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目 第38节
作者:黎欢      更新:2024-02-20 20:04      字数:3949
  明纱问季屿生:“卫恺那家伙跑哪去了。”
  季屿生神色凝重:“慕慈今天做化疗,他请了半天假去医院,下午回来。”
  明纱点头:“这样。”
  虽然大家都很担心温慕慈的病情,但也不能全部都挤去医院里,妨碍医务人员的正常工作,只能在心中为她祈祷,祝她能渡过难关。
  几人心不在焉地各自训练着,到了下午,卫恺神色匆忙地回到剧团。
  大家问他温慕慈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
  卫恺摇了摇头说:“还在化疗中。”
  后来,他便开始经常请早假去医院,然后在下午回剧团跟其他人合体排练,等晚上其他人都离开,他就一个人练自己负责的唱词部分。
  就这样连续了几天,温慕慈最后一个化疗疗程终于出结果了。
  那天,卫恺回来得很晚,他走到三楼排练室门口时,夕阳的余晖刚好透过玻璃窗户折射到他脸上,他不适地抬起手挡了挡。
  其他人听见脚步声,全部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他。
  明纱举着摄像机不动,画面里,卫恺慢慢走进来,脸色苍白得仿佛行尸走肉的僵尸,她顿时愣住。
  这些天以来,她每天都在用摄像机记录他们的排练过程,对卫恺的状态最清楚不过,然而尽管如此,他现下的变化也大到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心力交瘁到容貌也跟发生巨变?
  明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放下摄像机,问他:“恺,阿慈她……”
  卫恺怔怔地从她身边走过,声音沙哑没什么情绪起伏:“化疗失败了。”
  闻言犹克气得一把扯住他的衣服领口,怒骂道:“那你他特么的还回来,不知道在医院陪她吗?”
  卫恺抬起头看他,神情颓废,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犹克见不得卫恺那孬样,挥拳就想揍他。
  季屿生一把拉住犹克的手腕,直接将他从卫恺身边扯开,厉声道:“阿克,别冲动。”
  这一下,犹克仿佛找到了出气口,指着他语无伦次地啐骂道:“季屿生,就你清醒冷静是吧?你特么就从来没把我们当做家人,我们在你眼里只是唱戏赚钱的工具人,委托人。以前师父去世时你就顶着这幅清高脸让我们冷静,现在阿慈都这样了,你还是这幅死人脸,你特么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人情味三个字怎么写是吧?你怎么不早瞎了!”
  那一番话,明纱一个外人听着都觉得杀人诛心,她难过地偏头去季屿生,他的唇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走到犹克面前,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挥拳而出,裹挟着阵阵劲风,一拳将犹克撂倒在地,世界顿时安静了。
  明纱震惊得无声张了张嘴。
  箐箐吓得连忙跑过来挡在犹克身前,生气道:“你干什么,他可是演员,脸要是受伤了你赔得起吗?”
  季屿生收回手,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垂眸瞥了眼歪倒在地上的犹克,语气十分平淡:“抱歉,没忍住。”
  箐箐:“……”
  犹克抬手蹭了蹭被锤青的腮帮子,顿时疼得嘶了一声,人也清醒了不少,向箐箐摆手说:“没事……没事……他手下留情了。”
  明纱:“……”
  那你还故意气他?
  第41章 戏古弥新(17)
  犹克捂着脸, 从地上爬起来。
  箐箐仔细查看他的腮帮子, 发现那里肿了一小块,急得手忙脚乱:“完了,要是被萝拉姐知道我没看好你,年后我会被公司辞退的!”
  她忐忑不安地用纸巾给犹克擦了擦受伤的部位, 犹克疼得闷哼两声:“痛痛痛……别动。”
  箐箐停下手, 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犹克安分了许多,萎靡不振地低着头, 没有半点发过癫的样子。
  他小时候有狂躁症,心里一焦虑难受, 就会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后来跟着肖怀风在春和苑学戏, 数十年如一日的泡在戏园子里,一板三眼,一曲九回肠, 慢慢磨功夫,磨心智,沉淀下来后,病症也跟着好了不少。
  季屿生知他方才情绪失控崩溃发狂,是因为担心温慕慈所以又犯起病来,自己那一拳也是为了能让他尽快冷静, 如果师父还在的话, 可能不止一拳而是师法了。
  恍惚想起往事,季屿生神色变得温和起来,跟大家说:“先休息半小时, 五点继续训练。”
  他把目光转向犹克,提醒箐箐:“一楼冰箱里有冰块, 你帮他冷敷一下,等过了四十八小时,再进行热敷,很快就能消肿了。”
  箐箐反应过来季屿生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好的。”
  等箐箐带着犹克下楼,季屿生走到休息区拍了拍卫恺的肩。
  卫恺坐在椅子,抬起头看他,不语。
  无言的默契,就像年少时,温慕慈不告而别随温叙出国,他醉酒发疯在秘密基地躺了一夜差点猝死,是季屿生第一个找到他,并将他拖回屋。
  以前总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选季屿生当夙愿师,现在想来,所有师兄弟姐妹中季屿生是最合适的,也只有他能当了。似乎只要他还在,无论他们四处漂泊,走得多远,最后还是忍不住会回到这个“家”里看一看,不是吗?
  可转念一想,夙愿师这门行当,能渡人却难以渡己,不知道他这些年是否曾经后悔过。
  卫恺慢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声音闷闷地问季屿生:“节目录制日期定下来了吗?”
  季屿生回答他:“定下了,在春节前一周。”
  卫恺:“这样的话,我们只有十天左右的准备时间了,来得及吗?行头、乐队和场景那边进度怎么样?”
  温慕慈现在仍躺在医院里,他恨自己无法替她承受痛苦,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了却她一桩心愿,让多年前梨园量子队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季屿生理解卫恺迫切想要帮温慕慈完成愿望的心情,他安抚他说:“《觉醒》的伴奏乐队已经磨合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可以跟我们合体排练。场景还在调整中,云图幻漫那边给的说法是,等我们去电视台联排的时候,就能在舞台上查看效果。至于行头……”
  明纱正在和赛博科技的美术负责人微信沟通,听见他们的对话,走过来说:“先打断一下,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谈谈。”
  季屿生转头看她:“怎么了?”
  明纱向他晃了晃手机,开心道:“人设图画好了,一共有五个版本,你们选一版吧,顺便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调整的,我整理一下意见,明天统一反馈给赛博科技那边。”
  难得的好消息,季屿生紧蹙的眉头舒展开,眼里也有了一点浅淡的笑意:“好,等人设图确定下来,就可以立即找服装设计师量身定做行头。”
  眼看万事都已逐渐步入正轨,忙活了大半个月的明纱心中莫名斗志昂扬,忍不住举起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拳头:“《觉醒》冲啊,奥利给!”
  季屿生和卫恺无语地看着她,摇头。
  下午休息结束,季屿生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让明纱把人设图传给大家看,听听他们的意见。
  犹克用毛巾裹着冰块,捂了捂腮帮子,口齿不清道:“你们的人设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时间游侠我喜欢第三版,造型神秘潇洒,配饰合理,很符合人物的气质。哦,如果能给帽沿加上一层透视黑纱,或许更有侠士的诡秘飘逸感。”
  晏清也壮起胆子,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第二版的桃夭歌姬不错,头盔两侧附加了机械耳机这个设计点太妙啦!”
  她越说越激动,抑制不住的长篇大论起来:“歌姬嘛,就该有属于自己的bgm,边听着战歌边战斗,就很酷很有感觉啊!”
  明纱大脑嗡嗡嗡响,飞快地敲击键盘,记下几个关键词,接着问:“恺,老板,你们呢?”
  卫恺说:“傩面圣王是武将,他的傩面造型要以豹子眼、火烧眉、高鼻梁、獠牙嘴作为重要特征,突出煞气。起工制作完成后,再以雄鸡冠上之血,开光点神,傩面即生神性。目前看来,第三版更符合。”
  “好的。”明纱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给季屿生递了个眼神。
  季屿生看着人设图琢磨了一会儿,说:“第四版的白袍将军更贴合人设,不过,我有一些高难度的翻身动作,配饰太多,可能会影响到动作的美观和流畅度,所以……”
  他用笔指了指图中的几个配饰:“去掉这些不必要的繁琐配饰,会更好。”
  明纱一一记下来。
  以前,她在游戏公司当文案策划,就天天被领导们摁头收集意见改稿改设定。真没想到,来剧团当助理,还是逃不过这场劫难。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如今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明纱长舒一口气,关上笔记本:“ok,你们的意见我会统一整理起来,然后等明天上班时,再努力跟赛博科技的美术负责人沟通,你们就专心排练吧。”
  季屿生颔首:“辛苦了。”
  他那语气听起来有点不痛不痒的,明纱打算借机宰他一顿。
  她笑眯眯道:“既然我都这么辛苦了,老板,你晚上不给我们加餐吗?”
  季屿生说:“可以,等会儿我让钟莉给你们发条点餐链接,想吃什么自己点。”
  答应得还挺快,被人宰都不矜持一下吗?
  明纱小声腹诽,心里无端生出一丢丢的负罪感来,然而没过几秒,又愉快地开始思考起晚餐吃点什么好。
  等傍晚,杨钟莉发来点餐链接,她打开看了眼菜单,甚至觉得还能把季屿生宰得更狠些。
  “是点干锅鸡还是咸蛋黄小龙虾呢?”
  明纱正纠结着吃什么,突然听旁边的晏清说:“团长请客,都点都点,犹豫一秒都是看不起他!”
  于是,明纱飞快地下了单。
  一份干锅鸡,一份咸蛋黄小龙虾,外加米饭、青菜、汤和饭后小甜点。
  那边,季屿生点完餐,看了眼订单详情页说:“可以,真不帮我省钱。”
  明纱没有一丁点愧疚感,借口一套一套的:“我胃口好,说明我身体好有福气,工作效率也高!”
  季屿生看了她一眼,低声笑道:“你从哪学来的歪理。”
  明纱摊手:“自学成才,无师自通,你不要太过羡慕。”
  她那得意的小模样,真真是把“不要脸”三个字融会贯通到极致。
  季屿生淡笑不语,由着她。
  晚上,外卖工作人员把餐食送到一楼,大家各自拿着食物找地方吃去。
  明纱端着大盒小盒走上楼梯,路过季屿生办公室时,突然被他叫住。
  “等等。”
  明纱脚步一顿,倒退到他办公室门前,往屋里头瞄了一眼问:“怎么了,老板?”
  季屿生坐在办公桌后,桌面被他收拾得很干净,上面垫着一张鹅黄餐垫纸,旁边搁着一个迪士尼经典玛丽猫系列水杯。
  季屿生抬手轻敲了两下杯子。
  咚、咚——
  清脆的响声顿时唤醒了明纱的记忆。
  嗷,那是她的。
  上次在他办公室工作忘记带走了!
  季屿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苦恼道:“你认识它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