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节
作者:平白兄      更新:2023-04-14 21:01      字数:3978
  沈肃为何要引发松江府水灾?这孤身回京是不是沈肃的设计之一?
  叶绥踏入暇日斋的时候,便见到了汪印皱着眉头陷入苦思的样子。
  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但是汪印在她心中无比强大,无论多大的困难最后都能克服——她极少见他这副迟迟难定的样子了。
  她朝汪印走近,边问道:“半令,还是在想沈肃的事情?”
  汪印点点头,答道:“本座还是想不明白……暂且不说这个,你去范家如何?”
  范复的孙媳妇是阿宁的闺中好友,阿宁当然是有把握才去的,他并不担心最后的结果,但是他想知道当中细节,想知道阿宁是怎么说的。
  在范家如何呢?
  叶绥想起了顾清辉最后强压下所有惊诧回应的样子,笑了笑说道:“顾姐姐说,会用最快的时间将那番说话送到顾名璘那里,还对我表示了感谢。”
  她特别能体会顾姐姐为何会向她道谢,因而也坦然地接下了这个道谢。
  且不说顾名璘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光凭着她知道宋定边和顾名璘的关系而没有说出去,顾姐姐就会道谢的。
  顾姐姐前世能被称为“京兆明月”,自然是非一般的聪慧,也有着非凡洞察力,是好是歹当然能分辨出来。
  汪印再次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他们自然应该向你道谢的。”
  朝中重臣不可以与军中将领有私自往来,这是国朝心照不宣的规矩,防的就是重臣和将领联合起来、会引发朝廷不稳。
  这个规矩近年来更是严苛到成为铁律,也就是他这种在皇上眼中不能人道的宦官,皇上才稍稍放心。
  纵然如此,他当初求娶阿宁的时候,同样有人借着宫中纯贵嫔的事情来攻伐,可见皇上对这些事情的忌讳。
  而现在,顾名璘的做法不仅仅是触了皇上忌讳的问题。
  宋定边是军中的栋梁之才,更重要的是他还这么年轻就已是一卫副将,将来在军中的前途无可限量,一卫大将军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而这样一个未来的大将军,是顾名璘费心栽培出来的,必定会对顾名璘感恩戴德,乃至为其肝脑涂地。
  顾名璘是谁?是二品门下侍中,是掌握着封驳圣旨权力的中枢重臣!
  一卫大将军与中枢重臣联合起来,这个大将军还能受中枢重臣所指,这让皇上如何能忍?
  若是此时传扬出去,顾名璘的下场会比当初的裴公度还要凄惨,顾家的下场也就不用说了。——现在朝中可还有人敢提当初的裴家?
  “宋定边是顾家的棋子,也是顾家的依靠和希望。不管顾名璘暗中栽培宋定边是出于什么样的机缘和打算,他们的联系都难以割裂了。顾家必定有十足把握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不想你却知道了。”汪印这样说道。
  若非阿宁能知道将来事,宋定边和顾家的联系就真的不为人所知了。毕竟,这个联系先前连缇事厂都查不到!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由因推果有太多隐秘与不确定,但是由果推因就很明晰了。
  缇事厂从阿宁口中得知了宋、顾之间的联系,抽丝剥茧之下倒真是查到了一些证据。
  在这个多事之秋,他没有多余的心力来在意宋、顾之事,但是阿宁提出了要去范家……
  他能明明白白感受到阿宁的守护之意,一颗本来就因她而灼热的心越加狂烈,几乎要克制不住地蹦出胸膛。
  朝中罡风猎猎,他久处朝堂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这样被人用心守护、想极尽可能地替他挡住罡风箭雨,每体会一分,心中便震荡一次。
  “阿宁……”他朝她伸出手,声音低哑地唤了一声。
  叶绥知他意,上前将手放在他掌心中,被他包握着轻拉过来,身子贴在了一起。
  “阿宁……”汪印又低唤了一声,将她簇拥在怀中。
  叶绥将头靠在汪印肩膀上,脸颊触碰到粗粝的麻布,也伸手回抱汪印,说道:“半令,你一定能做到的,封伯他们在泉下也会知道的……”
  半令一定会做到他想做的事情,会查明彭城之战真相,会为封伯他们讨回公道,会肃清军纪会整震朝纲……
  她会陪在半令身边,极尽可能地为半令披荆斩棘,哪怕只能为半令挥斩一点点,也是她要去做的。
  半令苦思沈肃、筹谋的是当下,而她想为半令增加一层防护,宋定边和顾名璘便是那新增的铠甲。——那些话已经说给顾姐姐了,想必顾名璘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朝中谁也不知道,门下侍中顾名璘秘密来过城西的汪府,当然就更不知道汪印和顾名璘到底说了,这在当下还不显。
  当下,朝中官员的注意力都在江南道和沈肃那里,便无暇他顾了。
  事情的到来总是猝不及防,很快,汪印所不解的那些疑惑也终于有了答案。
  第1039章 原来如此
  沈肃死了!
  在返回京兆的路上,死在必经之地彭城,死在了一众明里暗里士兵的眼皮子底下!
  当汪印接到王晦禀告的时候,纵淡漠如他,还是有了瞬间恍惚:
  沈肃竟然死了,就死在了彭城,在河内卫士兵、缇骑和其他不明势力的保护和监视他,他死得悄无声息。
  据王晦所禀,河内卫士兵带着沈肃在彭城宿营。尽管发生了彭城之战,但是现在彭城由萧如山接管了,正在缓慢恢复正常。
  正如当初汪印的选择一样,宿在彭城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宿营彭城的时候,河内卫士兵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幸好夜里没有半点异常,第二天早上他们前去请示的时候,发现沈肃早已经气绝身亡!
  更重要的是,沈肃的死状无比怪异,与当初雁西卫大将军的死状一模一样!
  沈肃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胸口的鲜血喷溅到地上,他一手握着胸口的匕首,一手落在尸体身侧,手指弯曲起来,上面沾满了血。
  就在手指的旁边,有一个模糊的血字“汪”!
  当河内卫士兵看见这个血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就好像冬天在悬崖边受风雪吹袭一样,身子瞬间僵硬。
  血字,“汪”!
  能被萧若山派遣前来护送并监视沈肃的人,当然不是愣头青,他们都是在军中有阅历和有才能的人。
  永昭十九年初那一件军中大事,他们当然还记得,还记得十分清楚!
  大年初一,雁西卫大将军赵祖淳满门被灭,同时赵祖淳在军中遇刺重伤,用鲜血写下了一个“曲”字,直指当时的中书令曲公度。
  这一件军中大事,后来以曲公度致仕、赵祖淳被问罪而落幕,更后来是曲家子弟被劫杀一个不存而终,回根溯源,线索就在那一个血字!
  唯一不同的是,赵祖淳当时还剩一口气,而现在沈肃是气息全无。
  赵祖淳写下的是“曲”,致令曲家不存;现在沈肃写下的是“汪”字,事情走向结局又会是如何呢?
  河内卫士兵,包括那些在暗处受永昭帝指派的京畿卫士兵,压根就不敢深想。
  汪,是指谁呢?
  所有人脑中都出现了一个名字,那是军中的传奇,最初只带着三百士兵就从敌营中救出皇上的人,曾得皇上无比信任倚重的人,后以宦官之身掌握兵权的人……
  前雁西卫大将军、如今的缇事厂督主,汪印!
  在彭城这个地方,这个“汪”字,除了指向汪印,还能指向谁?
  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名字,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沈肃的死已不是这些士兵将领所能处理的事情,因而没有人敢动,只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向各方。
  河内卫士兵急禀大将军萧若山,萧若山飞快地带着亲信士兵赶到……
  暗处的京畿卫和缇骑则将消息上禀永昭帝和汪印……
  缇骑的速度比京畿卫士兵还快,汪印得知此事也就比永昭帝要早。
  “原来如此……松江府的水灾、沈肃身死,都是计中计,这还是针对本座而来。”汪印淡淡说道,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眼神倒是闪过了然。
  所谓拨云见日,也就是这样了,当听到鲜血写“汪”字的时候,汪印顿觉得眼前一片明朗,先前种种疑惑,都有了清晰的指向。
  沈肃的存在,原来是为了这最后一死,其复刻了赵祖淳之死,不过是被当做工具、用来对付本座!
  “厂公,松江府重灾促使了沈肃回京,为的就是在回城杀死沈肃,好嫁祸给厂公?”庆伯回话道,梳理着王晦送来的讯息。
  汪印点点头,直接解惑道:“没错,沈肃也只是一枚棋子,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先前他最想不明白的便是沈肃为何会造出松江府水灾,如今倒是很明显了:
  沈肃必定是与某些人某些势力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松江府水灾就是协议的一环;而秦均安的献策,并不是后续有多么高明的谋略,只是因为要促使皇上召沈肃回京。
  就是为了杀沈肃!
  那么,是谁杀了沈肃?是谁有本事在河内卫、京畿卫和缇骑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杀了?
  换句话说,是谁那么处心积虑地、花费那么大时间和精力来对付本座?
  这个事情的出现,让汪印仿佛重新回到了永昭十九年,荒谬到竟令他觉得好笑。
  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说道:“本座这才知道,原来国朝三品大将军那么容易杀……本座究竟得罪了多少人?呵。”
  先是赵祖淳,后有沈肃,仔细说来中间还有一个虞诞芝。
  这些大将军、国公,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竟然死得这么轻易,就像玩儿似的。
  “厂公,属下不明白,国朝能以大将军为棋子的人……有谁呢?”庆伯这样问道,既忧心又疑惑。
  找不出这背后的人,也就难以为厂公洗刷这指控,尤其是在当前局势下,这一个“汪”字不可谓不诛心!
  汪印嘴角往下压了压,双目半垂,顺着庆伯的话说道:“是啊,以一卫大将军为棋子,这么大的手笔,是谁呢?”
  当初以赵祖淳这个大将军为棋子的人,是皇上,为的是借赵祖淳来除掉曲公度,趁机收回中枢和兵部的权力。现在以沈肃为棋子的人,是谁?为何?
  这个计中计,本就是环环相扣,现在汪印想明白了沈肃的动机,可是沈肃已死了,又出现了新的疑惑。
  现在沈肃之死指向了自己,就算汪印觉得设局的痕迹再重、证据太可笑,也不会掉以轻心。
  他想了想,这样吩咐道:“给裘恩去个消息,紫宸殿现在如何了?”
  第1040章 御前
  紫宸殿现在如何了?
  永昭帝此时已经接到了斥候的禀告,知道了沈肃被杀和那一个血字。
  他脸色铁青,高耸的颧骨几乎要穿破脸皮突出来,显然是震怒异常。
  紫宸殿的内侍宫女都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永昭帝责罚。
  就连裘恩都是如此,垂首静默的同时,他内心暗暗叹着气。
  皇上自醒过来之后就变了很多,容貌身形剧瘦就不用说了,就连性情都大变了,变得极为暴躁易怒,动不动就下令责罚。
  殿中被重新找回来伺候的内侍宫女们,有一半已经被皇上以各种理由责罚了,而且还是往重里责罚,有两个还因此没有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