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毒 第50节
作者:青浼      更新:2023-04-28 17:47      字数:3962
  最后进入客栈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只见其,剑眉星目,鼻挺如天堑,薄唇轻抿露出一丝冷淡,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陆丰,又是谁?
  他立于人群中央,强健手臂一收。如一头蛰伏黑豹,高大挺拔,那充满力量的指尖仿佛无意间一拂腰间绣春刀,足够叫在场所有人落下一背冷汗。
  包括顾阳。
  他也不知道陆丰是他娘来撑场子的还是来大义灭亲的——这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啊,锦衣卫一群猴子见了他都像孙悟空见了佛祖。
  正心中忐忑,忽然见陆丰转向姬廉月,目光淡淡从姬廉月身边霍显一扫而过,又收了回来,看向姬廉月:“嫁人了,就不能消停两日?”
  他一开口,顾阳的心就落地了。
  姬廉月扬扬下巴。
  陆丰收回目光,抬起手轻轻招呼了下身后一众锦衣卫:“砸。”
  众锦衣卫狞笑一声,一脚踹开碍事衙役,撸袖子开干。
  霍显抱臂站在旁边,肆无忌惮上下打量陆丰,又转头看姬廉月,品味片刻,在心中不带什么感情地评价:情郎来得挺快,看来情书没白写。
  第50章
  霍显没觉得自己有多酸, 反正锦衣卫不来, 他也能带着姬廉月从这全身而退——至于砸客栈这种事,他自认为没有那个义务纵着姬廉月乱来,外头编排他们的故事够写几本册子了,没必要还给人家来个“快乐番外篇”。
  有了鹰犬效劳,那小小的云来客栈果然在太阳落山前就被砸得毛都不剩, 没有一片全乎的瓦片, 房顶都叫顾阳抡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流星锤砸得稀巴烂……
  客栈老板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 从哭天抢地到灵魂出窍, 最后店门口摆着的“状元菜”牌示被陆丰抽刀干净利落一分为二时, 他“嘎”地一下倒吸一口凉气,两眼一番两腿一蹬——
  “气死啦?”姬廉月惊了。
  顾阳凑过去探了个鼻息,撇撇嘴:“晕过去而已。”
  “哦。”姬廉月又松了一口气。
  “杀鸡儆猴”闹剧结束,至此大概整个京城再也不会有哪家客栈老板还敢打着“百家争鸣”的旗号招揽客人, 姬廉月满意地拍拍手,给陆丰和顾阳道谢, 这才慢吞吞爬回王府马车。
  对闹剧不感冒, 霍显早就上车闭目养神去了。
  这会儿已经睡醒一觉,姬廉月在马车下面站着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 马车宽敞,中间茶几煮沸了一壶茶,壶盖被滚水水蒸气发出轻微声响。
  姬廉月搓着手上马车,坐稳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眉眼之间被冻出来的寒气散去,他从茶杯边缘扫了眼霍显。
  马车哒哒地往外走。
  霍显不说话,姬廉月却憋不住了,抬脚踢了下他:“今儿多亏了陆丰才找回场子,你改日见着了好好谢人家。”
  “……”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的话,男人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姬廉月,不知道他是真的傻还是在演戏,“我谢他什么?”
  “本来应该是你护着我砸场子的。”姬廉月嘟了嘟嘴。
  居然为这个。
  霍显懒得提醒他今儿要不是他在,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怕是早就被掌柜的劈个稀巴烂……
  他是不屑跟他争论这种的,显得他多在意一般。
  男人只是冷笑:“后悔了?公主殿下大可以休书一封赠予在下,改嫁陆指挥使,在下感激不尽,大家皆大欢喜。”
  姬廉月其实也就随口一说,只是觉得今天陆丰确实威风过了霍显,有些不太高兴——眼下见霍显这种反应,也是醒悟过来自己大约是说错了话……
  哪个男人愿意听别人抱怨自己“不行”?
  他知错就改,厚脸皮蹭过去挨着挤着霍显坐下,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招陆丰为驸马的,他不合适,骨头硬的要命,面冷心冷,又是陆家的大公子——”
  陆丰的父亲陆国华是内阁大臣,权势滔天,观月帝不可能让这样的家族再有受宠的皇子下降增加势力,而陆国华也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不男不女性别定义成迷的正妻。
  他俩不可能。
  姬廉月将利弊掰开来跟霍显分析,他是不可能和陆丰有什么的——
  谁知道大概是他表达能力不太好,霍显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姬廉月一口气说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哎哟,这他娘不是暗示,霍显软骨头,面冷心软好妥协,背后没势力,没爹没娘……
  姬廉月小心翼翼打量霍显数眼,见他额角青筋狂跳,似乎是随时想要一掌劈死自己——
  心中心虚,蹭过去抱了霍显的臂膀,软绵绵地赔礼道歉:“当初我在父皇面前上蹿下跳三天三夜,他才勉强松口答应试探当军武状元爷是否愿意尚公主……你能答应,我很开心的。”
  这话语里多少增加了一丝丝真诚。
  不管有没有多么的喜欢与非君不可,这份“开心”至少是真的,他确确实实从未想过别的人。
  然而霍显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在意他的“真心”,抬手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臂里抽出来,面上只是一丝丝被人拿来对比的不快而已。
  晚上两人亦是没犹豫便回了驸马府。
  王府主院反而成了什么摆设。
  姬廉月“洗手作羹汤”给霍显做了之前想好的豆腐宴,霍显动了两筷子意思了下就放下了,转身去了别院。
  姬廉月钻进厨房沾了一身油烟,见辛苦捣鼓出来的菜霍显都没怎么动,他心想这人当真是铁石心肠。
  然后唤来女官,让她去隔壁问问某个人,他准备再给他做几套平日穿的里衣,问他要什么颜色和样子的,他可不想辛苦缝一下午眼睛都要瞎了,天一黑劳动成果又进了火盆里。
  那女官听了姬廉月的吩咐,一边应着一边心想:这皇子殿下果然是憋屈惯了的,这都能像个没事人一般打发人凑上去问这些亲密的问题。
  女官问回来的答案是:你省省吧你。
  姬廉月:“……”
  狗咬吕洞宾,这京城别人想求他的女红都求不来的,不识抬举!
  ……
  三日休沐后,姬廉月的新婚假就结束了,清早起来换了玄表朱里朝服,前圆后方,前后各九旒。
  束发戴翼善冠,坐在镜前调整位置,修长指尖扫过肩头金织盘龙,姬廉月冲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女官捧来色泽暗沉的口脂,姬廉月身着男装一脸恹恹,本不想用,余光瞥见镜中自己唇瓣苍白且薄,毫无气势,便伸手还是将淡色唇瓣抹至乌深——
  说来也怪,这深色口脂一上,仿佛连他的五官也从柔和变得犀利起来。
  出门时霍显已在院中等待,眼看姬廉月身着亲王朝服,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这世间奇人该当如此,男子着男装反而让人觉得变扭。
  姬廉月扫了霍显一眼,只见他身着从六品官服,想来是在兵部领了职——
  只是这人牛高马大,身形如小山,身着这身官服往那些只会动嘴皮的兵部文官里一站,像个异类。
  “你可能还是穿武官服合适些,”姬廉月上下打量霍显,“这样有些不伦不类的。”
  “被公主殿下如此评价,本驸马也不知所措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两个不伦不类的人大摇大摆地上了朝,往那一站,别人自然而然就忍不住疯狂要往这边看。
  姬廉月贵为亲王,朝中自然不可能和霍显这从六品官员站在一起,但是他却站在他身边没动弹,反而转头去看男人放松的下颚。
  “我父皇是不是许了你别的差事?”姬廉月忽然问。
  霍显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后者冲他笑了笑:“没在你身边放人,只是看你忽然毫无怨言,想必是得了满意的安抚。”
  霍显不理他了,目视前方,仿佛站在他身边叨逼叨的是个路人。
  姬廉月还欲说些什么,此时观月帝来了,他只好一脸不情愿地往前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打着呵欠心不在焉地等着上朝,听那些人上奏琐碎的事。
  今日北方边境毛坦族旧首病逝,宗族之中为夺位不太太平,已经连续有几波流寇在净朝边缘疯狂试探,恰逢秦将军夜里遭风,偶感风寒……
  姬廉月也就听见他外祖父秦明月病倒时,眼皮子稍微抬了抬,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风寒也不至于要人命,几波流寇也犯不着大将出马,这些人非要把两件事扯在一起危言耸听,怪有病的。
  观月帝大手一挥给北方赏了些珍贵药材,又因战事起准备拨些粮草军备,这差事一下就落在了新上任的驸马爷身上,听观月帝的意思,是准备让驸马爷亲自把军备送到北方去。
  姬廉月都听懵了,没见过他父皇这么会棒打鸳鸯的,他们才新婚三天呢!
  难怪霍显自从面圣之后一脸满意……
  他一满意,姬廉月就相当不满意了。
  下了朝一路冷着个脸,到家不理会霍显自顾自回了房滚上床睡回笼觉,而且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梦见霍显如愿以偿当了将军,自己一直休和离书与驸马和离后,身着一身宫装红裙烈烈,于霍显凯旋之日,当着他的面饮下毒鸩。
  在他怀里咽了气。
  梦中,头顶阳光刺眼,男人的怀抱冰冷僵硬,铠甲之上枪械留下的划痕如此生动,成了他眼中的最后放大的风景。
  姬廉月醒来之后靠坐在床边很久,直到女官来唤他前去用膳,他看见早已落座桌边的霍显,抿了抿唇:“北方偏远,环境恶劣,天气多变,路途遥远空生变故,你能不能不去?”
  霍显看了他一眼,连“不能”都懒得同他讲。
  姬廉月第一次冲他发了脾气:“你就不能听我一次!”
  霍显看着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酒杯,微微蹙眉:“又怎么了?”
  姬廉月胸口起伏了下,看了看周围,闲杂人等都退下了,他这才缓缓道:“梦见你封侯成将那日,我死了。”
  霍显听见他语气不大对,抬起头,对视上那双含着微不安有些泛红的眼,微微一愣。
  他是没见过姬廉月露齿如此脆弱的神情的,这人总是嚣张跋扈。
  心中一动,有微妙的动摇一瞬既逝,他甚至来不及捕捉。
  一切便已恢复平常。
  “霍某若真有封侯成将那日,公主殿下必然不会先一步撒手西去留霍某逍遥快活,”霍显淡道,“不折腾霍某一辈子,公主殿下岂能善罢甘休?”
  姬廉月都听傻了,先想反驳“老子哪有那么恶毒”,话到了嘴边又盯着那张冰块棺材脸反应过来:嗳,这人不会是在拐弯抹角安慰他吧?
  “为了去北方你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姬廉月笑着,踢开碎裂的陶瓷杯在霍显身边落座,“你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要不好人做到底,今晚再与我大被同眠,缴纳公粮?”
  霍显转过头看了他笑吟吟的一张脸。
  “公主殿下,烦请要脸。”
  第51章
  霍显当晚还真的就不给面子的还是在别院住下, 洞房花烛夜之后, 两人别说肌肤之亲,就连手都没拉过。
  要不是那晚姬廉月被他干到手脚发软,他肯定要怀疑霍显是不是外强中干……但那晚,紧绷的肌肉,结实的腰杆, 那叫人又恨又爱死去活来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