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作者:
博尔赫叁 更新:2023-04-04 04:13 字数:4153
“我不管我不管,”周远扬咧着嘴笑,“他们说你脾气越来越不好,我寻思问题源头应该离下盘不远......”
“周远扬!这泡尿怎么没把你憋死!”
萧升出来,孟以冬正背着包往玄关走,见他哥,说,“今天有场手术观摩,机会难得,晚上我自己回来。”
萧升还没给出回话,关门声一响,走了个干脆。
周远扬磨叽半天出来,形象也打理好了,两人在厨房随意对付了下胃,一个准备回单位,一个要回学校,下楼临分别时周远扬还嘱咐了一句说,赶紧找个女朋友啊。
萧升赶着他走,开了车出去,晃神间车子一路开到了孟以冬学校附近,找了个位置停下,坐在车里抽了半包烟,离开之前,在通话记录里翻出个号码拨了出去。
半小时后,林黎坐在了他车里。
“你跟我弟怎么回事?”萧升开门见山。
“就,正常交往啊。”林黎许久没联系他,彼时被质问,竟也坦坦荡荡,丝毫没想起萧升之前的威胁。
“我让你不要联系我,你就往我弟怀里扑,我们兄弟俩上辈子得罪你了?”
“你可没说不让我联系你弟,再说了,是你弟先找我的,他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我能怎么办?”
“那也不行!”萧升无故发火。
“怎么不行?!你要是吃醋就直说,我可以忘记你对我说过的狠话回心转意,要是单纯看不惯,那您就歇着吧,我也不是非您不可!”林黎说完推门下车,关门声震耳欲聋,噎了萧升一个好歹,萧升忍不住爆粗口,方向盘砸的险些把安全气囊弹出来,不是别的,他只是感觉自己一世英名似乎要折在这些小崽子手里了。
手机叮叮当当响起,萧升看也没看,接通便吼了一嗓子,“喂!”
“你什么毛病!”蒋春云毫不示弱的吼了回来。
这会儿的孟以冬穿了身白色实验服,戴着眼镜,站在狭窄的观摩室中盯着屏幕,手术床上躺着的是个六十多岁的男性肿瘤患者,瘤子长在十二指肠,但由于这节肠子先天性狭窄,手术风险增加,时间也耗长了些。
毕然来迟了,站到孟以冬身后,看见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默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以孟以冬的条件,本应该是走保送的路子,但鱼苗扔进鱼塘里,出挑的不止一个两个,这事儿不进清华园也都是知道的,而以他的高考分数,清华随便哪个重点专业他都可以选,可他偏偏要学医,因为这个,毕然自打认识他就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崇敬。
话说回来,也好在教授怜惜,没固定他的走向,清华3加2加3,这刚大三,偶尔给他一次实景的手术观摩,毕然也能跟着蹭不少好处。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连着看了两台手术,毕然挂在孟以冬身上,看起来比主刀大夫还要疲累。
“吃点东西去吧神仙,你是喝仙露长大的,我不是啊。”
“好。”孟以冬伸手拦车,两人坐上去他才掏出关机一天的手机,信息涌来,一条是萧升的,问他什么时候结束,另一条是林黎的,说萧升找
他了。
孟以冬难得笑了笑,引得毕然看过去,“哟,笑了,什么好事儿?”
“没事,吃什么,我请。”
到家七点了,萧升在家,电视有画面没声音,烟灰缸里多了许多枚新烟蒂,孟以冬换了鞋进去,听见他说,“回来了?”
“嗯,吃晚饭了吗?”
“没吃,”萧升沉着脸,“过来坐。”
“......”孟以冬绕过去在他左手边坐了下来,“不是答应了少抽烟么?”
话音未落,萧升告诉说,“大姨病了。”
“病了?”
“有点严重,要送到北京来。”
“那送来,我去联系医生!”孟以冬挪去他手边,“大姨哪里出了问题?”
“骨髓异常增生,”萧升又点了根烟,“我妈说,朝阳医院有个专家手上过过不少这病例,这次来,奔着他去。”
“是医科大那个附属医院吗?”
“嗯。”
“几号来,我们一起去接。”
“后天。”
两人静默下来,萧升一根烟抽完,仰躺在沙发背上,孟以冬身子僵了会儿,随后也倒了下去。
“哥,大姨以前做过化工么?”孟以冬问。
“嗯。”
孟以冬没再说话,他知道大姨一直没有小孩,从进了萧家,一直到离开哈尔滨来北京之前,他总会去大姨那儿,偶尔呆个一两天,陪着她吃饭,买花,整理阳台上的小菜圃子,对大姨的喜欢也在这些时光中日渐浓郁。
但他现在才感到后悔,后悔这些年从来没问她年轻时做什么工作,后悔相信她稍微运动就会气虚无力时辩解说的因为自己太胖,后悔没在她头晕的时候及时带她去体检,这些,若是他稍微上心一些......
他不愿再想,捂住脸,觉得鼻酸,觉得深不见底的难过,萧升这时伸了胳膊过来,把人收进怀里,才说,“大姨来了你不许这样。”
“哥......”
“行了,一切等这边专家看了再说,洗个澡睡觉吧,你也累了一天。”
萧升起身回了房间,手机屏幕上是蒋春云发来的病例照片,附了有几句话,蒋春云说,大姨不许任何人告诉大姨夫她生病的事情。
他坐在床边,手腕发抖,蒋春云说,寻医问药找了许多医院,其实早就确诊了,来北京不过是图个心安,蒋春云说,你大姨命不好,入了这病的死亡率那一挂,早就不想治了,蒋春云还说,她就是不想死在哈尔滨,她怕你大姨夫往后回不得家。
孟以冬在外头敲门,萧升放下手机,抹了把眼睛,“进来。”
孟以冬抱着枕头,走到他身边,“哥。”
“要跟我睡么?”萧升问。
“嗯。”
萧升一反往常的掀开被子,拿过他枕头,放在了自己枕头边,“我去洗一下,你困了先睡。”
等萧升回来,孟以冬侧卧着,手枕在耳朵下,一眨眼,掉些泪珠子出来。
萧升掀开薄被躺进去,与他面对面,指尖碰到他鼻梁上的泪痕,听见他说。
“我问妈了,妈都告诉我了。”
萧升没说话,又把人抱在了怀里,手轻轻抚摸着他后脑勺。
“哥,我舍不得。”他环住萧升的腰,钻进他颈窝里,濡湿了一片。他一贯从容,淡然,好像什么事情都运筹帷幄,再难的问题他动动脑子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可唯独对于生离死别,曾经的他,现在的他仍旧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不能八年浓缩成两年,明天就换上无菌服站在无影灯下,用手术刀将那些即将离开的人一个个拉回来,可他如今,就只能是,恨不能......
第20章 日子还长
萧升一早就醒了,孟以冬还在他身边躺着,只是眼睛肿的不像样子,他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厨房调温水冲了杯蜂蜜,又做了早餐,等听见屋里有了动静,才喊了声冬冬。
孟以冬出来,凑到他身后,二话没说拿起那杯蜂蜜水喝了个精光,杯子放回了水槽里,“这两天休息,哥,一会儿跟我去趟超市。”
“嗯,”萧升锅里煎着荷包蛋,手里正切着西班牙火腿肉,“正好我也跟老陈请了假,我们去给大姨买点生活用品。”
“我就是这意思,”孟以冬望了眼锅里,“可以了,我吃溏心的。”
“好。”萧升放下刀去盛鸡蛋,孟以冬转身去洗漱,吃过早饭,两人出了门才想起来今天限号,孟以冬跟着他走到小区门口,突然说,“我们坐公交吧,几站路。”
萧升点头应允,带着他往公交站去,那头攒了不少人,等两人走到人群后头,车子开走了一趟,孟以冬回身拉住他胳膊,“坐会儿。”
“爸爸,山楂做的糖葫芦和草莓做的糖葫芦,你喜欢吃哪种?”
一个穿牛仔裙的小女孩在他们左手边,仰着头冲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如此问,从孟以冬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女孩背在身后的手里拽着两支高度快超出她脑袋的糖葫芦,从她爸爸的角度看下来,应该根本藏不住。
“我吃你剩下的。”男人不耐烦的说。
“可是爸爸,山楂会酸一点,草莓会甜一点,爸爸我,”
“我不吃!你自己吃就是!”
男人的低吼让小女孩一瞬间红了眼眶,瘪嘴就要哭,男人又瞪了她一眼,一声嚎哭生生给咽了回去,孟以冬看着,手刚要伸出去,被萧升抓着腕子拉了回来。
“哥......”
“车来了。”萧升站起来,握着他手腕的手仍没松开,领着人上了车,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并排坐下。
孟以冬这时朝窗外望过去,小女孩朝他爸爸举出一只糖葫芦,能看得出,她给的是草莓,车子发动,和窗外的这一幕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孟以冬想起大姨来,倒不是因为小女孩和糖葫芦,而是因为萧升。
刚上高二的时候,学校已经管得特别严了,走读生一天也只能晚自习过后回家睡一趟,中午家里送饭,校门口大人小孩围的满满当当,有一天蒋春云和萧全钧单位里有事,一个都走不开,打了萧升电话也没接,蒋春云便托了他大姨来给孩子送饭。
孟以冬从教学楼里出来,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他大姨,他们找了个僻静点的路边坐下,保温桶里拿出来好几盒菜,荤素都有,还另外装了一碗排骨汤。
“大姨,今天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们家那几位,一个二个都没时间,只好让我来送温暖了,怎么样,这牛肉我过了下酱的,有味儿么?”
“有,好吃,”孟以冬说,“大姨下次带炒的吧,想吃辣牛肉。”
“嘁,那可不行,你蒋姨说了,牛肉炖烂了才能给你吃呢。”
“......她总不让吃这些......”孟以冬把头埋在碗里嘀咕,那会儿身边突然响起了吵架的声音。
“有的吃就吃,挑这挑那的,怎么我还能给你做出个花儿来啊?”女人声音尖锐,衬的她面前吃饭的女孩胆小至极,她穿着校服,蹲在地上,面前一碗青菜,一碗花生。
大概是班里女生总议论的那些恶毒的后妈吧,孟以冬想,否则怎么忍心。
“哭?你还哭?就你最厉害,全家都围着你转,还好意思哭?!”女人继续唾骂着。
孟以冬放下碗,身子刚往那边转过去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手心干燥有茧,握着他,把人带了回来,“别管。”
“大姨......”
“听话,
快吃饭。”
孟以冬本以为那时候的大人都是一样,怕他平白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便要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等那个女人走了以后,大姨朝女孩儿走了过去,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女孩儿便不哭了,乖乖跟着她朝自己走了过来。
孟以冬心领神会,挪了屁股让地儿,俩人共着几碗菜,好好吃了个午饭。
后来大姨又来送了一次饭,那次是主动请缨,孟以冬带了个姑娘出来,站在大姨面前,大姨便冲她温和的笑了,说好些天没见,又漂亮了。
孟以冬记起来,那女孩儿好像叫,姜珩。
“姜珩......”
“嗯?”萧升侧过脸来,看着他,“姜什么?”
“哦,没有,”前头广播说下一站到站了,孟以冬拍了拍他,“哥,要到了。”
两人推了车子进超市,牙刷,毛巾,拖鞋,水杯,生活用品区逛了个来回,萧升最后停在了洗护产品货架前,等孟以冬跟上来,看见他正拿着一瓶沐浴露端详。
“这个用不上,”孟以冬站到他身边,指了下车子里的东西,“这些带回去还要消毒,大姨的状况,只能擦擦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