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柏生拖长声音回，“小白马上到位。”
  孔游执导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旦正式拍摄，他称呼所有演员都用的是角色名，以求更快入戏，让演出效果更好。
  柏生被他叫了好几天“小白”，觉得自己像条被使唤到头晕眼花的小狗。
  其实定妆照前几天就该拍摄了，但男主角因为行程冲突没能来。
  今天，应该是柏生和他的第一次会面。
  柏生和方圆到达拍摄场地时，拓跋竣的演员刚从化妆间里出来，二人打了个照面。
  沈潜在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表情有一丝不自在，但他很快改正了过来，挺礼貌地伸手跟柏生问好，“你好，初次见面。”
  能竞争到这个角色，沈潜的履历也是相当辉煌的，科班出身，一路稳扎稳打，结果在接了两部偶像剧后惨遭滑铁卢。
  其实他相当英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女主角毫无cp感，看上去活像被导演包办婚姻。人气流失的当下，《江山困》是最好的选择，大制作权谋古装剧，和女主还没有感情线，但——
  沈潜在接剧本前也看过网上关于男主男二关系的讨论，心知和白胤文的对手戏他必须好好重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上岗的人竟然是柏生。
  先不说对方的演技，就柏生现在的风评……
  他看了眼柏生挺恬静的侧脸，觉得自己和他搭戏还是有些难度。
  柏生伸手过去和沈潜相握，刚说了句“你好”，对方就很快速地将手指抽回，客气地说了句“我先去场地”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柏生把手收回，说：“他好像不太信任我。”
  方圆笑呵呵地安慰自家艺人，“其实也不只是他啦。”
  柏生：“……”
  谢谢你，真的有被安慰到。
  定妆照的拍摄马上就要开始，其他演员陆陆续续也都到了现场，除了男女主角外，化妆间是一起用的，柏生换完衣服回来，就看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个老熟人。
  刘谨。
  刘谨自然也看见他了，当下就脸色青白地别过头去，看上去相当的不舒心。
  他没能争取到白胤文这个角色，又不甘心真的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于是只能曲线救国，选了个戏份还算可以，人设也挺出彩的配角。
  但这个配角在戏内的身份是白胤文的伴读，最后还要为他而死，刘谨一想就觉得万分膈应，自己凭什么又低柏生一头？
  柏生倒是毫无反应，自在地坐下。
  化妆师很迅速地收拾好了工具，随后站了过来，声音带点紧张的干涩：“柏老师，现在给您上妆可以吗？”
  柏生和她口罩上年轻的双眼对上，点点头，“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化妆间的气氛一下子又凝滞起来了。
  主要是柏生之前脾气差的赫赫有名，再加上之前他上一次和刘谨大战的场所就是在化妆间，于是现在两人的化妆师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会儿场面无法收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柏生躺尸在化妆椅上，化妆师的手法相当温柔，本来就困，他被挠的差点当场与周公会面，意识模糊间，他强撑着回忆昨晚看的内容。
  他之前只看了白胤文相关的段落，现在补全了，终于迟钝地发现了那么些许的不寻常之处。
  特别是前期二人相遇相知，有段描写简直让柏生感到满头问号。
  拓跋竣被暗算负伤落崖，遭人追杀，白胤文独自前去救援，背着他来到一处清泉处，自己生火烤肉，洗净衣物，为高烧的拓跋竣包扎更换。
  “你不该救我。”
  “少废话，睡你的觉去。”
  “你在生气什么，莫非我又说错话了。你本就不该为我涉险。”
  “好了！说这话你不嫌心虚？难道我受伤了，你会放任不管？”
  “……不会。”
  “我是生气。不行吗？做事之前，你没想过自己会受伤？没想过会有人担心？你可以随便受伤，我也可以随便涉险，下次你自己看着办。”
  “抱歉，我——”
  【朦胧火光中，拓跋竣疼痛难忍，又着急解释，他抬眼望向白胤文那不掩愠怒的熟悉面容，却惶惶然心头一惊。
  二人没有再说话。只闻柴火噼啪声响，拓跋竣辗转半夜，直到天明依旧无法入睡。】
  柏生：“…………？”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要“着急解释”，又为什么要“惶惶然心头一惊”，最后怎么又“辗转半夜，无法入睡”了？
  完全没有前因后果啊！他想了一晚上了，还是没搞懂作者写这段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正当柏生头脑风暴时，安静的化妆间内，刘谨的声音又骤然响起了，“啊，杰哥，你来了！”
  柏生把眼睛睁开。
  刘谨所叫的人看来是个工作人员，正笑容满面地给所有人送奶茶零食，一口一个“小谨年纪小不容易”“麻烦大家多多照顾”，柏生也有份，他看了眼，不太爱喝甜的，就没动。
  他的化妆师原本还想拿，但看他没动，也没敢动，刘谨的视线飘过来，又开始动小心思了，“柏生，是不符合你的口味吗？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有提前问你……”
  听这可怜巴巴的，众人又是一阵神态变幻。
  大家总是对弱势的一方有同情心理，加上刘谨一向嘴甜，动辄就哥啊姐的叫，不像柏生一进来就躺下了，连多说几句都欠奉，两者一比对，公道自在人心。
  “没。”柏生只道，“不爱喝甜的。”
  “没关系的，不喜欢就直说没事的。”刘谨垂下头，很有些伤感，“是我的问题……”
  “小谨，不用这样，顾虑大部分人的心情并没有错。”那位工作人员责怪地开口，“还有，都说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你就是太礼貌了才会被人欺负。”
  “可……”刘谨头垂得更低了，意有所指道：“我只是觉得，毕竟大家都是前辈，又很辛苦，叫声‘哥’是应该的……”
  这一波虚空立靶配合堪称鬼斧神工，效果立竿见影，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还被人叫“老师”的柏生身上。
  就连工作没几年的小化妆师都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了，吓得差点手抖，就在这时，柏生低低笑了几声。
  怎么回事，刘谨皱眉道：“怎么了吗？”
  “没，就是突然发现你说的挺有道理。”柏生的小尖牙在灯光下一闪而过，他煞有其事地道：“毕竟你年纪比我还大一点儿，按理来说我是该叫你哥。”
  刘谨脸色一青：“？”
  被这么一说，众人才骤然想起，好像确实，刘谨的年纪比柏生还大那么一两岁，但他平时经常把自己摆在一个懵懂后辈的位置上，不说根本想不起来。
  众人变得有些微妙的视线中，柏生十分做作地清清嗓子，模仿起了刘谨抑扬顿挫的语调：“实在不好意思啊，谨~哥~哥~”
  刘谨：“…………”
  众人：“…………”
  这一声如雷贯耳，电流般钻进耳朵里，他瞬间被雷的外焦里嫩，大脑一片空白。
  简单来说，就是人麻了。
  “咦。”柏生还探过头来，凑到他耳边，一脸无辜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谨~哥哥。”
  “？”洪荒之力无法控制，刘谨天灵盖一麻，鸡皮疙瘩顿时起了满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有病吧！！！！”
  声音自丹田发出，雄浑非常，响彻整个化妆间。
  那位发奶茶的工作人员手里的东西缓缓掉在了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柏生：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9章 中门对狙
  在场的几个人差点把眼珠子看掉下来。
  他们不敢相信，这雄浑有力的“有病吧！”真的是从刘谨嘴里发出来的？这不应该啊！不是说好的柏生天天霸凌刘谨吗？这不该是柏生的台词吗？
  刘谨话刚出口就察觉到不对，可现在话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他面对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竟然一时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沉默中，他一咬牙，捂着脸跑出门外，“不好意思！！！”
  拔腿就跑跌跌撞撞的背影像一个三维弹球。
  直到人走远了，化妆间里众人的视线才流动起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互相频频示意，恨不得在左脸写一个“卧”，右脸写一个“槽”，以体现他们的大跌眼镜。
  就在这诡谲的氛围中，众目睽睽之下，风暴中央，柏生泰然自若地拿起那杯奶茶，嘬了口，好像刚刚发出生化性武器类声音的人不是他一样。
  “嗯。”他皱起了鼻子，客观点评：“西米露，难喝。”
  小化妆师的手还凝在半空中，他皱完鼻子，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鼻翼两端，抬头问：“没花吧？”
  化妆师呆呆地道：“没、没有，还是很好看。”
  “谢谢。”柏生丝毫不觉异常地又躺了下来，面色如常道：“继续吧，辛苦你了。”
  全程八风不动。
  依旧稳如泰山。
  足以体现刚才他就是故意的，且他现在并不打算遮掩这一事实。
  众人不由得屏气凝神，肃然起敬：“…………”
  总觉得现在网上流传的版本，和现实中的柏生好像出入有点大啊。
  -
  柏生人还没走出去，方圆先飞过来了，上蹿下跳，活像一个弹跳的卤蛋。
  “你刚才做了什么？”他紧张地脸都白了，“我听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霸凌犯性情大变，花季少年怒骂有病吧为何般’？”柏生倒是对此心平气和，他将领口整好，道：“这种事情，就算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化妆间里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个人，他就是给刘谨一个警告，想必少说两三周，这熊孩子都不敢再来招惹他了。
  但要是刘谨还是头铁，之后这件事的用场就说不定了。
  “……说的也是。”方圆有点可惜，毕竟现在柏生的情况非同以往，“毕竟他们宁愿相信你在导演的茶杯里倒502胶水，也不会相信刘谨骂人。”
  “？”柏生简直莫名其妙，“我往导演茶杯里倒胶水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