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姐，节哀。”养老院的人帮着姜云霆一起扶她起来。
  她坐在冷冰冰的银色铁椅子上，看着车推出来，不敢过去掀那白色的薄布。
  “你也解脱了，她也解脱了。”养老院的人轻拍她的肩，安慰她。
  童晚心的母亲去世之后，外婆就全靠她了。清醒的时候还好，糊涂起来没日没夜地哭，要往外走，去找女儿和外孙女，说外孙女被人贩子抓走了，关在船里面……童晚心这些年来负担两个病人，精疲力尽。
  但是，累归累，精神上有个亲人，那感觉真不一样。童晚心这回彻底无牵无挂了。
  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都得靠童晚心一个人去办。她坐了一会儿，扶着病床慢慢地往前走逼。
  “后面的事，我帮你去办吧。”姜云霆跟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我自己可以办好。”童晚心摇摇头，哑声说道。
  一个人可以的，一个人可以……
  她走进电梯，人软软地往电梯上靠。
  姜云霆跟了进来，扶稳了她，“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休息一下，我去把医院这边的事办妥。”
  童晚心看了他一眼，嘴角往下弯了弯，眼泪又往下落，哆嗦着说：“你能不能……当一会儿丁嘉楠？”
  姜云霆楞了一下。
  童晚心不管不顾地靠了过来，双手攀在他的肩上，嚎啕大哭。
  姜云霆任她靠了会儿，右手抬起来，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
  “你醒过来吧……你怎么能忍心看我一个人……一个人这么过……你说过一辈子陪着我的，你说过的话怎么不算话？你躺了三年了，睡够了就起来吧。你看看我，我走投无路了，我把自己都卖掉了你还不醒醒啊……”童晚心挥着双拳，在他的背上不停地打。
  姜云霆的背站得更僵了，他一脸复杂地低眸看她，过了会儿，抬起双手把她抱住了。
  “会醒的，会好的……”他低低地说道。
  童晚心趴在他的怀里，越哭越厉害。
  电梯到了，外面的人看着里面，不敢进来。她和姜云霆站在门口，推车也出不去。过了好一会儿，姜云霆才抱紧她，带她退出了电梯，让推车先出来。
  医院后面是太平间，姜云霆把她安顿在大厅坐着，他过去办手续。
  “一切从简，跟妈妈合葬。”童晚心喃喃地重复道，这是外婆清醒的时候要求过的。
  姜云霆很快就办完手续，预约了火化时间。童晚心捏着单据，根本站不起来。
  她能去哪里？回夜家吗？她的家是别墅那里，还是晟云寒的公寓？
  她没地方去……
  她抖着手指给晟云寒打电话，摁了半天才按准那串数字。电话很快就有人接听了，却是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晟总在开会。”
  “哦……你能让他现在给我回个电话吗？我有很的急的事，我外婆去世了。”她哽咽着说道。
  对方答应了，挂掉电话。
  过了半个多小时，童晚心抬头看姜云霆，哑声问：“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你是太伤心，我送你回去休息。”姜云霆扶起她，低声说道。
  “我去哪儿呢？”童晚心小声问。
  “嗯？”姜云霆楞了一下。
  童晚心吸了吸鼻子，转头看着窗外的薄曦苦笑：“我真失败啊。”
  已经天亮了，医院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每天都会上演生死离别的戏，哭的人在戏里，看的人在戏外。
  “来吧，我去酒店给你开一间房，你先睡睡。”姜云霆扶着她，小声劝她。
  “谢谢你陪我，你回去吧。你还是新婚呢，沾上这些事晦气。”童晚心摇摇头，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慢吞吞地往外走。
  “嫂嫂……”
  “我不是你嫂嫂啊，我只是他养的女人而已。”童晚心抿唇，要是真的嫂嫂，他这时候就能来陪她了，但他一个电话也没有回给她。
  姜云霆的呼吸沉了沉，扶稳了她。
  “大哥的事业比较特殊，等他办完了会过来的。”
  “谁知道呢。”童晚心苦笑，转头看向他，“真的，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可以。”
  “我陪你。”姜云霆小声说道。
  “木槿知道会不高兴的，回去吧。”童晚心摇头。
  “木槿很懂事，她会体贴的。”姜云霆拉开车门，低声说：“走吧，我带你去休息，你必须要休息一下。”
  童晚心倒在后座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车再停下来的时候，外面是华宇酒店。姜云霆牵着她过去，给她开了一间套房，带她上楼。
  “睡会儿，我去给你买早餐。”
  以前丁嘉楠就是这样的，仔细体贴，宠她爱她。就像姜云霆对晟木槿一样。
  “你是丁嘉楠吗？你耳朵后面的疤都和他一样。”童晚心突然问道。
  姜云霆摇摇头，小声说：“我不是，但是你的丁嘉楠会回来的。”
  “他回来了又能怎么样？”童晚心躺下去，瞪着通红的眼睛说道：“没有人会守在原地，我也没有守在原地。姜先生，谢谢你陪我，你回去吧。”
  姜云霆看了她一会儿，把名片放到沙发扶手上，“拿着吧，上回那张我看到你扔了。”
  童晚心抿抿唇，没出声。
  姜云霆关门的声音响过之后，她才慢慢坐起来，拿起名片看。
  多可惜啊，不是她的丁嘉楠。
  已经距离打给晟云寒两个小时了，他一直没有回电话。童晚心近乎绝望，她很想睡一会儿，却没办法合上眼睛。从沙发滚到地上，再去床上滚，还是不行。喝了两瓶冰牛奶，胃里面开始烧得痛，肚子也痛。
  她的例假这几年一直不正常，一两天没了，还痛得半死。昨天明明没了，刚刚又流了出来。她找服务员帮她买了纸巾，强迫自己睡一会儿。
  人生路这么长，这么艰难，她得再坚强一点才行。
  咔……
  开门声响了。
  她睁开模糊的眼睛看，高大的身影正走近床边。
  “谁啊？”她问。
  “吵醒嫂嫂了？”
  姜云霆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酒店的钱我用手机转给你啊。”童晚心躺着没动。
  “我给你带饭来了，起来吃点吧。有鸡汤。”姜云霆把食盒放下，过来扶她。
  “姜云霆你这样不对，不是自己的太太，别的女人死在面前也不能管，懂吗？”童晚心坐下来喝汤，小声说道：“看你人好才教你的，不要对别的女人好，快回去吧。这钱我连房费一起转给你。”
  “正常的亲戚间的照顾……”
  “我说了不是你嫂嫂。”童晚心拧眉，不悦地瞪他。
  眼睛还是很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
  但正因为模糊，他看上去更像丁嘉楠了。这感觉很怪，若不看到她，她对丁嘉楠还没那么想念。但是他一出现，丁嘉楠的影子就开始清晰了，他和她的每一件小事都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放映。
  “你生气了，你不爱大哥吗？”姜云霆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道。
  “你爱木槿吗？”童晚心问他。
  “我们是家族联姻，不需要爱情，我对她好就行了。”姜云霆说道。
  “也准备外面有很多女人？”童晚心更生气了，男人怎么一个一个全这样？
  “不会的，我既然娶她，就一定对她负责，不会乱来的。”姜云霆拿了张纸巾给她，小声说：“嫂嫂心情不好，多吃点饭，会好一点。”
  “你多吃饭能心情好？”童晚心反问。
  “是的。”姜云霆点头，拿起筷子给她夹菜，“嫂嫂多吃点。”
  “别叫我嫂嫂。”童晚心垂下眸子，哑声说道。
  “童小姐？”姜云霆这回没有坚持，低声唤她。
  可是童晚心都不想姓童！她闷闷地想了会儿，轻声说：“叫我姐姐吧。”
  姜云霆楞住了。
  “我不姓童，也不是你嫂嫂，你叫我姐姐吧。”童晚心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眼泪叭嗒叭搭地往下落。
  姜云霆身子往前俯，手肘抵在膝盖上，转着脑袋看她。
  童晚心嘴唇发颤，小声说：“你走吧，我不想把你当成丁嘉楠，做不应该做的事。”
  姜云霆看了看她，站了起来。
  童晚心捧着鸡汤，眸子轻合。
  从丁嘉楠突然消失开始，她的生活就变得乱七八糟的，没头没尾地乱。还没回过神来，外婆也走了。她的世界顿时空空荡荡的，好像再什么东西可以塞满。
  她看着明亮的光线透进大窗，听着外面传进来的嘈杂声响，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非常冷，渐渐的她又开始发抖，克制不住地抖到每一寸肌肉都跟着发颤。
  滚烫的汤水从碗里晃出来，烫到她细白的指尖上，迅速燎出了水泡。
  “嫂嫂……”姜云霆飞快地弯腰，托住了她的手腕，急急地唤一声。
  “走啊！走！”童晚心猛地推开他的手，一碗汤全泼了。
  他的手腕上，她的手掌上，全是滚烫的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