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灵低声回答，“偶尔碰上学长学姐做实验蹭蹭课不是也很好。”
  一点都不好，简直太不好了！赵华甚至想去死，她本来还觉得有几年时间慢慢适应解剖呢，谁知道这尸体能冷不丁的就来了。
  倒是尹灵可太镇定了，她怎么一点都不怕呢？女生们站的都很靠后，只有尹灵一个人没动弹，自然是她站的最靠近了，位置还正对着大体老师的头呢。
  赵华看着尹灵奇怪的想，她觉得这闺蜜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样子了。变得很胆大、很冷静、做事也特立独行的……
  原来的尹小玲沉默寡言小心翼翼，任谁都能上来踩一脚。要不是赵华性子直敢干架，尹小玲在学习也要挨不少欺负呢。现在反过来了，她敢站在自己前面了……
  老师没有让学生动大体老师，只是赶时间的给他们讲了一下知识点。他们要快点完事，马上还要让研究生过来干活呢。
  老师讲完以后问大家，“都还有什么问题么？”
  现场一片沉默，男女生都没说话，他们是不敢有问题的。老师就说，“没问题那咱们走吧，去旁边302那屋。”
  老师拿了教案刚一转身，尹灵便感觉到后腰被人猛地一推，身体向前扑去。她慌忙用手一撑解剖台两侧，这才没有趴到大体老师身上。不过半扎的长发从耳边散了下来，发丝飘落在大体老师的脸上。
  有女生后知后觉的尖叫一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叫的。
  老师听见动静急忙转回来问，“怎么了？什么事啊？”
  “老师我没事，就是摔一跤。”尹灵直起身回头看，身后已经空无一人，根本不知道谁推了她。
  赵华也没见到什么，惊骇未定的过来问她，“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尹灵摇摇头，拉着赵华出教室了。找不到幕后黑手就先不声张，一击毙命才更重要。
  他们上完这节课出来还要去机房上电脑课，出了教室路上再度听见自己班同学指指点点的背后嚼舌根。
  空气中隐约飘来几句，“刚刚都扑到大体老师身上了。”
  “好像还亲到了。”
  “亲福尔马林泡着的死尸啊……好恶心呢……”
  赵华这大刺刺的人也觉得事情不对了，她不满的说道，“哎她们是不是有病啊？摔一下怎么就亲大体老师了？那她们躺自己枕头上是不是还亲了螨虫？她们天天呼吸空气是不是还吃了小细菌？”
  尹灵低声道，“你都知道有病，那就别和病人计较了。”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尹灵要是不知道有人整她她就是个弱智。
  但她既然能把尹景柱弄死、把刘秀芝搞进监狱，就没道理会对别人会手软。
  ……
  晚自习尹灵没去，她说身体不舒服，和赵华逃了课回寝室呆着。赵华在上铺看书，尹灵在下铺翻看日记本——在这个没有电脑手机可用的年代，她只有拿日记本充当了备忘录。
  很快尹灵就选上了几个大好的日子。
  一个是本学期的迎新晚会，日期是九月十五号的晚上。一个是学生会迎新晚会，日期在九月三十日军训验收的当天下午。
  那两天的晚会好几个系都参加了，且都在九点半左右结束。而宿舍十点封寝，学生们从晚会上下来必然要直奔寝室。
  尹灵稍稍回忆了一下，于萌萌作为女神和学生会干部次次都有出席节目，一共献唱两首、朗诵两首、小品一个。
  她想了想，在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计划。
  不一会儿那边晚自习下课了，走廊内外传来耿晓涵洪亮的声音，“你们看看，我就说了她是在外头卖吧。”
  室友狐疑的问，“你咋啥都知道的？”
  “因为我看见了呗。我跟你们说啊，她不光认识混黑的，还给小混混拉皮条呢——”她们说着推开了寝室门。
  耿晓涵没想到尹灵今天回来的早，一见到她居然在屋里，立马就闭嘴了。
  不过耿晓涵是不带怕的，她趾高气昂的往自己床上一坐，哼着歌开始拆头发。倒是另外两个跟耿晓涵一起下课的女生很尴尬，她们也没背后讲究室友，可却被人抓了个正着……
  赵华气的要命，不过耿晓涵刚刚没指名道姓的骂人，她要是生气反驳，那不就对号入座了么。
  但是愤怒激发了赵华灵活的头脑，她在上铺大声说道，“尹灵啊，混黑是个啥意思啊？我咋听不懂呢？”
  尹灵回应，“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就是说的街溜子吧。”
  耿晓涵忍不住嘲讽道，“得了，你要不懂就别瞎说，混黑说的是那人在hei道上的意思。”
  尹灵看向耿晓涵问，“那拉皮条什么意思？”
  耿晓涵脱口而出，“你听说过古代妓院的老鸨么？就是一个意思啊。”
  尹灵：“哦~~~”
  赵华：“哦~~~~”
  尹灵眼睛瞪圆，面带崇拜，“哇你懂得好多啊~以后我有什么不会的就来问你好了！不过这些词我以前都没听过呢，你是在哪里学来的啊？”
  赵华在上铺噗嗤一声笑出来，耿晓涵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就绿了。
  另外两个室友对视一眼，也有些懂了。刚刚耿晓涵不是说自己亲眼看见了，那她在哪儿看的，肯定是要去了那种地方才能看吧？要说人尹灵不是什么好东西，耿晓涵不是更那啥……
  耿晓涵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但赵华不肯对号入座，耿晓涵自然也不肯。她无从反驳，哼了一声脱鞋上床去了。
  尹灵已经在自己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耿晓涵的名字，等她有空了，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
  第二天第一节没有课，尹灵起了大早先跑去系学生会办公室。
  因为是别的班级的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一个没课女生在忙活。她见到尹灵就问，“同学你有什么事么？”
  尹灵眼睛红红的，抽噎着说道，“学姐您好，我钱包掉了，想看看失物招领有没有。”
  “这么不小心啊，钱包长什么样，里面多少钱，有没有证件？你看看招领台要是没有，我就给你做个广播登记一下。”女同学随口问一嘴。
  尹灵抽噎道，“是一个黑色的小布带子，长十厘米左右，里面有一百五十多块钱，还有一张武川到市里的客车票。”
  “这么多钱？”女同学都惊了，她上下打量尹灵一圈，这位……这么有钱的么？
  尹灵解释道，“这些钱是我家给我的。这里不光是有我一学期的生活费，还有给我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本来想这个周末去县里给弟弟送过去的，结果这就找不到了。这要是交不上钱，我怕我弟弟上不了学……”
  尹灵说着说着就哭，她哭的太惨了，吓得女同学连忙安慰她，“你别着急啊，说不定能找到呢。你先过去翻翻看，我不经常在这值班，不过学生们捡到送来的东西都在那边呢。”
  尹灵哭哭啼啼的和她道谢，然后去了门口小桌子上翻找。
  小桌子上堆满了东西，有没名字的专业书、小背包、没拆封的糖盒子、更多的是帽子手套之类的……
  尹灵翻了一会儿，女同学过来关心的问她，“怎么样？有么？”
  尹灵摇摇头，那女同学也很无奈，毕竟那么多钱，捡到了能还回来的几率不大。
  尹灵指着墙上的登记簿乞求道，“学姐，我可不可以看看前面的记录啊，我怕已经被别人错领走了。”
  “行，那你翻吧。”
  尹灵拿了失物招领慢慢的一行一行的读，女同学没那个性子盯着她瞅，转头继续干自己的活了。
  尹灵看她背对着自己在忙，偷偷的起身从她旁边的办公桌上抽来两个本子。她把本子叠在失物招领上看，看完了以后再放回去，再偷换两本过来。
  就这样，她很快找到了于萌萌的一点信息。
  于萌萌毕竟是那么受人欢迎的女神，当然会是学生会的一员了。于萌萌是宣传部部长，学校广播也归她管一手呢。
  尹灵看完了高声问道，“学姐，我看见有两位同学认领过钱包，我想去问问她们，我抄一下班级姓名行么。”
  女同学头也不回的说道，“那你抄吧，不过去了可好好说话啊，不许吵架。”
  “嗯，知道了。”
  尹灵抄下了于萌萌的排班时间表，把一切恢复原位后跑过来道谢，“学姐谢谢你啊，我已经翻看完了。”
  尹灵依旧擦着眼睛哭。对方女同学也表示理解，毕竟一百五十块钱可不是少数，丢了肯定着急啊。
  她拍拍她的肩膀，“你写个表吧，不管能不能问到，我晚上都让广播员给你广播。”
  “好的，谢谢。”尹灵填了表，然后可怜兮兮的提要求，“那个、学姐，那我可以直接去广播室吗，有些细节我想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拜托你了。”
  对方琢磨了一下，毕竟一百五十块巨资也是大事了，就给她通融了，“那好吧，广播是每天晚上六点半，你六点就过去吧，早点给广播员说好了就行。”
  “行，那谢谢学姐。”
  出了这个屋尹灵就把眼泪擦干了，把于萌萌的作息表折起来夹在书里带回去研究。
  医学生上课排的很密，偶尔有不上的那几节课也安排在学生会，以及每天晚上下课后有一个小时左右她要去忙，是没空去找许然的。
  尹灵偷偷去找赵华商量，“哎，你今晚上帮我个忙呗。”
  赵华翻了个白眼，“干嘛啊？给许然送情书啊？”
  “你是嫌我挨得骂少么？”尹灵把表拿给她看，“你看于萌萌今晚安排是排练室，六点到七点的。”
  赵华震惊道，“我去？你哪儿弄的啊。”
  “就是去偷看来的啊。”尹灵对着她耳语几句，告诉她要怎么做。
  赵华听完都惊了，“你这是……特工啊？”
  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能做这么严密的安排计划，还能偷“文件”，这也就是在村口播放的特工电影里见到过。
  “你说啥呢乱七八糟的，啥特工不特工，你到底帮不帮忙吧。”
  赵华不解，“这我倒是能帮，可是这样干有什么好处么？你顶多害她白跑一趟。”
  尹灵意味深长道，“哎，后面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华忽然开窍了，“你意思是不是最近在背后说你坏话的就是于萌萌？我就说么！怎么那么多人议论你，我天天跟你在一起也没见你去酒吧啊，他们咋就知道呢！”
  尹灵道，“我不确定是不是她说的，但是应该也快印证了。”
  赵华自然答应了这件事，她为了这个朋友，可是要去抛头颅洒热血了。
  ……
  晚上五点半左右尹灵就过去广播室门口等了，将近六点才有人来。对方是一个声音甜美字正腔圆的女同学，尹灵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递上填写表，女同学爽快答应了帮她。
  “你回去吧，我等会儿会插播的。”她说着拿出钥匙开门进入广播室。
  尹灵硬是跟着挤进去，在她后面带上门。她随手将几张稿纸扔在地上问，“哎学姐，这些是你的稿么？”
  “啊？”女同学回头，折回来捡递上的纸。
  尹灵立刻走到凳子前，用身体挡住从袖子里漏出一管早准备好的胶水。她猛地一捏，胶水爆出发出咕吱一声。
  “只是空稿纸啊，什么都没有。可能谁掉的吧。”女同学随手把空稿纸叠在自己的发言稿下面往这边走。
  “哦。”尹灵把手背在身后，给胶水瓶拧上盖子。
  她走过来把稿件往桌上一放，拉开椅子径自做下去，然后浑身都僵住了。
  尹灵凑过去说话，“学姐你看一下我的表，我把细节都写在这里了，你照着念一念就行。我能不能在旁边听着啊？我太着急了……”
  女同学没说话，她颤巍巍的站起来，回头去看自己屁股。她灰色的裤子浸了一大片，变成深灰色，裤子和凳子之间拉出一道道晶莹粘稠的丝线。看着超级恶心。
  “啊！谁干的啊！谁干的！”她大喊一声差点爆出美音腔来，眼泪哗哗往下淌。
  “学姐你怎么了——哎呀！这怎么搞得？”尹灵也跟着嚷嚷，“这是不是谁搞的恶作剧啊？怎么能这样！”
  “这不能啊，门刚刚锁着的……”女同学一边跺脚一边环顾四周，好像这样就能把坏人找出来。
  尹灵继续给思路，“那会不会是别的广播员？或者来打扫卫生的同学？是不是故意想整学姐啊？”
  她不说话了，这确实有可能的。只要是同部门的、还知道工作表，可不就能精准的整到她么！
  尹灵非常着急，“学姐你还是快回去换换裤子吧，别的事儿等以后再说。”
  “不行啊，过一会儿就广播了。”她焦急的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尹灵忽然一拍胸脯，“那我帮你广播。”
  “你行么？”女同学不信任她，广播员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一般人也当不了广播员啊。
  尹灵拿过桌上稿件念了一段，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的稿子，却也不念错一个字。女同学眼睛都亮了，这口音、不广播一下确实可惜啊。她哭的厉害，肯定没有尹灵念得好，再去找替补的过来怕是也来不及了。
  “那那那你帮我广播？”
  尹灵重重的点头，把学生证拍在桌上，“学姐你放心吧！我拿我学生证担保，我是绝对不会出错。除非有人冲进来把广播室砸了，要不我一定完成任务。”
  “行！我得赶紧回去了！”她开始寻觅遮挡物，从这儿回寝室楼可远着呢，总不能叫人看一路。
  尹灵把自己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学姐你拿着这个吧。”
  女同学感动极了，“这……我回去一定给你洗干净！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回头上报学生会，让你也进广播员！”
  “好的好的，学姐你先回去洗洗比较重要！”
  她把尹灵的外套围在腰上，还不放心的重新讲解了一下稿件。“你看这里标注好了，这个是读完了要切换歌曲，这个是歌曲和稿件同步的。切换按键在这里，我们不插麦克风试一下。”
  尹灵学的很快，毕竟九十年代的广播设备能有多难呢。女同学看她操作熟练，终于欣慰的走了。
  尹灵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六点二十五。她换了个椅子坐在桌前，打开广播设备调出一段轻音乐，然后开始念起来：“有一朵花开的时间需要去等待，于等待中细听花开的声音，有一盏茶浓的间隙需要去品尝，在品尝里静观茶叶的沉浮，花开花落，茶沉茶浮，心情积蓄，味道几何，文荟精华，与你浪迹文学世界……”
  她一边读一边缓慢的拆掉了话筒底座。那东西是黑色塑料的，又轻又脆，拧下来没有一丝声响。
  读了二十分钟抒情加校园趣事后，尹灵切换了一首流行音乐，慢慢调大音量，但是没关话筒。她把藏在桌子后的话筒线全部拉出来，长约五米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