍异宝，杨家正是靠着那些珍宝贿赂了国主，才得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王爷，柳知返这一次背回来一具铜棺，里面不知道装着的又是什么世所罕见的宝物。
  他没多说什么，便让人安排他的住处。
  柳知返说道，“我就住以前那间屋子吧。”
  杨挺呃了一声说道，“几年前院子大修了一遍，拆了原来的房舍建了这座殿，你上次住的已经拆了，树树，带你表哥找个通风好，阳光好的院子住下。”他拍了拍柳知返肩膀，“先好好休息一下，这次一定得在家多住些时日。”
  柳知返坐在装饰华贵的宫室里，房间中央的昂贵熏香熏得他觉得头脑发胀，他掀开香炉，手心一团寒气扑灭了里面的香料，然后坐到窗边的桌前，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看着窗外的夕阳。
  装着司徒月婵尸体的铜棺就在身边。
  他此时心里什么都没想，既没想将来，也没想过去，甚至没想司徒月婵。
  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先探进来一个黑长直发的女人脑袋，“表哥----我能进来吗？”
  杨树树轻声问道。
  “你都进来了，还问什么。”
  “嘻嘻嘻！”杨树树眯眼睛一笑，然后对身后摆了摆手，“进来吧，你叔叔还没见过你们呢！”
  她走进屋中，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累赘，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看上去能有七八岁，男孩儿长得很秀气，女孩儿也相当可爱，两个长得七分像，女孩儿背着手半个身子藏在杨树树身后，有些紧张地看着柳知返和他身边那口竖着的青铜棺。
  那个小男孩儿倒是胆子颇大，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柳知返，眼神中还有些许的警惕和对陌生人与生俱来的敌意。
  杨树树说道，“这两个是大哥的儿女，双胞胎，今天七岁了，已经跟着院里的先生开始读书。”她拍了下小男孩儿的后脑勺，说道，“这就是我常和你们说的柳知返，你们的小叔叔，咋不说话呢，平时我怎么教你们的！”杨树树见两个小孩儿不吭声，对着小男孩儿的后脑勺又是啪的一下。
  小男孩儿捂着脑袋转头喊道，“你这样会把我打傻的！以后考不上状元当不了王爷就怨你！”
  “哎呀，你还涨脾气了。”杨树树作势又要打，小男孩儿干净双手抱住自己脑袋。这时那个小女儿轻手轻脚走上前，腼腆地说道，“我叫杨曼婷，叔叔好。”
  柳知返点了点头，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怀里掏了一把，抓住几个白玉药瓶，他又在腰带间的暗兜里面摸了摸，又拿出几块碎金子。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适合送她的，杨曼婷捂着小嘴儿咯咯笑了起来，“干脆你就将你头上扎着的黑布送我吧！”
  柳知返摸了摸额头，抿嘴笑着摇摇头，“这个不能给你----”他顿了一下说道，“等你长大了吧，到时候我送你点儿好东西！”
  杨曼婷虽然一开始紧张腼腆，但却是个小嘴儿极甜的小丫头，一旦觉得柳知返没有危险，立刻变得胆大起来，腆着胸脯说道，“叔叔要送我什么呀，金子我家不缺，美玉也有大把！”
  柳知返思索着说道，“那就要看具体情况了，要是你成为正道，跟着你---小姑奶奶加入水派，我就送你一支好笔，要是你入了邪道----”他低头看见杨曼婷天真无邪的眼睛，他心里叹了口气，“那我就将引你入邪道的人杀了当做礼物送你！”
  杨曼婷没听懂小叔叔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杨树树也不明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水派是什么东西，只是听见柳知返说要杀什么人。
  “你叫什么？”柳知返问那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大声说道，“我叫杨敢为，父亲希望我能敢为天下先，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提我的名字，在清水郡没人敢违背我的命令！”
  “哦，别人都很怕你？”柳知返笑问道。
  “我是镇北王世子，他们当然怕我！谁敢不怕我！”
  杨树树啪的又一下打在他的脑袋上，对柳知返抱怨道。“这混小子被家里人宠坏了，以前不这样的，但自从他在王提督家里住了半年，回来后就目中无人，一定是王提督将他带坏了，这要不管管以后准保捅娄子！”
  柳知返皱了皱眉，他弯下腰看着杨敢为，认真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厉害！”
  “当然了，我是世子，我爷爷是镇北王，我姥爷是提督----”
  “你觉得他们很厉害？”
  “王爷还不厉害，你敢对王爷无礼？----”
  “你信不信我抬手就能杀了他们！”柳知返紧盯着杨敢为，杨敢为一愣，他感到柳知返身上有一股让他说不出来的恐惧，但只是一刹那的时间，柳知返坐回椅子里，对杨树树说道，“你嘴里口口声声说要管，其实你也是舍不得管教，你那种打骂我看是宠溺多过责罚，说到底你也是宠着他的一个。”
  “呃-----”杨树树脸一红。
  柳知返接着说道，“我看这小姑娘比他强多了，要是我要收徒弟的话，就收她而不收他！”
  杨树树觉得有些尴尬，一屁股坐在柳知返面前的椅子上，柳知返默默喝着茶，一言不发，杨树树没话找话，说道，“表哥，你觉得我和当年相比变了吗？”
  “比当年成熟多了，我指的是身体。”
  “唔----对了，那位司徒小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柳知返没回答。
  杨树树以为他们两个分手了，她有些不忿说道，“莫非是她觉得你是下人，她是城主的女儿所以觉得你配不上她？现在咱们家也是王侯的身份了，不比他们身份差----”
  见柳知返脸色忽然难看无比，杨树树知道自己恐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因为柳知返这次回来无论是气质还是心情都比当年还要沉默冰冷，她眼睛转了转，忽然说道，“表哥，你还记得当年你小时候在柳河村时，照顾过你的那位张大娘和她女儿小玲吗？”
  “小玲怎么了？”柳知返放下茶碗皱眉道，“有人欺负她们母女？”
  “那倒没有。”杨树树笑道，“小玲的两个女儿现在就在咱们王府上呢，她大女儿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小女儿和曼婷他们一起读书。”
  柳知返挑了下眉，想了想忽然说道，“等明天你让小玲的大女儿来我这儿一趟！”
  “啊？你找她做什么，她又不认识你！”
  “不做什么！”
  晚上王府举行了一场家宴，都是杨家自家的人，杨家没当王爷之前就是清水镇上的大户，十里八乡有名的财主，七大姑八大姨着实不少，杨挺知道柳知返性子，所以这家宴只有老夫人和她两个儿子儿媳，小女儿杨芸以及几个个孙辈。
  老夫人坐在柳知返身边，不住地给他夹菜，一边满眼和蔼笑意看着他，熟悉过后的柳知返精神了许多，只是脸依然苍白，眼神也没什么神采。
  老夫人笑道，“知返呀，这次回来，那个司徒家的小姑娘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们不是要成亲的吗？我还让老大专门给你们留了一些婚礼用的物件，就等着你们这次回来好风风光光办一场呢，也好让你娘在泉下安心。”
  柳知返嘴里的饭嚼不下去了，有些艰涩地笑了下，“她----没跟我一起回来！”
  “那是怎么了？你们不在一起了？”
  “她死了！”柳知返实话实说，老夫人一听大吃一惊，悲戚说道，“哎，这是怎么了着，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多好的姑娘呀，哎呀-----”她用手绢抹了抹眼睛，拍着柳知返的手说道，“孩子呀，别太难过，清水镇好的姑娘有的是，这次姥姥做主，一定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就算是国主宫里的公主，我也一定给你求来。”
  “这个就不必了。”柳知返笑了笑，也没和老夫人多解释什么，从凡俗人的角度来看，老夫人的想法倒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