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箫门七将
作者:莺飞二月天      更新:2023-04-27 09:24      字数:4061
  云家庄。
  顾掬尘坐在一众青衣襴衫书生中。台前凤举先生正在侃侃而讲《百将图传》。
  “……夫将才之难也,运用之妙,善乎乘机;纪律之明,恃乎立法;而又气足以慑之,智足以决之……凤举观乎前史已然之迹,以审求成败得失之由……盖知其方略,而生其督效之诚,以见古将,生不择地,用不择人,一旦建不世之功,则足以震古铄金……”
  顾掬尘抚着下巴想,这《百将图传》的名将用兵之妙,也是穷尽智谋之极了。只是此乃兵书,这凤举先生竟在众书生将要应考之际,讲这些兵书,怕是定要受到非议了。
  果不其然,云六不过听到片刻就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凤举先生,你为何不讲《齐史》?在这里的都是些读书人,将来就算要入得朝堂。也是入朝为官,不会为将。我们学这什么劳什子的兵法,有什么用?”
  刘四立时附合:“是啊。我们是斯文读书人,才不要学那些粗鄙之人学的东西。”
  陈七也站了起来,“先生如若再讲这些无用之学,我必向玉衡先生进言,请求更换我的史学先生。如若不然,这门观史听政的课业,我将自行请先生教。以后我便不再来听凤举先生的课了。凤举先生,请见谅。”说完他便从自己的座位站了起来。后面随即也站起一溜的襴衫少年。
  “我也是。”
  “我也是。”
  凤举先生脸上毫无波澜,淡淡道:“诸位请自便……如果还有人要出去,请快些。老夫还需继续授课……接下来要讲的是《阵演鸳鸯》……”他无视越走越空的课堂,依然不紧不慢的开始讲述着。他的声音低沉,平稳,竟似丝毫未把这些少年对他的蔑视放在眼里。
  顾掬尘见云六领着陈七刘长央二十几人走了出去。鼎食堂中还坐在那里没有动弹的仅剩下七人。
  此后箫凤举先生的这七位门生,被后世史书并称为箫门七虎将。
  刚走到门口的云六转头看着坐在那里的七人,不禁嗤笑道:“鲁二、云十七,还有你关鲧干什么还要坐在那里?你们有病呀。听这些无用的之言,有何用?”
  被点中名的云十七是个瘦弱苍白少年,他期期艾艾道:“六哥,我……我觉得挺好听的……比我姨娘给我说的那些故事好听多了……我只是听听……”
  云六不屑:“哼,没出息!”
  “六少爷,我……我也觉得挺好听……每次我一回家总是受那几个兄弟欺负。没准我学了兵法,就可兵不血刃的收拾他们了……嘿嘿……”关鲧笑眯眯道。他身材微胖,脸圆肤白。天生一张笑脸,在一众少年中,人缘颇好。除了云六,倒没什么人再出声嘲讽他了。
  “哼,窝囊废……”
  “小六啊。我鲁家乃是武将之家。学点兵法,有备无患。”鲁二施施然道。
  “哼。你们鲁家乃是将门世家,兵书不是多的很吗?难道还用跑这么老远来我鼎食堂听。何况还是听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武将来说?如果想学兵法,跟着你父亲学不就行了。”
  “集思广益……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是不是,鸿弟?”
  云六斥道:“谁是你弟弟?鸿弟也是你叫的?”鲁二垂眸,敛去情绪。自来文人看不起武人。这云家六郎云鸿更是如此,“是是是,我错了。小六——”
  “哼……”
  凤举先生看着他们站在门口,也不出去,就在那里吵嚷嚷,气得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泽州箫氏本也是当地豪族。可惜,他在任兵部尚书之时,站错了队伍,待当今皇上即位后自然对他多方打击。他不但丢官弃爵,更是险些连命都没有保住。
  陈七看着苍白着脸犹犹豫豫的坐在那里的庶弟,“陈十二,你坐在那里干嘛。还不给我滚过来,你能听懂吗?……你可别笑死我了。你连说个话都结结巴巴的,还听兵书。哟,象你这样的小结巴到了战场,等你发部完将令,怕是敌人早就攻上来了吧?”
  “哈哈哈……”门然站着的众少年大笑。
  陈七向来以欺负自己这个庶弟为乐,看众人这么捧场,遂又道:“……还有,你会骑马吗?你拿得动长枪吗?……哈哈哈。你还不给我出来。可别给我们陈家丢脸了。”
  “……我,我不过来。我……我觉得……好……我……就是想听……祖父说了,我可以……可以听……”
  “哟,长本事了。居然敢将祖父抬出来。好,我倒要看看你听了这破兵法,能有什么长进……”说完,陈七将脸别到一旁。
  刘四也看到坐在那里没动的胞弟,“刘奇央,刘五。你觉得你和关鲧也差不多。除了对吃感兴趣,就没见过你还喜欢过别的,你也给我坐在那里滥竽充数。你好意思吗?小心到了湖州我告诉老祖宗。看他老人家还会不会再让你出来?”
  “哼……我才不怕你。老祖宗最疼我。我到时候好好求一求他,老祖宗一定什么都答应我了……呵呵……”
  云六看着端坐在那里的谭序,冷冷道:“还有谭大公子,你怎么也坐在那里?你可是阑州嫡脉。难道你们谭家想让你这嫡系长孙去参战当将军不成?哈哈……谭大,你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这些粗鄙之人学的东西,你居然会感兴趣。真是没看出来呀……我看这里,也就那个顾菜刀听听合适。乡野之人,学点粗俗之学,才符合他的身份吗?……其它人还听什么听。难道我们这些世家弟子,还要学那些下里巴人,在刀口上讨生活吗?……人生在世,风花雪月,出入朝堂,方是我辈之人的生活嘛……”
  谭序,顾掬尘前世古板端方的表哥,站了起来,朝门口嘻嘻哈哈的学子们行了一礼道:“谭某之事,我心中自有定夺。并不劳诸位挂心。”
  “哼——”云六声冷哼,却也没有再出声讽刺。阑州第一世家谭家的嫡长孙,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一时门口气氛有些尴尬。
  终于安静了。该走了吧?顾掬尘心想。可是没想到这帮家伙见欺负不了谭表哥。抢口掉转,直冲她而来。
  “顾菜刀?顾菜刀……哈哈哈……这是这个乡下小子我名字吗?,哪里来的这样的浑名?倒是合了他的身份……”一少年笑道。
  “那是,听说他会治些跌打损伤,但救人都是用菜刀的。我听街上的人都这样叫他来着。他们还问我,是不是他上学的时候,腰里也别一把菜刀,还问我怕不怕?哈哈哈……笑话,我会怕他?真是没眼光……”
  “啊……天啊。还有用菜刀治人的大夫吧。真是闻所未闻。哈哈,倒是有趣。顾菜刀,是真的?哪回你再给什么人治病,可得让我看看……”一个少年朝她挤眉弄眼。
  顾掬尘看着在门口笑成一团的二十几个襕衫少年,又看了看面罩寒霜,背脊挺直的凤举先生,突然心中酸涩。在这间鼎食堂中,她与凤举先生是同样的处境呀。
  异类也。
  凤举先生忍无可忍,厉声道:“休得吵闹。要听课,便坐下!不听请诸位先行!不可在此吵闹!”
  云六蔑视道:“萧潜萧凤举,我祖父请了你来,你不要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过是一名被圣上弃之不用的武将。还有脸在这里谈什么兵法。你要是打仗打得好。皇上能不用你?……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装什么……”
  “闭嘴。云鸿,你刚才说什么?”
  “……大哥。”
  “退下,去祠堂好好跪着。不跪够两个时辰,不许出来。真是枉读圣贤书。难道平日里祖父就是这样教导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竟如此目无尊长!”
  “大哥,我,我这就去祠堂跪着。我这就去……”顾掬尘看着刚才还气焰冲天的云六,立时如耗子见了猫般蔫了下去。一时众少年哄然散走了。顾掬尘见此情形,不禁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顾掬尘抬头,见一袭月白长袍的云楚,走到的眼神冷凝的凤举先生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还请凤举先生勿怪。舍弟顽劣。皆是有口无心之言。”
  “呃。退下吧。老夫要开始按课了。”
  云楚躬身退下。瞟到诺大的听课堂中,只坐着区区七人,不禁心中长叹一声。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无用。他转身退了出去。
  身后的凤举先生,开口不急不徐讲道:“鸳鸯阵,是一种阵法。此阵法,前头两人各执盾牌并列,后面的两人抚摩狼筅跟在盾牌后边。每面盾牌用两支长枪夹护,拿智囊兵器的随在最后。作战时,伍长执牌走在前边,依次前进。听到鼓声而迟疑不前之人,会被依军法斩首。其余的人紧随盾牌前进。……如果盾牌手陈亡。这一伍下的士兵将通通被斩……”
  顾掬尘听得聚精会神,可也听得毛骨悚然。令出必行,是这个据说威力巨大的鸳鸯阵的根本。不听令,必然全伍诛杀。
  “……老夫根据这一段文字,画出了鸳鸯阵的布阵图。”说完示意侍立在一旁的他的老书童。立时,书童拿起讲案上的一堆册子过来。他本是想拿起那一整堆册子。可看了看课掌上只坐着的七人,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于是又重放回去,只数了七册,发给了课上的七人。
  顾掬尘翻开了凤举先生发下来的阵图册子。见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锐气十足。册子上的人物虽画得拙朴,倒是仔细分明,让人能一眼看清。顾掬尘看了看自己的小册子。再了看讲案上还剩下的一沓册子。突然对这位凤举先生就生出了敬意。
  要以一人之力,全部手写出这样三十多本册子,着实不易。这样辛苦的付出,可那些自视尊贵的世家公子也并未领情。非但没领情,还将这位敬业的先生如此冷嘲热讽了一番。她顾掬尘在学生中是异类。那这个凤举先生就是这钟鸣院先生中的异类了。
  顾掬尘望着凤举先生清瘦挺拔的背影,起了同病相怜之情。
  后来只要是上凤举先生的课。她皆老老实实,听得认真无比。平日里更是将从大师兄、二师兄那里坑来的好茶叶,好笔墨纸砚拿来孝敬给了凤举先生。
  有一回玉衡先生看到顾掬尘将从他那里坑去的一把紫砂壶,送给了凤举先生后,冷着一张脸道:“小子。你莫要忘了。老夫也是你的先生?怎么不见你也拿些东西过来孝敬给老夫?不但没有尊老之意,还老是惦记老夫的东西,臭小子……你说你是不是很过份。”
  顾掬尘讪笑,“……”看了看板着脸,斜睨她的玉衡先生,她有些好笑,这眼皮子浅的。这还是当代名士吗?好小家子气。莫不是被她给传染了。
  顾掬尘想了想,“先生勿罪。我这就送一份礼给您老人家。”
  “大礼?给老夫?好。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大礼。”
  顾掬尘提笔用细狼毫为玉衡先生画了一幅人物肖像画。等她画完,就见一个儒雅的玉衡先生跃然而出。如活过来一般。
  在现代,顾掬尘是专门学过人物素描的。为了更好的破案,她特意跟着美术学院的表弟学了三个多月。玉衡先生刚开始看她提笔作画,就摇了摇头。他就是书画大家。这小子是班门弄斧呀。待看到那画像如他本人照镜子般一模一样,立时眼神大亮。他本是行家,自然知道这是另一种绘画技法了。他正待细问。可顾掬尘大礼送出,立时就跑走了。面前哪里还有人影。
  “这臭小子……”玉衡先生摇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