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件事——”
  他的手里捏着最后一张照片。
  盛安然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摇欲坠，细微的汗珠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她的脊背和额头，她觉得腹部一阵绞痛，但还是强撑着咬咬牙，
  “说下去。”
  顾天恩最后摆到盛安然面前的，是今天下午那些人在青檬示威的照片，下午各网络报道出来的时候用的都是这一张，照片角度异常，应该是从青檬大楼的窗台处照的，是谁拍下了这张照片，盛安然也曾疑虑过。
  但顾天恩纠结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他将手指着画面中央的一个男人，虽然不是特别清晰，但盛安然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个恰好低下头的男人后脖颈处的纹身。
  又是新月教。
  她已经不那么震惊，眼神中透着沉静，但身体中越来越明显的疼痛还是迫使她将手指攀附在桌布上，把平整的绿色桌布揪得凌乱不堪。
  “天恩，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盛安然声音暗哑，话说完已经自顾起身，顾天恩察觉出问题，立刻快步跟了上去。她的脚步在即将跨出料理店的前一秒钟止住，犹疑了一阵又折返了回去，目光盯在吧台旁边的风采墙上，浑身开始颤抖。
  她转头，与顾天恩四目相接，求证的神情得到对方以点头的方式回应。
  “他每天夜班，现在还没到上班的点。”
  顾天恩的话音刚落，盛安然就觉得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轰鸣声，接着天旋地转，顾天恩焦灼的表情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
  “我好像——”
  她的话戛然而止，剩下轰然倒塌的身体诠释了一切。
  顾天恩匆忙将盛安然抱上了车，与他们逐渐远去的料理店风采墙上，有一个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人，他正在为客人温煮清酒，画面中男人后脖颈上的特殊纹身远比他健硕的身材要惹眼的多。
  盛安然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躺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湛蓝的天，清澈的水流，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花香。
  “安然。”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起身看到金娜正朝她挥手走来，她也挥手，正要飞奔过去的时候，金娜那张原本清晰的脸突然扭曲变形，然后整个人都消失在了画面中。
  后来她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个以同样的方式消失，爷爷、舅妈、谈书静，她猛然抓住了身边的那只手，开始疯狂逃跑。
  当她边跑边回头时，看到身边的那张脸正在变形消失，原本明朗的世界突然陷进一片血红之中，有浓烈的血腥味将她包裹，空气中传来一个声音——“一起去死吧！”
  “南城！”
  盛安然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慌中不安的眼神被郁南城捕捉，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我在。”
  他坚定而温润的声音稍稍抚平了她那颗恐惧的心。
  “我做噩梦了。”
  盛安然闭着眼睛伏在郁南城的胸前，她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这种熟悉的味道能够让她安下心来。
  顾天恩打电话给郁南城的时候，他正在公司帮盛安然处理网络公关的问题，听到盛安然昏迷的消息之后，他一路飞奔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坐着陪了一夜。
  “青檬的事情你暂时不要管了，我会帮你把事情都解决。”
  郁南城让盛安然重新靠在床上，他则拿着湿毛巾将她汗湿的身体重新擦拭了一遍，盛安然就这么默默看着，看他非常认真地摆弄自己的手指，连指缝都要擦两遍才肯罢休。
  “我只是特殊时期出了点小意外，过两天就恢复了。”
  擦完了手，盛安然就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看他身子慢慢靠近，双手将她圈起，然后伸手进了她的睡衣帮她擦拭后背。
  “我不允许你出意外，特殊时期的小意外也不行。”
  郁南城声音坚定，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头靠着盛安然耳根处呼出的气息使她浑身一颤。
  盛安然明白了些什么，她沉下目光，不经意地放低了声音，
  “天恩都告诉你了？”
  “嗯。”
  “娜娜和爷爷都是被他们害的，青檬这次的事情也是他们，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做，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
  “嗯。”
  郁南城的应声始终不轻不重，听不出太多情绪，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句，
  “请相信你老公。”
  盛安然微微一愣，郁南城就抱着她的脑袋在她脑门上吧唧亲下一口，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她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
  她点点头，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以前无所不能的盛安然好像突然变得脆弱了。
  郁南城换了一条毛巾打算给盛安然擦腿，在掀开被子的那一刻眸光一沉，随即五官开始微微抽搐。
  “老婆——”
  他有些无措，拉了拉盛安然的手臂，盛安然闻声低头，被身下那一片血红的印记惊得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睡了多久？”
  “大概十二个小时。”
  “……”
  郁南城还没反应过来，盛安然已经翻身下床，朝着洗手间飞奔而去，留下他对着床单上的一滩血迹暗暗觉得不可思议。
  ——
  郁南城再不让盛安然操心青檬的事情，他将青檬的事务连带着盛唐集团的一起处理，包括这次新闻公关，他直接将问题丢给了盛唐的公关部经理，两天之后方案成形，盛安然在郁南城的安排下直接出席了青檬的记者招待会。
  “我们青檬随时可以接受有关部门检查，所有材料的订购都有记录在案，不可能存在网络上所谓有毒布料的问题，并且我们与多家大型企业和学校有长期合作，从未出现过所谓使用劣质材料的问题。”
  盛安然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首先表明了立场并否决青檬存在的问题。
  “那之前曝光你们青檬一个月之内出现十几位工人患上白血病，还在病发之后被无故裁员的事情你们怎么解释呢？”
  盛安然脊背挺直，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沓资料拍在桌上。
  “事发之后，我们青檬第一时间组织全体在职职工进行了体检，这是医院出具的体检证明，所有员工的身体指标都正常，更遑论白血病之类的病症了。”
  盛安然举起手中的一份证明，耳边不断响起相机快门的声音，闪光灯照得她眼前一片花白，她紧接着又拿起了第二份文件，
  “这里面是青檬内部生产车间的监控视频，里面非常清楚地记录了我之所以要开除那部分员工的原因，我们青檬一向坚守最优质的生产标准，对于投机取巧不服从管理的员工，我们只是按照公司规章制度进行处理。”
  紧接着，盛安然拿出了最后一部分资料，
  “我们青檬有理由怀疑这起事件是某些同行背后耍的恶意竞争手段，这里面是这次所有被解雇职工的个人资料，无一例外，他们都是一个月之前刚刚入职的新人。我们青檬的老职工目前个个身体健康，唯独这部分人无一例外地都患上白血病，一切是否过于蹊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