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女孩乌黑卷翘的眼睫，逆了一片的光线 ，涂下了一层阴影，细瘦的脖颈瓷白得仿佛镀了一层如玉的光辉。
  江燃嗤笑，“小酒鬼。”
  他看了眼时间，没有等到徐君鹤的回复，于是拿起余漾的外套，像在哄小孩，给人慢慢套上袖子，最后拉上卫衣的拉链。
  余漾觉得热，本能有些抗拒，微仰着脑袋看向面前的人，瘪着嘴角，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似的，“可以不穿吗？”
  软软糯糯，透着少女的清亮。
  听出女孩祈求的语气，江燃呼吸顿了顿，黑眸一眨不眨注视着她，嗓子突然开始发痒，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
  他指腹摩挲着，终是没忍住，轻轻蹭了蹭女孩小巧秀挺的鼻尖，低声拒绝：“不可以。”
  “......可是很热呀。”说着，余漾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手指摸到拉链，试图脱了外套。
  江燃连忙握住她的手，压着嗓子，磁沉的声音温柔地不像话：“乖一点，我们回去再脱好不好？”
  江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余漾的态度，俨然像是对对待一个小朋友。
  江燃半搂着余漾正要离开，梁颖刚好从娱乐区过来拿啤酒，迎面撞上走来的两个人。
  她的眼睛睁大，神情满是震惊。
  江燃不是已经拒绝余漾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有那么一秒，梁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直到她确认，江燃半抱在怀里的女孩就是余漾。
  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江燃毫不在意，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对方。
  擦肩而过时，梁颖攥紧了手，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为什么是余漾。”
  追他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余漾。
  她原以为江燃会回应，即便是冷嘲热讽，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江燃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而是半抱着怀里的女孩径直离开。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梁颖依旧定格在原地。
  从酒店出来，江燃扶着余漾上上了出租车，当司机问两人目的地时，江燃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a大”滚到嘴边时，俨然变成“长安公馆”四个字。
  江燃自认为想法很单纯，余漾醉成这样，宋宝玉又没回宿舍，她回去以后肯定没人照顾，还不如今晚住他那。
  回去的路上，余漾安安静静地倚着江燃的肩膀，半梦半醒，时不时脸颊轻轻蹭着他，找到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江燃僵坐着，不敢乱动，只能低垂着眼，沉沉地睇着她。
  小姑娘喝了酒一点也不闹腾，安静地出奇，只知道睡觉，不再像平日那样对他冷言冷语，拒他于千里之外。
  窗外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女孩脸上，几缕碎发调皮地溢出耳廓，天生一对秀眉，五官小巧又精致。
  江燃眼睫半垂，目光肆无忌惮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像是偷来的短暂时光。
  生平第一次想让时间静止在这一秒。
  出租车经过一个减速带，车身小幅度颠簸了一下，余漾的脑袋失去重心，慢慢从他的肩膀滑落。
  江燃抿唇，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揽进怀里。
  余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脸颊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很清楚地听到一阵沉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皱了皱眉头，反应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在酒店，而是在一脸车上。
  意识到这一点，余漾甩了甩脑袋，双手抵着江燃的胸膛坐起身。
  江燃适时松手，对上女孩干净湿润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小姑娘眨巴眼，一本正经地打量他，紧跟着又打了个酒嗝。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余漾歪着脑袋，伸出手指，对着江燃的脑袋动作迟缓地比划。
  跟他一样的眉毛，一样的双眼皮，一样的高鼻梁。
  越看越像，越看越讨厌。
  江燃静静看着她，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痕：“像谁？”
  余漾有些迟疑，懵懵地瞅了他一眼，粉唇一张一合：“一个讨厌鬼。”
  又是一阵沉默。
  江燃的胳膊搭在余漾身后的椅背上，修长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触到女孩的肩膀。
  他咽了咽嗓子，眸色有些深：“真那么讨厌他？”
  小姑娘抿唇，没再说话，静了几秒，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毛茸茸的睫毛扑闪着，眼尾微微泛潮。
  像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余漾吸了吸鼻子，埋着脑袋，眼眶倏地一下红了。
  她的声音有点哑，委屈又气恼，带着细细的哽咽：“他还是个王八蛋。”
  温热潮湿的液体慢慢蓄满了眼眶，轻轻一眨，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下来。
  江燃整个人僵在原地，反复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身体，攥着他的心脏，一寸一寸不断收紧。
  余漾越哭越凶，泪水根本止不住，从刚开始的无声到抽抽噎噎。
  下一秒，江燃脊背微弓，垂头俯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女孩唇息间弥漫着淡淡的梅子酒的味道，清甜又酸涩，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江燃握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惊人。
  就在余漾抬头的一瞬，眼前忽然一黑，一道微凉的触感轻轻覆上她微烫潮湿的脸颊。
  两人额头相触，男人带着侵略性的气息铺天盖地般砸过来，隐忍又放肆。
  余漾僵了下，肩膀轻轻颤了颤，缩着身子往后躲。
  江燃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另一只手轻扣住她的后脑勺，动作轻缓地吻住女孩脸颊的泪痕，薄唇轻启，气息轻柔又克制：“漾漾不哭。”
  泪水被他细致地一点一点亲掉。
  狭小/逼仄的车厢里，男人的声音轻似呢喃，“江燃就是个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燃妹要是早点有这觉悟，也不至于现在追妻= =
  第31章
  江燃从高中开始, 就搬离江家，自己一个人住。
  这栋房子也是他组建乐队后赚得第一桶金买的，装修格调非常简洁的大平层, 地毯，沙发，窗帘都是性冷淡的深色调。
  江燃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去了卧室，将人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脱了鞋子和外套。
  脑袋沾到枕头上, 余漾下意识贴着柔软的枕头蹭了蹭, 微蹙的眉心舒展，像个小孩似的, 粉唇微抿，拳头攥着。
  江燃弯腰俯身, 半蹲在窗边，为了不打扰余漾休息, 他特意打开了小夜灯。
  昏黄的光芒笼罩在女孩清丽的面庞, 铺上她浓密漆黑的眼睫, 牵出一道淡淡的阴影，她的皮肤莹白细腻, 如今沾染了酒精，脸颊和耳朵尖都是粉的。
  娇小的身躯陷入鹅绒被里, 诱人不设防。
  江燃微垂着眼，目光蓦地变软。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每当晚上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冒出的都是余漾的一颦一笑。
  她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 语气轻快又诚恳地询问他的喜好。
  还有那天晚上, 他拒绝时, 女孩泪流满面的情景。
  就在女孩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江燃便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罪大恶极的错事。
  即便后悔，可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他低头。
  于是他开始等，以为余漾还会像以前一样，被他冷言拒绝后，第二天又活蹦乱跳，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可惜，余漾没有。
  他似乎已经习惯，每天早上和晚上收到余漾发来的短信，习惯听她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说土味情话。
  江燃心安理得地接受余漾为他所做的一切，却不知道一份孤注一掷的感情经不起打压和消耗。
  他低估了小姑娘对他的喜欢，也高估了她满腔的热情和希望。
  江燃慢慢意识到，有些骄傲在余漾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直到他看见余漾的身边出现形形色色的男生。
  终于意识到，余漾并非非他不可，一种慌乱，嫉妒的情绪慢慢占据他的胸腔。
  江燃的后悔才一点一点显露。
  暖黄昏暗的灯光下，江燃垂着眼，温凉的指尖轻轻覆上女孩微微发烫的脸颊，小心翼翼帮她抚去落在嘴角的碎发，动作迟缓地撩在耳后。
  余漾粉唇动了动，脸颊贴着枕头，脑袋慢吞吞地埋了埋。
  替人盖好了被子，江燃才起身去了洗手间。
  余漾睡得迷迷糊糊，梦里，她不知疲倦地追着一束光跑，尽管沿路长满了荆棘，尖锐的刺划破她的皮肤。
  余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直到那束光芒在路的尽头处停下。
  她累得气喘吁吁，腿都在打颤，光芒消散，她看到江燃的影子。
  那人微垂着脑袋，清隽好看的脸噙着笑，语调一如既往地傲慢又懒散：“追我这么久，你不累，我都累了。”
  男人黝黑的眼里满是讽刺，笑意凉薄，余漾停在原地，本能地摇头。
  她清楚地听见，江燃恳求她放弃，厌倦了她跟屁虫似的追着他跑。
  余漾心底酸涩，捂着耳朵一步步后退，她摇着头否认，江燃却神情冷漠地步步逼近。
  余漾打声告诉他，自己早就放弃了，可面前的人却像是没听见。
  恍惚间，身后的路变成万丈深渊，江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纯黑的瞳仁如墨染，浅淡的薄唇一张一合，喉间溢出的声音像是结了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