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彭又给肖蛮蛮倒了一杯茶，支支吾吾的，看样子有话要说，肖蛮蛮也懒得问他，可能是他自己忍不住，放下水壶，还是说了：“蛮蛮姐，我冒昧问一下，那位kk先生到底是干嘛的呀？”
  就说嘛。
  这伙人一顿饭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在看富小明，对他充满了极大的好奇。而且，据肖蛮蛮所知，他们这群男人，有很多人的爱好是有点那啥的。比如小彭，一看，就一目了然。
  小彭小心翼翼的：“蛮蛮姐，其实，我们一直想单独感谢你。就是上次那事（绯闻），真的无端端连累了你，可是，我们根本没办法平息这事情。要不是kk先生出马，别说你被黑得体无完肤，就连吕哥可能都要一蹶不振，在业界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蛮蛮姐，你知道吗？那之前，本来有几个大业务都跟我们谈好了，可事情一发生，对方立即撤了，直接把资源给了吕哥的竞争对手。直到后来风波彻底平息，几个大资源才重新找上门……”
  江湖，当然就是这么残酷。
  花花轿子人抬人，但你要是落魄了，那也马上就外人踩。
  小彭压低了声音：“胡主任据说被判了好几年，而凯琳虽然没有下文，但是，就她背负的几条人命来看，她不死也得无期徒刑。所以，我们在感谢蛮蛮姐的同时，也特别感谢kk先生……”
  明白，主要是感谢kk。
  毕竟，kk不出手，自己也搞不定。
  所以，小彭对富小明的态度，俨然比吕林对富小明的态度还要好很多很多。
  他很是殷勤：“kk先生这么牛，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对了，他到底从事什么行业？”
  她喝茶，慢悠悠的：“他不干嘛，无业游民。”
  “还真是无业游民？这不可能啊。”
  小彭：“蛮蛮姐你开玩笑了，你怎么可能找个无业游民做男朋友？”
  肖蛮蛮一本正经：“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彭：“？？？？”
  “他是我老公！”
  小彭大叫：“你们已经结婚了？这么迅速？不可能吧？”
  “领证又不麻烦又不要钱，简单得很。一点也不麻烦。”
  小彭的笑容变得非常非常奇怪，你无法形容到底是什么，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普通人无法了解的复杂。然后，肖蛮蛮没忍住，又多了一句话：“虽然他是无业游民，但是，我可以挣钱啊。以我的收入，养个把老公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个把老公，个把老公！你还想养几个老公？
  好吧，小彭一直觉得“蛮蛮姐”三个字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所以，再也不敢多话，很是客气：“蛮蛮姐，我去给你拿点水果？”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再眯一下。”
  “那我不打扰你了。蛮蛮姐好好休息。睡醒了我给你切西瓜。”
  肖蛮蛮懒洋洋地说了一声“谢谢”，听着小彭的脚步声远去，又微微闭上了眼睛。绿藤花架，微风轻拂，有黄色的米粒大小的小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人的头发上，脸上，手臂上，然后，风一吹，又纷纷扬扬满了一地。混着小花飘落的，还有青绿色的竹叶。竹林也是本地的特色，吕林家后面的一片山林几乎全是竹林：青竹、黄竹、楠竹等应有尽有。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至少，这里的风景，真是如画一般。
  有人慢慢走近。
  她其实中午就来了，但一直没敢进来，直到所有的村民全部离去，她才悄悄地走进来。
  她悄悄打量对面的女子，不敢相信：一伙男人对她会如此客气如此恭敬，一口一个“蛮蛮姐”——甚至那些五六十岁的男人也这么称呼她——
  这么客气，当然是因为她很牛——当大家都能看到你的价值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对你肃然起敬。
  她实实在在带给了他们好处。
  她看得又羡又妒，心想，为什么同样都是女人，人家可以这么风光呢？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肖蛮蛮的对面。
  肖蛮蛮没有睁开眼睛。
  那人迟疑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还是硬着头皮，低低的：“蛮蛮姐……”
  肖蛮蛮睁开眼睛。
  唐小可站在对面，手里拿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有一些小玩意：蚱蜢、蟋蟀、小花篮以及各种各种生动有趣的东西。
  唐小可语无伦次：“蛮蛮姐……我……我先向你赔罪……我知道我没脸找你，我……我……”
  她轻描淡写：“坐下喝一杯茶吧。”
  唐小可如释重负，急忙把篮子放在茶桌上，也不喝茶，惴惴地：“蛮蛮姐，我……我和吕亮复婚了……”
  肖蛮蛮早就知道了。
  “蛮蛮姐，我……我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真的，我不是要作妖……”
  唐小可急急忙忙地，又解释不清楚，只是拿着一只竹编的蚱蜢捏着，“我……我差点回不来这个家了，我想起一直很后怕……”
  肖蛮蛮本是不以为然，听得这话，不知怎地，忽然也有几分恻然。
  再看唐小可，她已经不再把一头长发染成金黄，也不像以前那么妖里妖气还自以为时髦，她朴素了一些，反而看着顺眼了一点，可能是亲手带了这么久的孩子的缘故，有点良家妇女的样子了。
  她惴惴地：“蛮蛮姐，我离婚后回到娘家，才晓得自己彻底完蛋了……我的弟媳妇天天逼我改嫁，逼我挣一笔彩礼来养她的儿子……我父母也骂我，尤其是我妈，每天想方设法从我手里捞钱，我一个离婚女的，哪有什么钱？全靠吕亮同情我，背地里发点小钱给我，但这样我妈都不放过，天天变着法喊我买菜买肉给小侄子买东西……就这样，我妈还是天天板着脸没得好脸色，一天到晚骂我扫把星，丢了他们的脸……”
  唐小可忽然愤愤地：“有一次我妈骂我，你出去做鸡挣钱也比呆在娘家强啊。做鸡挣点钱给你小侄子用也比这样舔着脸呆在娘家白吃白喝好啊……”
  肖蛮蛮：“……”
  “我敢去做鸡，她们就敢花我做鸡挣的钱！而且，花得心安理得。以前，我以为大家的妈都这样，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的妈，并不这样……可是，我们乡下，大多数人的妈其实都这样……”
  乡村，向来如此：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尤其是有兄弟的女人，你离婚的话，能带回去一大笔钱还好；什么，你没钱？那真的猪狗不如。而且，就算你有钱，这钱也很快被算计完，然后，你还是猪狗不如。
  “我妈天天说侄子跟我同姓，我和侄子才是一家人，那我的两个儿子算什么？我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啊。幸好，大哥厚道，让我回家了……”
  认识她几年了，肖蛮蛮想，这一声“大哥”，可能才真有点真心诚意的意思了。
  “回家后，天天接送自己的儿子去幼儿园，我忽然才觉得自己重新活得像个人样了……”唐小可说着说着，蒙着脸，哭起来。
  肖蛮蛮看她一眼，沉默。
  唐小可哭了一会儿，擦了眼泪：“都怪我不识好歹，好在大哥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不敢想象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她老老实实带孩子，吕亮老老实实上班，吕妈则负责一日三餐，一家人，终于不再鸡飞狗跳。婆婆妈虽然也不见得多好，但是，至少不像娘家妈口口声声喊你做鸡也要养侄子。而且，吕父死后，吕妈势单力薄，本来也要老实一些，就更不作妖了。所以，唐小可一回来，简直觉得进了天堂：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来，在自己家里（婆家）的日子，简直比在娘家好一万倍啊。
  她喃喃地：“蛮蛮姐，我们这些有兄弟的女人，哪怕死都要死在外面。”
  肖蛮蛮：“……”
  肖蛮蛮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她知道，这都是真的。
  乡下女人，出嫁后，就再也没有娘家了——甚至没出嫁，就已经不好过了。
  那么多乡村少女早早嫁人，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唐小可手里的蚱蜢，随口问：“你哪里买的？还挺好看的。”
  “我自己做的。”
  肖蛮蛮很是意外：“你还会做这个？”
  唐小可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这些小玩意，我从小就会做。我们这里竹林特别多，我有一次刷x音，刷到有人卖这个玩意，生意还挺好，就自己也做了一些，放到网上，居然真的卖出去了几十个……”
  复婚后，唐小可也偶尔去小面馆，每次去，看到吕明的老婆站在门口收钱结账、招呼客人，而且还提出建议增加了一些新的种类，小面馆生意越来越好。而吕亮，虽然也踏实了许多，但是，真的只能做个帮工。有一次她问弟媳妇，你这么拼干嘛？弟媳妇说：因为我生的是女儿啊。是女儿更得拼，要买房子车子要读书，否则，女娃儿没得钱更恼火。
  唐小可心思活络，眼看弟媳妇人家一个女儿都这么拼，自己两个儿子还不拼一把，那就这样一辈子？而且，两个儿子白天在幼儿园，她空闲时间很多，就想也做点什么可以挣钱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别的手艺，就想起做这个竹编。她手巧，做的东西好看，但因为粉丝少，所以，销量自然也少。
  肖蛮蛮做的“云监督”在当地传开后，好几家人生意蒸蒸日上，一传十十传百，小地方的人又爱夸大其词，简直吹得肖蛮蛮如大神一般。唐小可一家人听多了，自然也“与有荣焉”，心想，其他人都可以免费得到这些好处，自己近水楼台，为何不用用？
  可是，她又怕肖蛮蛮，所以，不敢直接提出要求，支支吾吾的：“蛮蛮姐，我会编这个，吕亮也会。他以前一直跟着我公公在外做泥瓦匠，也能打家具，早前我们家里用的背篼、撮箕、筲箕、扫把等全是他和公公编的。所以，编这种小玩意，他做得比我还好。我们就商量，反正老家竹子这么多，我闲着也没事干，就弄一些来做点小玩意，吕亮给我搭把手，不求挣大钱，只要能多帮两个孩子挣点书本费也好啊……”
  两个儿子在城里读书，越大越花钱。
  光靠吕亮的工资，虽然也能过，但是，如果能多挣点，为什么不多挣点呢？
  唐小可还是愤愤地：“我娘家妈都让我做鸡养侄子了，那我为什么不多挣点钱养我自己的儿子？蛮蛮姐，我给你说，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娘家了。”
  肖蛮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