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 第46节
作者:
咬春饼 更新:2023-04-28 17:50 字数:4156
赵西音握着手机,终于回过味。
手机壳发烫,拽在掌心翻来覆去,像极了周启深现在的状态——他的心脏被心爱的姑娘拿捏住,等待最后判决。
赵西音拉伸完,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汹涌热烈,几乎瞬间在周启深眼里炸出朵朵烟花。
他从书桌前起身,拉开窗帘,从落地窗往外望。国贸大楼高层,能俯瞰cbd的华美夜色。往西纵伸长安街,车灯迷绚,晕成无数条光带,日月穿梭,盛宴流动。不知来路,永无尽头。
他往群里发张截图,喜悦之情跋扈嚣张。
老程:“这是秀恩爱?”
顾和平:“秀恩爱后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系统提示,顾和平已被移出群聊。
周启深单独给他发信息,“明天我带小西过来吃虾,你安排好。”
顾和平:“你妹的,把我踢出群,还这么嚣张。那龙虾都是温泉岭空运过来的,死贵。”
周启深不废话,直接给他转账五位数。
顾和平发了个狗腿的表情,“遵命,周骚骚。”
——
次日,孟惟悉约了几个业内人吃饭,地点选的偏,在东郊的一处庄园里。他回国接任家族事务后,行事低调,甚少有这么亲力亲为陪应酬的时候。
在园子里足足待了一天,往城区赶时,天色灰蒙,秋风变温。
孟惟悉已经下车吐了两遭了,吐得他胆汁泛苦,脸色苍白。他也不是酒量差,估计是今天的葡萄酒不行,喝混了。张一杰给他递纸巾递水,“要不要去医院?”
孟惟悉摆摆手,扶了把车门上了车。
张一杰吩咐司机开慢些,微微叹气,“和老吴他们吃饭,孟总,降您身价了。”
孟惟悉没说话,含了一颗薄荷糖。
“您为了那女孩儿的事,心思用到这份上。”张一杰笑而不言,意味深长,“圈子里这么玩儿的人太多了,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真出事,火也烧不到他们身上。”
吃了糖,孟惟悉舒服了些。他皱了皱眉,“烧谁我不管,但这个人不行。”
张一杰笑,“就因为她是小赵的妹妹?”
孟惟悉淡声,“答应她的,我要做到。”
倪蕊这事还真不好办,她最初是认识了一个什么制作导演,带她出入了几次饭局,又辗转认识了不少人。这姑娘缺根筋,太向往名利场,先是被一个香港小开追求,她以为是在认真谈恋爱,其实人家只是玩玩。一个人玩儿还不够,换着玩,谁把谁当真,不都是一场消遣。
跟倪蕊发生过关系的,其中一位是有身份的。早早得到了消息,大名鼎鼎的祁宇明律师团队插手。祁宇明什么角色?他要较真,背后的人和事都能给你曝光。
大佬姓瞿,业内尊称一声瞿爷,有家室有身份,是又怵又怒。他已经放话,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到时所有是非过错,都推到倪蕊身上。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命如蝼蚁,连牺牲品都称不上。
怎么推?
孟惟悉再清楚不过了。
惯用的伎俩,毁掉一个人轻而易举。倪蕊才二十岁,舞是别想跳了,能不能在北京待下去都成问题。当然,孟惟悉不在乎这些。可方才在饭局上,那大佬皮笑肉不笑地忽然扯了句,“能请得动祈宇明律师团队,赵小姐真是好大能耐。”
孟惟悉客客气气把话推回去,“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子,能有什么能耐,您是谬赞了。”
那人晃了晃杯中酒,眼尾上挑尽显凶相,“改天一起约来吃个饭。”
孟惟悉眼皮都没掀一下,敛了笑意,“我陪叔吃还不够么?”
他那么护着她,不惜惹人不快。
张一杰当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他一直觉得孟惟悉琢玉成器,处事周到圆润,是能成为将王之位的人。但今儿算是彻底明白,他的爆点就是赵西音,一踩一个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孟惟悉身上总有几分波澜壮阔的悲情。
“瞿爷要年底院线传媒的排片优先权,最好的档期,是大年初一那一天。”张一杰平静陈述,“他投资的那部电影就是为了捧一个新人,粗制滥造,实在称不上诚意之作。而我们原先的计划,是与环球影业达成共识,推一部喜剧动漫。”
孟惟悉情绪淡淡,“不急,他会再来找我谈条件的。”
张一杰笑了笑,“千金难买红颜笑,只为佳人戏诸侯。孟总,用情过头了。”
孟惟悉勾着嘴角,虽无言,但俊朗面容下,竟有那么两分少年稚气。张一杰看在眼里,无奈叹气,至诚至纯,痴情种了。
进市区,在四环边上,张一杰上了另一辆车去探班,孟惟悉回了总部。公司没事,他坐在办公室,一分一秒地等。日色等到暮色,办公室里的感应灯柔柔亮起。
孟惟悉背靠座椅,闭目养神。
八点,敲门声准时响起。
等人进来,孟惟悉手机又响,他压了下手示意对方先坐。
孟惟悉接了两通越洋电话沟通工作,一口流利英文说得十分悦耳,谈笑风生时,眉眼斜飞入鬓,窗外的霓虹之色潺潺淌入,在他肩头披下一层光影。
十五分钟后,通话结束。
孟惟悉的表情几乎瞬间收敛,从落地窗边走回办公桌。宽敞红木桌对面,那人等候已久。孟惟悉拉开皮椅坐下,“查到了吗?”
被问的男人三十左右,姓关,名谦,生得一副稳重如山的面相。
关谦递过一个文件袋,嗓音粗粝,“查到了,赵小姐就诊的所有检查报告都在里面。”
第39章 一只穿云箭(4)
孟惟悉打开, 薄薄几页纸。还没看, 他心里就有了数,赵西音应该不是什么重病。他按顺序,从接诊记录开始, 然后是b超单, 血检结果。
外伤, 左右手臂均有锐器划伤, 左手腕更甚,肌腱损伤中度(2级),轻微骨裂。
孟惟悉神色凝重,反复看了两遍, 问关谦,“摔伤的?车祸?”
关谦:“赵小姐撞到玻璃柜上。那玻璃半面已经老化,她人扑下去的时候,玻璃整块都碎了。我了解的情况,她当时应该身上很多处都被碎玻璃划伤了, 脸上, 脖子, 腿,只不过手腕最严重。”
孟惟悉下意识地蜷曲手指,那几页纸瞬间扭曲凌乱。
他眼缝微眯,极力克制着情绪, 哪怕心里早有预料,也要亲耳听到答案。
“为什么会撞到玻璃柜上?”
“被人推的。”
空气流速宛若停滞, 血液枯朽,孟惟悉又木又硬,硬成了一把尖刀,终于捅破了这层厚冰。
他说:“周启深。”
关谦答:“是。”
“他们16年下半年时,感情就有了变化,甚至还分居了一个月。农历春节前争吵升级,但再怎么吵,周启深和赵西音始终都没有提离婚。真正离婚的点,应该就是这一次。具体过程我实在是调查不到,但我问了外科医生,按这些病例报告的描述,小赵是被重力推搡导致的。还有,他们签署离婚协议之前,赵小姐去了一趟美国,大概是两个半月没有回北京。离婚后的头三个月,她去南方旅游,基本就是在一些水乡古镇里待着散心,第四个月,冬天,她又一个人回了次美国,在美停留了大约两个月。”
孟惟悉哑着嗓子问:“她去美国做什么了?”
关谦说:“住在她姑姑的别墅里,应该只是陪她姑姑。”
孟惟悉的记忆力是极好的,他知道赵伶夏是位成功的女商人,也知道她工作繁忙,性格又飒又厉,“她姑姑感情观淡薄,不会在意这么多亲情陪伴。”
关谦这就不太了解了,毕竟能把周启深离婚的愿意及细节扒出这么多,已实属不易。孟惟悉也没多想,他脑子现在像一片荒原,一手抵着额,狠狠掐了把眉心。
“我还查到,周启深这两年一直在进行心理咨询以及相关治疗。”关谦说:“他的心理医生,孟总您应该有印象。
“是林依,林医生。”
孟惟悉抬起头,皱眉。
何止有印象,他离开北京的第一年,情绪极差,甚至有自虐倾向,便也去看了心理医生。林依医生在美国著名的心理机构任职,接诊了孟惟悉。之后回国发展。
也不知说是巧,还是孽缘,他和周启深水火不容,相克相生,命里注定是仇家一般,却总有千丝万缕的交界。
关谦在汇报事情的时候,永远态度端正,秉持合理,“业内都传,周启深与原生家庭关系恶劣,我查过相关资料,或许在某些问题的处理上,他的性格本身就有缺陷,容易冲动,容易极端。”
安静数秒,孟惟悉挥手一扫,将桌面上的文件合同、macbook全部扫落在地。噼里哐当的声音尖锐,呼啸,带着巨大怒气和愤恨。
关谦连忙起身,“孟总,您去哪儿?”
深秋之夜,孟惟悉连外套都不带,拎着车钥匙踹门就往外走。关谦拦不住,也不敢拦,闻见的全是煞气腾腾的血腥味。
——
三里屯这边今晚搞什么商业剪彩活动,人多车堵,周启深从建国路绕过来的时候,在长虹桥西这块堵了半小时。但他心情还不错,随着车流走走停停,也没什么不耐烦。
副驾驶上有艳色满溢的香槟玫瑰,后座放着三四只精美纸袋,是他下午去新光天地亲自挑的礼物。
团里下午加训,彩排走位多耗了时间,赵西音这会还没解散。到了工体,把车驶入地下车库,周启深松了安全带,就这么在车里等着。
花香馥郁,让人心生安宁。车没熄火,仪表盘的亮光刚刚好,把周启深本就偏硬朗的侧脸线条化软了几分。
他靠着座椅,后脑勺枕着椅背,正阖眼。
很奇妙,他以为他会情绪起伏,但真真到了这一刻,心思却静得离奇。也很矛盾,脑子里两种设想彼此试探,追回心爱的女孩儿,从此加倍对她好,弥补那些过去的遗憾。另一个思想小人儿拿着刀叉剑戟对他指手画脚——那道裂痕,你是不是真的想好怎么修缮了吗?
周启深心跳漏掉两拍,但很快,又被内心所向给折服。
爱呀,他爱这个女孩。
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拥抱,每一次在她身上舍身忘死。
爱到现在,只增不减。
手机响,赵西音发来微信,“训练完了,等我五分钟。”
周启深视线垂于屏幕,正回信息,车门被拉开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孟惟悉的那辆白色超跑就横在了他车前边儿。
孟惟悉真凶悍,卸他大路虎车轮子的气势。他拽了一把周启深的手,太快了,周启深重心没稳住,索性就着力道往下滚,推着孟惟悉,两人一块儿摔在了地上。
扭打之际,孟惟悉占得上风,死死压住周启深,拳头如雨下,是真狠,真戾,真想要他的命。
“你他妈疯了?!”周启深操了一声,屈膝沉力,然后猛地往上一顶,顶中孟惟悉的胃,腹上最脆弱的部分。孟惟悉疼得冷汗唰的冒出来,周启深借机反攻,拳头悉数奉还回去,“你有病是不是?!”
孟惟悉倒地,血从嘴角漫出,殷红似血梅,格外惨烈。
周启深也没捞着好,眉骨豁开一道血口,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汇成血流,沿着脖颈往下,染透了领口。
孟惟悉撑着膝盖站起,然后一拳直接往周启深太阳穴上砸,“姓周的,你他妈就是个渣男!你抢走小西,得到了又不珍惜她,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周启深脸色一瞬就变了,思维全死了,太阳穴嗡声鸣响。
孟惟悉的话如利刃,刺穿他内心最深暗,最敏感,最懊悔的那层纱。扒皮抽筋,见血见骨。孟惟悉拽着他的衣领,往身前猛拉,拳头裹着恨意,裹着意难平,裹着少年负气宣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