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用帕子擦擦嘴角，并没有接过三太太的话茬儿。
  三太太暗地里观察罗锦言也有两年了，虽然摸不透她的心思，但是现在这样子，就是对这个话题并不反感。
  三太太继续说道：“四姑奶奶连面子都不做了，依我看倒不是她不想来，而是不敢。”
  罗锦言这才开口：“不敢？那还回九芝胡同做什么？为何不去帽沿胡同，那才是她真正的娘家。”
  三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忙真不是好帮的，也不知罗家费了多少功夫，才把女儿教得这样精明果断，秦瑜若是能有她的一半，自己也就放心了。
  她略显尴尬地道：“大奶奶来得晚，当年的事不知道。玉章小时候顽皮了些，又有老太爷护着，有几次和怀安打架，都是打得头破血流，二夫人心疼自己儿子，可老太爷更心疼玉章，二夫人自是不能找上门去，只能暗地较劲，那时怀安也在明远堂里，他的长随自是经常出入，有个长随叫万山的想帮怀安出气，就在湖边的假山上把玉章推下来了。”
  “啊？”罗锦言吃了一惊，湖边的那几座假山现在还保留着，是仿照苏州狮子林建的，虽然只有几座，但是趣致天成，秦珏说那是秦老爷子专门给他捉迷藏用的。
  三太太轻轻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她继续说道：“玉章摔了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老太爷知道万山的事后，就让人去查，可这个万山已经不知下落，老太爷当然不能善罢甘休，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四姑奶奶身上。”
  “四姑奶奶当时只有十来岁，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她让万山干的，老太爷就催着二老爷和二夫人把四姑奶奶早早嫁出去了。”
  说到这里，三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
  一个没出嫁的千金小姐，竟然在娘家惹下这种事？
  罗锦言叹了口气，问道：“她承认了？”
  三太太摇头：“四姑奶奶一直没有承认，她说她的丫头的确给过万山银子，可那是因为那丫头和万山是亲戚，前阵子丫头家里借了万山的银子，手头宽裕了，还给万山的。”
  罗锦言微微笑了：“可万山是三叔的人，二老爷和二夫人怕牵连出三叔，就听由老太爷的吩咐，把四姑奶奶草草嫁出去了？”
  三太太唉了一声，道：“二夫人是什么样的，你也知道，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二爷和三爷，哪能让这种事影响到他们的前程呢，尤其是怀安，那是她的眼珠子。依着老太爷的脾气，如果这件事是怀安做的，怀安这辈子也别想在九芝胡同立足了，没有了家族的支持，那和脱宗有什么区别。”
  罗锦言已经明白了，吴氏为了秦瑛，牺牲了秦玲。秦玲是草草嫁出去的，夫家肯定会暗中打听原因，得知她在娘家时串通弟弟的小厮祸害秦家长孙，秦玲在夫家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吴氏这辈子做的糊涂事，倒也不差这一件了。
  就看她把秦琅和秦瑛都养歪了就知道了。
  “小二房的四位姑奶奶，属四姑奶奶和二夫人最像，相貌脾气都随了她，好在她生下了嫡子，二老爷又给她的公公谋了差使，这些年她过得倒也顺遂。可是自从二夫人出事以后，她夫家就容不下她了，上次还是玉章让人递了话，这才安稳下来，但也不让她再主持中馈了。”
  “前不久，主持中馈的弟媳发现有笔银钱出了问题，找了几位管事细查，这才发现去年和前年、大前年，四姑奶奶各挪走一笔银子，大前年挪了一千两，前年挪了五百两，去年挪了五百两。”
  “她婆婆和姑爷问她这银子去了哪里，她死活不肯说，再问她，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昨天她夫家来人了，我还以为是来接她的，没想到人家却把当年她祸害玉章的事说了出来，接着才说出她挪用公中银子的事。”
  三太太说到这里，目光闪闪地望着罗锦言。
  罗锦言问道：“三婶看呢？”
  三太太又叹了口气：“如果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三年前的帐目，又怎会今年才发现？定然就是那边有想法了，四姑奶奶倒也聪明，不去帽沿胡同，反而来了九芝胡同，她认定了夫家不敢来九芝胡同闹事。”
  罗锦言笑道：“三婶去问过她了，那四姑奶奶想来是说她把这三笔银子贴给娘家了吧？”
  三太太苦笑：“还真让你猜对了，四姑奶奶口口声声说这银子是贴给老二了，可她又怕二老爷怪罪，就没敢说出来，可那毕竟是她的亲弟弟，找她要钱，她总不能不给吧。”
  哈，原来秦玲把银子给了秦琅！
  罗锦言都快忘记秦琅这个人了。
  虽然对外说秦琅出去游学了，可九芝胡同里的人心里大多清楚，秦琅定是惹了什么事，被安排出去了，否则为何要让秦瑛越过兄长先行成亲呢？
  但是小二房的人应该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秦琅求到了秦玲头上，找四姐要钱。
  秦玲暗中挪了公中银子给了弟弟，可又不能对婆家说出秦琅的事，这才跑回九芝胡同，秦琅的事如果说出去，整个秦家都不光彩，秦烨身为族长，一定会把这件事压下来，再帮秦玲出头，所以她也不回帽沿胡同。
  罗锦言看向三太太：“父亲不肯管这件事，让四姑奶奶来找大爷，可她不敢，这才求了三婶？”
  三太太无可奈何地点头，罗锦言亲手给她倒茶安慰她，三太太是个好脾气的，秦玲这件事上倒比吴氏聪明。
  且，这次的做法也比吴氏聪明。
  与其回帽沿胡同被弟媳笑话，还不如来这边求族里出头，可惜她和秦珏早有梁子，秦烨又恼了小二房，连见都不肯见她。
  罗锦言正想说话，清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奶奶，空山回来了，说大爷被皇上叫到宫里，皇上留大爷在宫里住几天，让他回来拿两件替换的衣裳。”
  自从昨天秦珏下衙后，和若谷互换衣裳，直到现在，罗锦言都没有见过他。
  在宫里住几天？他一个成年男子，在宫里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