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知道，陈摇鼓怎么杀掉了雪晴。
  已知的手段并不可怕，就算无法克制，也可以防范，甚至逃走。只有未知的事物才让人觉得恐怖。因为，你无法预料对方的杀招来自何处。
  “先不管这些，你们过来帮我把我爷抬回去。”我现在最为关心的是我爷的伤势。
  一开始，我还没有太多担心，毕竟我爷只是急火攻心，有叶流光在，问题应该不会太好。可是叶流光的话却让我心凉了半截：“陈野，陈老的病怕是有些麻烦。他……他怕是醒不过来了。”
  我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眼前好一阵天旋地转。
  叶玄扶着我喊道：“流光，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醒不过来了？你再给好好看看。”放在平时叶玄绝不会这么跟叶流光说话，这回他是真的急了。
  叶流光白了自己哥哥一眼，才说道：“陈老的内伤并不严重，也没有造成脑部的损伤。他不醒，是因为他自己不想醒，或者说，他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直愣愣的看着我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该把真相告诉我爷？
  我奶扶着我坐了下来：“野子，你不需要自责，你的做法是对的。”
  “陈摇鼓既然是幕后主使，我们早晚有一天要跟他刀兵相见， 那个时候，老陈一样会见到他爹，战场上告知老陈真相。说不定会发生更严重的后果，现在有我们看着他，至少还能保住他的命。”
  叶玄也说道：“老班，奶奶说的对啊！以爷爷那脾气，要是真在战场遇上……遇上那个谁，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自己抹脖子了。早点告诉他咱们还有机会把人救回来啊！”
  按照老辈人的规矩，我奶提到陈摇鼓的时候应该喊“公爹”，叶玄也该叫声太爷。
  我奶直呼其名，是要断了她跟陈摇鼓之间的关系，她要给儿子报仇。
  叶玄只说那个人，是因为他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提才好。
  这就是我爷不愿意醒过来的原因，就算我爷能过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他怎么去面对我奶，又怎么去面对异调局里所有人？
  如果可能我也想昏过去，我们异调局几次出生入死都是因为陈摇鼓，因为我太爷，我该怎么面对一帮跟着生死搏命的朋友？
  我唯一比我爷强的地方，就是跟陈摇鼓没有什么感情，不会受到感情上的煎熬。
  陈摇鼓跟我是有血缘关系，血缘里的感情也的确非常微妙，但是素未蒙面的亲人，又能有多少感情在里面？说句不中听的话，爷爷祭奠他父亲的时候，肯定满是伤感，孙子很可能对祭奠没什么感觉，最多就是保持严肃而已。原因其实很简单，没见过自然伤感不起来。只不过，没人会明摆着说出来而已。
  我爷的逃避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我沙哑嗓子问道：“流光，我爷还能醒过来么？”
  叶流光道：“很难说，他自己放弃了求生的意志，我只能用药物维持他的生机。但是，我怕长此下去他会变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556章 忘情谷2
  叶玄急声道：“我们跟他说话不行么？不是说，多跟植物人说话，他就能醒过来吗？”
  “那也得，他能听才行！”叶流光道：“如果从医学的角度上说，陈老可以听见我们说话。但是，从玄学的角度讲，他的神魂可能已经躲进了泥丸宫里，六识完全封闭。不会听见我们说什么了。我现在也确定不了陈老属于什么情况。”
  我爷是术士，神魂强于常人，他真想躲起来，未必没有办法。
  小糖豆道：“那我们进去劝他呢？我有办法把你们的魂魄带进爷爷的泥丸宫里。”
  我眼睛一亮：“可以的话，我进去劝劝我爷。”
  “等我布置法阵！”小糖豆把我的魂魄强行牵引出来之后，带进了我爷的躯壳，我刚一看见我爷，他就像是发了疯一样的上来打我。我还不敢还手，只能被他追着他。我本来是打算等他消气了再慢慢跟他说，没想到他竟然一脚把我踢了出来。
  我的神魂回归本体之后，全身上下就说不出来的疼，有些地方都已经泛起了淤青。
  我爷打得虽然是我的神魂，但是人和魂魄跟躯壳却是连在一起，神魂受损身体上总会有些反应。
  小糖豆气鼓鼓的道：“陈爷爷这是干嘛啊？下手这么重？”
  我奶也要气疯了：“这个死老头子抽什么疯？我进去看看。看我不收拾他！”
  过了一会儿，我奶也出来，气得脸色发青：“这个死老头子没救了。看着我就跑，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管了，让他这么躺着去吧！”
  我奶发完火不到五秒钟就说道：“小钱儿，要不，你去看看吧？你会劝人，说不定老头子会听你的。”
  “那我试试吧！”小钱儿也没有什么把握。
  其实，我对小钱儿抱着很大的希望，她会哄人，平时嘴就甜，我爷特别喜欢她。在我爷心里，小钱儿才是孙媳妇的首选，后来因为叶玄在追小钱儿，我爷才没吭声，但是也找机会揍了我两次。
  小钱儿进去没多久就咬着牙出来了：“我去了也没用，陈爷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丫头，你走吧！再就找不着人了。”
  小糖豆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连送三个人进去对她消耗不小，怕是没法再送第四个人了。
  叶玄转了两圈道：“不行来硬的吧！流光，你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让老爷子把事儿全都忘了。咱们一点点给他编故事，让他忘点事情总比这么半死不活的强。”
  叶玄的主意还真几分可行性。让我爷爷忘点事情，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种保护。
  想要抹掉一个人记忆，不是用秘法就得使用药物，像电影那种对脑袋上敲一下就失忆的事情，现实里不是没有，但是没法去人为操作，天知道，得把握多大的力道才能只造成失忆，万一敲出问题，可就不是后悔能解决的事情了。
  我们这些人都不会让人失忆的秘法，只能期望叶流光配出类似的药物。
  我眼巴巴的看向叶流光的时候，叶流光却在微微摇头：“我的确能配置出让人丧失记忆的药物，但是那种药会损伤人的大脑。至于，药物能对人体造成多大的损伤，我自己都不清楚。”
  叶流光应该是只知道药方，却没真正实验过秘药的效果。
  叶流光继续说道：“站在医生的角度，我觉得在担心秘药的副作用，如果从一个术士角度上看，我又担心秘药没有效果。要知道，在术士看来，控制人记忆的并不是大脑。”
  秘术与科学，从来都是站在对立的角度。
  从医学上看控制人体的中枢是人的大脑，秘术则认为人的躯体是受魂魄的支配，人的脑袋只不过是魂魄的住所而已。在条件允许的情况，哪怕身躯已经死亡，只要魂魄还在仍旧以另外的形式生存下来。
  小糖豆点头道：“流光姐的话不无道理，我也觉得，陈爷爷的魂魄躲了起来，直接在他身上用药是没有用的。”
  我看向小糖豆：“你有办法么？”
  “没有……没有……”小糖豆的连连摆手道：“我的巫术只能杀人，救不了人，不是……我是说，想要抹掉陈爷爷的记忆，你得找到精通魂术的巫师。而且，至少也得是大巫。关键还得陈爷爷自己配合，如果他不配合，想要强行抹掉他的记忆，又不损伤他的魂魄，只怕连大巫都做不到。”
  我顿时心凉半截：这个条件太苛刻了。大巫本就极为稀少，即使我找到大巫，以我爷的脾气也不会出来配合。难道，我爷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我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景圆忽然说道：“陈野，想要抹去魂魄里的记忆并非没有办法，比如死亡殿里无情道就是其中之一。”
  我摇头道：“死亡殿没用，那是忘情，不是丢掉记忆，还有么？”
  景圆说道：“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做到让人忘情，那就是忘情谷。而且，忘情谷忘情的方式就是抹掉人一部分记忆。那是忘情谷独有的秘法。”
  我忍不住说道：“你怎么知道忘情谷？”
  景圆解释道：“忘情谷曾经也是一个宗门，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再跟其他宗门有所交集，逐渐淡出了江湖。不过，很多宗门修士都在遭遇情劫的时候，都会去忘情谷寻求帮助，忘情谷虽然不再江湖，在宗门中的地位却举足轻重。”
  穆天耀也点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
  “那就去忘情谷试试。”现在无论是什么办法我都得试一试了。
  那一刻，我不是什么术士，只是一个病患的家属，只要听到一点消息，都要拼尽全力去试试结果，哪怕希望渺茫，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寄托。
  景圆道：“你要去忘情谷的话，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忘情谷帮人忘情的条件十分苛刻。很多宗门都因为满足不了忘情谷的要求，硬生生看着青年俊杰就此陨落。”
  叶玄急声道：“忘情谷那边需要什么条件？”
  第557章 出发
  景圆道：“我们先不说条件，只说，陈野的身份就是他求助于忘情谷最大的障碍。忘情谷的人十分高傲，而且冷血无情。鄙视术士，也疏远官方，哪怕宗门，他们也不会完全放在眼里。”
  “陈野属于官方的人，忘情谷主会不会接见陈野还是未知之数。更重要的是，忘情谷的人不会被任何感情所打动。在谷口生生跪死的人也不知凡几。所以，我说陈野去忘情谷，要有心理准备。”
  我冷声道：“求不动他，就打到他服，打不服他，还可以剿灭他。”
  我说话之间，眼里已经透出了丝丝杀机，景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穆天耀却在微微点头，像是非常赞同我的打算。
  我打算安排人手出发的时候，老王忽然走了进来：“陈野，张安国来了，说是想要见你。”
  “知道了！”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会议室。
  我知道张安国一定会来，该面对的事情，早晚也的面对，看见张安国时也显得异常平静。
  张安国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我爷：“陈老怎么没来？”
  我沉声道：“有人在陈家白灯里做了手脚，我爷身负重伤。”
  “陈老他没事儿吧？”张安国当即站了起来。
  “我准备带他求医。”我没说我爷具体的伤情：“张叔，我爷这边的事情，我们会解决好。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张安国犹豫了好一会儿道：“陈野，这次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淡淡笑道：“无非是两种结果罢了，一种是抓我入狱，等待审判。另外一种就是彻底跟我划清界限，给我一个逃亡的机会。我说的对么？”
  张安国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在东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个东洋顶级家族被连根拔起不说，还死掉了大批阴阳师。东洋是一个崇尚神道的国家，阴阳师在东洋的地位很高，这次的事情怕是难以善了。”
  我淡淡道：“这些事情，我很清楚，你直接说结果吧！”
  张安国站了起来：“陈野，你们走吧！异调局，我还给你们留着。只要我张安国在一天，异调局就不会解散。直到你们能回来的时候的为止。”
  我看向张安国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逃亡？”
  张安国摇头道：“不算是逃亡，我们会做出积极的姿态，但是不会对你们采取任何措施。异调局里的武器你们可以带走，但是，不要惹什么麻烦。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谢谢！”我知道张安国能做的已经做到了极致，再争辩下去就是强人所难了。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张叔，你是不是打算对宗门动手了？”
  张安国微微沉默之后道：“项开他们已经回来了，他们当年虽然没有直面宗门，却跟宗门有解不开的过节。这一次，他们一定会对宗门下手。那是他们的私仇。但也是公事。”
  我明白张安国的意思：官方不会允许任何势力凌驾于规则之上，宗门的种种做法已经触及了底线。张安国过去忍而不发，为的就是让宗门逐步膨胀，等他们真的不知死活触碰到了红线时，就是宗门毁灭的开始。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陈摇鼓的布置。
  陈摇鼓通过种种迹象给了宗门一个巨大的希望——进军山海世界。
  山海世界就像是一个可以诱捕凶兽的毒饵，当它的香气让凶兽忘记了危险，猎物就会自动的走向陷阱。
  陈摇鼓让宗门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进入山海世界的关键，他们也就越发不会在意世俗的约束了。不在意就等于是要逾越，甚至是要对抗。陈摇鼓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张安国再次说道：“陈野，如果有一天，你对上项开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保持一定的克制。你们都是江湖人杰。我真心不希望，你们之间出现什么损伤。”
  这个结果，我早有几分猜测，但是张安国把话说出来的时候，我仍旧难免有几分震惊。
  我了解过项开的过往，项开的三叔二十多年之前失踪，据说是去寻找黄龙殿，想要修补被打成几节的项家黄龙，重现项家辉煌。但是他一去之后就再没有回到项家。
  掌握着术道十八殿最大秘密的人是陈摇鼓，项开的三叔想碰上六殿之一的黄龙殿，势必要与陈摇鼓发成冲突。陈摇鼓还在，项开的三叔却不知所踪，只能证明他凶多吉少。
  项开如果要跟陈摇鼓绝命，我会选择袖手旁观，怕就怕陈摇鼓会用别的办法把异调局给牵扯进去，站在项开的对立面上。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却不代表没有，陈摇鼓擅于布大局。谁也说不准，他下一颗棋子是谁，否则，张安国也不会特意提醒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