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渺渺张嘴吃下了那颗栗子，笑得眉眼弯弯：“妈，我不饿。很好吃，我都喜欢。”
  她不太喜欢吃甜腻的食物，蛋糕之类的，也不是她的菜。
  可是这一刻，她不忍高绮失望。
  于是，高绮就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眼巴巴的想将所有的好都给许渺渺。
  *
  下了车，许渺渺随高绮和许宏厚往老宅走去。
  这是一片独幢的别墅区，修得是有一些年头了，却保养得极好。
  从外面看，都觉得有一种恢宏的感觉，很有一些岁月的年头。
  古朴的青砖围墙，虽已不是盛夏，爬山虎仍长得郁郁葱葱的。一处墙头紫色的三角梅从围墙内探出头来，开得正茂盛。
  佣人来开了铁门，走进去，却发现里面庭院很大。院子里开垦了几处荒地，种着一些常见的蔬菜，许渺渺自幼在市井长大，许光辉是厨师，这些菜她都认识。
  萝卜，白菜，油麦菜，生菜和姜葱等。在z市没有真正的严寒季节，一些蔬菜一年四季均可以种植。
  见许渺渺的目光落在那上面，高绮不由笑着解释：“你奶奶是个养生能手。她总觉得外面的蔬菜不是有机的，农药残留多，因此干脆自己种上一些。”
  当然，许老太太种这些只是消遣，他们平常吃的蔬菜水果，都有专人送过来，全部是山上种植和养殖的，有机的菜蔬和鸡鸭鱼肉等。
  小路弯弯曲曲，院子里还种了一些不知名的鲜花。
  许渺渺目光也不乱看，是高绮一路跟她讲解。
  许宏厚得知高绮要来，早就等着了。不过他是不明白高绮和许渺渺为什么是一起过来。
  许老太太和许宏厚走到门口迎了上来。
  许老太太看过来，一怔。
  这三人走在一起，太像一家三口了。就连许宏厚也怔了怔。这种感觉，就像是儿子儿媳带着孙女回来看望他们。
  “爸，妈，这是渺渺。渺渺，叫爷爷，奶奶。”
  许渺渺撞见了许老太太一双慈和的眼睛里，心里一酸，嘴角带了甜甜的笑容，乖巧的叫道：“爷爷，奶奶。”
  许老太太一愣，却也应了一声。
  高绮吩咐佣人好好的接待许渺渺。
  “渺渺，我跟爷爷奶奶一起进去说一会话，你在外面等我们。”
  许渺渺乖巧应道。
  许开诚却不赞同。这种环境下，许渺渺也应该在场。她也是当事人，完全不用避开。
  “阿绮，渺渺不用避开，渺渺也过来吧。”
  许渺渺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笑容：“爸，妈，我在客厅等你们。”她看着他们，那双眼睛黑漆漆的，清澈又明亮。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许渺渺的眼睛坦荡荡的看着他们，全然的信任，让许开诚心里不由一暖，一柔。
  “好。”
  而许宏厚和许老太太听到许渺渺对着儿子儿媳叫的一声爸妈，惊疑不定。
  高绮亲热的挽着许老太太的胳膊进了书房。
  “爸，妈，你们请坐。”
  “阿绮啊，开诚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两老的？”
  许宏厚是急性子，急不可耐的开了口。
  “爸，你先别急。”许开诚让他们坐下，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高绮的面色有痛苦有欢喜。
  许开诚比较冷静。
  “你们现在身体好好的吧？上个月体检结果我看了，没什么问题。爸，妈，你们要保证，一会听到了消息，你们不要太过于激动了。”许开诚事先打好预防针。
  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就是怕两老的太激动了，身边没有他们在，许开诚不放心。
  许宏厚和许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老夫妻俩不由的握紧了对方的手。
  “爸，妈，我说了啊。”许开诚深呼吸了一口气。
  “说就说嘛，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真不像话！”许宏厚给了许开诚一个白眼。
  “刚刚渺渺为什么叫我们爸妈，你们心里很奇怪，是吧。因为，她，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若蓝不是。”
  “什么！”简直是平地惊雷，震得许宏厚和许老太太头脑里嗡嗡作响。
  两夫妻对视了一眼，觉得简直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
  许老太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这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而许宏厚略一想，想到在教室里时，许渺渺就主动叫了他一声爷爷。之前他让她叫，许渺渺还不肯叫。这样一说，就说得通了。
  许宏厚很快冷静下来，接过许开诚递过去的文件。
  俩老看完之后，久久不语。
  *
  许渺渺坐在外面，听到里面传来许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怒吼声，有谁拍桌子的声音，激烈的争吵声，后来，就恢复平静。
  她坐在那里，佣人给她端来红茶。
  是上好的瓷器，茶杯边缘有花边，很漂亮。
  许渺渺接过来，礼貌道谢，轻抿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将杯子放入同系列的杯垫下。
  这老宅里面别有洞天，装修并不是华丽，但很精致。跟她印像中老人喜欢用的，嗯，比如厚重的家具，不一样。
  从家里的装修到家具到小小的用品，可以看得出，许老太太是一个有品味的人。
  许渺渺从高绮那里事先已得知，许老太太是知名的舞蹈家，去过国内外很多地方巡回演出。
  虽然已是七十六岁高龄，却仍然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练舞。
  那些节目请她出台做评委或者老师的特别多，许老太太心血来潮的时候，会接上一两个。
  许若蓝练舞也受过许老太太的指导。
  常年跳舞的人跟不跳舞的人就是不一样。
  许渺渺一见，就觉得许老太太的气质非常的美，身姿笔直，不见佝偻。那身材就更不用说了。一举一动，翩若仙子。年轻的时候，不知许老太太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她面容慈和，所以，坐在这里听到许老太太那激烈的声音，许渺渺有点讶异，但，也只是抬了抬眉。
  高绮和许开诚心无芥蒂的就接受了她，许渺渺知道这是因为天生的血缘在里面。
  许宏厚和许老太太会如何呢？
  听说老人家心最软了。
  如果许若蓝回来求着他们，是不是他们就不忍心，会留下来了。
  许渺渺想得出神，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十指细长，指尖尖细，非常的好看。
  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有点凉薄。
  不知道许若蓝回来，会怎么样呢。
  梁会的算盘打得真好，她许渺渺回到许家了，还想让高绮他们再养着许若蓝，想都不要想。
  她许渺渺不是圣母！不可能对着昔日伤害自己的梁会之女，还能称姐妹！
  许渺渺却并不知道，最坚决反对许若蓝留下的，竟然是许老太太。
  “人你们就这样放走了？不报警抓起来？他们好大的胆子！我们许家的长孙女，我们许家的明珠，居然就被这样调包了，让我们错把鱼目当珍珠！真是岂有此理！把许若蓝送走，我一眼也不想再看到她！”许老太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外人只知道许老太太慈眉善目，却不知道许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可是爱憎分明，敢做敢当。面对着强权都能够毫不犹豫对抗的人。
  遇到那个特殊年代，许老太太家世太好，当然是被斗的对像，可是许老太太一身傲骨，既不求饶也不求死，硬是扛了过来。后来许老太太这一生，似乎就没什么事能打到她。
  她这一生，除了那个年代，她何曾受过委屈，吃过亏。
  结果呢，平白无故的，让一个这样的女人，做了这样龌蹉的事，让本该承欢膝下的许渺渺流落在外。
  “阿绮，我知道这孩子是你精心养大的，你舍不得。送回去无异于刮你的肉。可是你不想想，若不是她的母亲，渺渺能跟你骨肉分离吗？只要有我活着的一天，许若蓝就别想再进我们许家的大门！”
  许老太太一锤定音。有多爱就有多恨！
  许宏厚沉默不语，高绮脸色痛苦又纠结。
  理智知道，许若蓝是一定不能再留在许家的了。可是情感上诸多不舍。真相爆发之后，高绮只是一个母亲，一个爱自己亲生女儿许渺渺，也爱着亲生养大的女儿许若蓝的母亲。
  不待她想明白，许老太太理了理自己仍然乌黑的头发，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是一个气质绝好，面容极好的老太太。
  她一阵旋风似的拉开书房的门，腿脚之利索，让同一年纪的老太太望尘莫及。
  她脸上挂着慈爱详和的笑容，哪里有在书房里的杀伐冷厉。
  “渺渺啊，我的乖孙女，让奶奶看看。”
  许渺渺受宠若惊，她的亲奶奶看样子比她想像中更快的接受了她。
  “叫奶奶。”
  “奶奶。”许渺渺脆生生的喊道。
  许老太太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对许若蓝对梁会的恨意就越深。
  以前老宅门里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就在她身边上演了，换的还是她的亲生大孙女，你问她恨不恨！
  这些年她修身养性，鲜少动怒，可是这一会，她不但动怒，甚至还动了杀心！
  许老太太眼里泪花闪动，摸着许渺渺的手，眼里厉色闪过。
  许渺渺的手长得这样漂亮，但摸着她的手就知道，这双手有些粗糙，粗糙的原因，她当然知道。
  许渺渺在那个家，能平安长大，已是庆幸。
  许宏厚也走了出来，看着许渺渺，笑道：“渺渺啊，你真不乖。早就知道我是你爷爷了，今天上课的时候，你还这样沉得住气。”
  许渺渺看着许老太太和高绮像是要哭了，有意活跃气氛，她调皮的笑道：“爷爷，我怎么没有给你示意啊？我都叫你爷爷了，还答应放了学来家里呢。”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还敢顶嘴呢。这样子，像不像阿绮小的时候？”
  两家是世交，高绮小的时候也没少往许宏厚他们面前凑。
  大家都笑了起来。
  许老太太直接把手上的玉镯子套到了许渺渺的手上。这个玉镯子她戴了五十年了，养了很久，懂行的人一看就知。
  许渺渺忙推拒：“奶奶，这个我不能要。”
  “怎么，嫌弃奶奶送的东西都是老古董？”
  正因为是老古董才不能要啊。
  许渺渺平常自己做事情多，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又不会太精心，估计今天给她戴了，明天就碎掉了。太不自由了。这样子感觉像是被物控制了。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戴着这镯子写作业什么的，都不太方便，说不定明天就被我弄碎了。”
  “碎了就碎了，这点东西奶奶给的起。”
  高绮在旁边劝道：“妈，这玉镯养人，还是你继续戴着吧。渺渺小姑娘家家的，好动。”
  “好吧，我得想想别的东西。反正奶奶这里好东西多的是，你随便挑。”许老太太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许老太太按了铃，很快，佣人全部在门厅回廊处等候。
  他们夫妻俩就两人住在这老宅里，佣人也不多。
  负责厨房的佣人年约五十，叫兰姨，是个很干练的女人。再然后就是负责宅子清洁的，司机等，一共五个人。并不与主人家住在一起，除了兰姨。
  “你们认一下，这位是渺渺，是我们许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至于若蓝，以后她来了，也只是客人。这其中的环节，我也不怕给你们说，当年阿绮生孩子突然发作，只能就近入了一家医院，谁知道同病房的女人心生贪念，将我们渺渺和若蓝互换身份，真是好大的狗胆子！”许老太太说得后面，声音严厉。
  “以后你们见到渺渺，就像对我一样，绝不可以怠慢，明白了？”
  “那就都退下吧。”
  兰姨上去扶许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啊，您别气，生气伤身。这人呢以前经历过挫折只要挺过来了，就都好了。我看渺渺啊，以后一定是后福无穷啊。”
  许老太太笑笑：“小兰，就你会说话。”
  许老太太拉着许渺渺说了很多的话，问了很多关于在梁会身边的事情。
  许渺渺有意说着小巷子里的故事，小巷子的趣事之类的。只是因为多是从周羽那里听来的，许渺渺很少有机会亲身经历，学霸如她，讲这些也有点干巴巴了。毕竟她小时的经历真的乏善可陈。
  “渺渺，你跟奶奶说实话，不要怕，奶奶问你，他们对你好吗？”
  高绮想起那次梁会的一巴掌，她不由看过去，眼里是愧疚。
  许渺渺嘴角轻抿，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家里有四个孩子，他们也比较忙，也没什么的。我呢主要还是学习。”
  绝口不提梁会的过去所作所为。
  只是不想让许老太太心疼，也不想让高绮再次心疼。
  许渺渺改了主意，她不是为梁会开脱，只是这些事情都发生了都是过去了，说得凄惨痛的是家人。她不需要卖惨来获得家人的疼爱。
  她相信高绮，相信高绮会对她好，她就是这样坚信着。
  至于许若蓝以后的安排，许渺渺相信许老太太一定会主持公道。
  错乱的人生，就该回归原位。
  许渺渺是学法律的，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若许若蓝继续当许家的养女，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效仿。竟然没有受到惩罚？反倒还能继续留在有钱人家喝香的喝辣的。
  到时会有多少人心生歹念，那就有无数个她，无数个骨肉分离，人生错乱的案件发生，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许老太太听了，别有深意的看了高绮一眼。
  她这个长孙女，果然看着就是一个聪明的，做事也很得人心。
  换成许若蓝的话，一定会哭诉，把所有的委屈都要倒出来，可是许渺渺没有，没有诉苦没有卖惨。
  可是许老太太却觉得，她以后会更疼许渺渺，不只是因为她才是她的亲孙女。
  高绮痛苦又纠结，对着许若蓝，真的就能这样轻易的狠下心吗？
  许渺渺伸出手，握住了高绮的手，朝她甜甜一笑，不设防的笑容。
  妈妈，她在这里，她就是妈妈的女儿啊。
  高绮看着许渺渺，怔住了。
  心里有点点被治愈了，许渺渺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她，不怕的，她在。
  对啊，她的女儿就在身边啊。她为别人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往后余生，应该加倍的对自己的女儿好。
  “渺渺，我……”高绮不知道如何解释。
  许渺渺笑得恬淡，回得大气：“妈，我不怪你。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真的，如果高绮是那种立即就翻脸不认许若蓝的，她心里可能还会有点忐忑。
  可是高绮能这样纠结，证明她这个母亲是合格的，许渺渺觉得她没看错，能当高绮的女儿，真的是三生有幸。
  而现在，她就是那个有幸的人。
  “妈妈，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不，是拯救了十个银河系，所以才有你这样的妈妈，我觉得好幸福。我见到你的第一天，看着你，我就想，如果我有这样的妈妈就好了。所以，妈妈，这别不是我在做梦，想出的梦里的场景吧？”
  许渺渺很少撒娇，也很少说甜的话语，但不代表她不会说。
  她说出来，高绮觉得很感动。心里又是暖暖的。
  “你们听听，渺渺这孩子嘴可真甜。”许老太太开心不已。
  “渺渺，你还没见过你小叔和姑姑吧？我们家也简单，你爸爸是老大，生了你和立果。对了，立果今天放了学还有兴趣班，上完了他就回来。你弟弟，你也见过的。你小叔和姑姑都在国外，回来的时候比较少。不过等今年你过生日，他们一定回来。”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许渺渺一开始还有点拘谨，但很快就融入其中。
  许渺渺清脆的声音响起：“奶奶，爸小的时候真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掩嘴而笑，看向许开诚，眼里的笑意透着促狭之意。
  许开诚摸了摸鼻子，好吧，女儿笑得开心，自己的儿时糗事被曝光了也没什么。
  许宏厚也接着说：“我也来说一件，你别说，你爸小的时候才没有这么乖呢。别看他现在成熟稳重的哈。我们带他到乡下去度假，结果他跑到人家瓜地里吃西瓜，把肚子撑得像个球，都走不动了，还是我们把他抬回来的……”
  说起那件事情，许宏厚保证他可以笑一辈子。小开诚那时连腰都不能弯了，只能躺在那里。
  “爸~”许开诚不赞同的看过去。
  不过侧脸看过去，许渺渺笑容浅浅，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眉眼弯弯，笑得很甜。这是他们相认后，许渺渺笑得很开心的一次。
  得了，只要能哄女儿开心，揭再多的老底，他也不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