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昭轻咳了一声，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盛明麟已经坐下了，把珠珠搂到膝上，托着她小脸问他：“珠珠儿睫毛这么长，你说要不要剪剪？”
  霍沉昭：“……？？”
  他抬头看了看，确实挺长的，但他虽然是个大夫，剪睫毛什么的还真没听说过，只好问：“不舒服吗？”
  奶团子刚醒，还有点儿没精神，小手手胡乱搓了搓：“有一减减碍事。”
  霍沉昭轻轻给她捋了两下：“小郡主，最好不要剪，有睫毛挡着，灰尘才不会飞进眼睛里。”
  团子软乎乎地答应：“哦！”
  盛明麟轻轻笑着，也给她捋了几下：“沉昭，四哥呢？”
  霍沉昭只好道：“不知。”
  盛明麟也不太在意，就跟团子道：“走了珠珠儿，我们出去找找四哥哥。”
  他一边说着，就牵住妹妹的手，还轻轻悠着，想让团子精神一点儿，霍沉昭看在眼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世子爷，要不我稍稍给她剪一点点？”
  盛明麟回头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
  霍沉昭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他的视线。
  盛明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话说一半儿，就不由得一凝眉，察觉到了什么。
  他笑容微敛，沉默了一会儿，就牵着珠珠走回来，笑吟吟地道：“沉昭，你那个图画完了吗？我瞧瞧那种衣服，是什么样子的，也长长见识。”
  霍沉昭便把桌上的草图朝他转了转，仔细给他讲解。
  讲解完了，他瞥了盛明麟一眼，盛明麟仍旧笑吟吟的，神态轻松，还不时的逗逗妹妹，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很难过。
  第113章 赌上九族之命
  那边，端王妃在室中来来回回的打转。
  一见四皇子过去，她赶紧摆手让下人都退出去，道：“四郎。”
  四皇子坐下，看她神情焦躁，便温言安抚：“婶婶别急，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他向来冷静，端王妃叫他带的也平静了一点，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个恶人，她骂我了吧？”
  四皇子垂了垂眼，没有回答，端王妃正色道：“她有没有骂我生不出儿子？”
  见他仍是不答，端王妃有些急：“你倒是说啊！我不生气！我就是问清楚！”
  四皇子只好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端王妃反倒像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猛得喘出来一口气，在旁边坐下，正色道：“四郎，按说这种话，婶婶不该跟你一个孩子说。可毕竟事关重大，婶婶就直接问了，你也不用回答，你就自己想想，这满京城，可有什么，譬如我生了珠珠之后伤了身不能再生了……之类的传言？”
  四皇子还真愣了一下，他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对！”端王妃道：“我生了珠珠儿，小产确实伤身，但我怎么说也是将门出身的，自小练武，后来哪怕懒了些，练的不勤勉了，身子骨也是很好的，从没有哪个大夫说过，或者暗示过，说我伤了身，从此不能生了，真没有！一个也没有！”
  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可是，就有人，这么骂过我。”
  端王妃性子急，一边说着，就忍不住站起来，在室中兜了两个圈子，又勉强按捺住，坐回来，道：“就是麟儿的生母陈氏。”
  她低声道：“四郎，这事儿在我心里，压了好几天了，我不是个聪明人，怕想的不对，可又不忍心跟麟儿说。麟儿是个好孩子，心思细，又心肠软，小小孩儿家，我怕他听了伤心难受。可是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当初，那陈氏来冲撞我时，那会儿我还怀着珠珠，尚不知男女，她就口口声声地骂我，‘你又生不出儿子’，我就非常奇怪，她好像从那时起，就笃定我生不出儿子，当时王爷还在府里查了很久，又请了太医院院首给我把脉，生怕她之前下过什么暗手，却没有查到什么……后来，珠珠做梦，梦里，那恶人说，‘你又生不出儿子’，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她声音都有些不稳当：“在这世上，只有陈氏一人这么骂过我，旁人再没有了，如今又有一个……我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多了，可我就是觉得太巧了。而且陈氏那个禀性，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男人，无君无父不在乎家族也不在乎名声……总之，我觉得这个作派，怎么就这么像呢？”
  四皇子越听越惊。
  他向来是个极冷静的人，但此时，却觉得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都顾不上安慰端王妃了。
  当初的陈氏，他真的是记忆犹新。
  毕竟，古往今来，敢在皇宫里给一个王爷下药，还成功了的，真是独一个。
  说一句到底的话，就算要玩阴的，陈氏身为帝师之女，想赖上端王爷，真的有很多机会，多用一点心思手段，两边体体面面的结亲，让端王爷捏着鼻子认下，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可是，她却选了最蠢最疯狂的那一种。
  一来，赌上了九族和家人、自己的性命。
  二来，名声也一点没有了啊！堂堂一个王妃，她日后怎么出门交际？
  总之，陈氏为人，处处让人想不通。
  时人极重宗族，可陈氏好像全不在意。
  时人最重孝道，陈氏好像也全不在意。
  就连九五至尊的君王，陈氏似乎也缺少敬畏。
  但当时，大家只觉得她是爱惨了端王爷，爱到疯魔，不顾一切，所以才一时冲动的，尤其陈氏又生的极为美貌，也是有不少人爱慕的，觉得她一个姑娘家，爱端王爷至此，也有些可怜。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陈老爷子教导明熙帝这么多年，他登上帝位也是出过力的，明熙帝很尊重也很感激他。
  明熙帝看着大而化之的，却从来不杀功臣，下不了手杀他们，但当时还想着给她一个妾，最多侧妃就够了，后来是端王爷不忍兄长为难，便答应了娶她做正妃。
  这其实也是因为，端王爷深深知道谢安宁的脾气，不管是侧妃还是妾，只要有了这么一个人，他就再也娶不到谢安宁了，于是，正妃侧妃就无所谓了。
  端王爷向来极其尊重皇权，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放在皇权之后，所以，他既然答应了，就是决定要娶了，也决定跟谢安宁彻底断了的。
  可后来，端王爷再不回家……这中间，也是有事情发生的，否则以端王爷的性子，娶都娶了，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让人误会他对皇兄不满的行为？
  据说，是陈氏派人欲劫持谢安宁，并且还找了十余个叫花子，意图轮番侮辱她。
  谢府的护卫，哪里是几个乌合之众能对付的。
  那会儿谢大将军还在边关打仗，是谢二舅舅抓了人，直接私下交给了锦衣卫。
  明熙帝大怒，私下派人去处置她，却发现她怀孕了。
  看在皇室血脉的份上暂时没杀她，但，明熙帝已经彻底厌了她，决定让她生产时“意外死亡”，去母留子，为了让弟弟完全从这事中撇出来，所以才会派差使让他出京的。
  四皇子忍不住问：“然后呢？为何她没死？”
  “因为没死成，”端王妃道：“就是，我听说……当时她生的时候顺顺当当就生下来了。后来，过了很久，我无意中听到王爷与我二哥说话，说是已经动手了，确认那药她喝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影响，据说生的还挺顺当。”
  她看着他：“这里头似乎有好多事情，说是陈氏有些古怪，王爷不肯与我说，你回头问问锦衣卫。”
  四皇子沉吟了半晌，就起身，叫过皇上派来的锦衣卫，吩咐了几句，锦衣卫应命而去。
  四皇子走回来，看端王妃脸都是白的，便温声安慰：“婶婶不用担心，度厄大师说，这些邪魔外道害不到珠珠的。”
  端王妃苦笑：“是倒是，可我怎么越琢磨越吓人呢，先是陈氏，又是盛玉露，在珠珠梦里还是珠珠，她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
  四皇子正色道：“只要她害不到珠珠，婶婶便不必怕。至于之前的陈氏，就算她现在还活着，婶婶怕吗？”
  端王妃一愣：“我当然不怕。”
  “对，”四皇子道：“陈氏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盛玉露同样无碍大局。如今……有珠珠的梦提醒我们，待将来一切揭晓，前帐后帐，一并算了就是。”
  端王妃缓缓点头，也被激起了意气：“对，不管有谁想害我的珠珠儿，我都会……杀得她片甲不留。”
  这句话，这样说有些好笑，却，莫名豪气。
  四皇子不由一笑：“婶婶说的对。”
  ………★★★★★………
  提醒一下，皇帝皇子什么的，全都是土著，是古人，在很多事情上，观念与现代人会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没办法要求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生长出一个有男女平等之类观念的异类对不对？跳出时代说对错就是耍流氓。所以穿越女高喊男女平等或者与丫环称姐道妹才是可笑的一件事，就是因为背离了大环境。
  总之，绝对没有不尊重女性的意思，角色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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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太吓人了
  四皇子从端王妃那儿出来，一路走，一路沉吟。
  他是个缜密之人，在听过珠珠梦中之言后，脑子里就为这个人，构建出了一个形象，然后，每多得到一点信息，就一点一点完善。
  可在今天，听到端王妃的话之后，就感觉豁然开朗，好像脑海中那个形象，一下子就具体起来了。
  太像了。
  真的就像端王妃说的那句话，“眼里只有一个男人，无君无父不在乎家族也不在乎名声”。
  他随想着，慢慢往西院走，远远听到那边正在闹腾，团子的小奶嗓子喳喳的。
  过去一看，就见大家正在院中丢沙包。
  端王府没有这么朴实的玩具，这还是听霍沉昭说了，大家临时用帕子装了豆子缠的，一个个小小的，打着也不痛，倒是五颜六色的。
  珠珠小小一只，胳膊没有劲儿，扔沙包也扔不远，只能跑得离别人很近很近，再把手手举得高高的，猛力一扔……才能勉强打到。
  不定哪会儿，一紧张手一松，沙包就从她脑袋后头掉下去了，白蓄了半天劲儿，结果打到了自己小屁股。
  而且别人一打她，团子就紧张得不得了，沙包还没打出去，就哇哇直叫，双手抱着小脑袋，一溜烟儿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那小样儿实在太逗了，一伙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四皇子远远站着，笑着看了一会儿，结果后头就有锦衣卫递过来一个袋子：“殿下，这是陈善娘的卷宗。”
  这么快？居然还有专门的卷宗？？
  四皇子略微吃惊，接过来抽了几张看，只看了两页，就皱起眉来，往院中走，经过他们的时候，直接叫了一声：“明麟！”
  盛明麟应了一声，又笑着扔了两个沙包，这才跟着他进了屋，洗了手坐下。
  四皇子的手放在袋子上，沉声跟他道：“你母亲想到了一些事情，与你生母有关，你母亲说你是个好孩子，心思太细心肠又太软，所以不忍心与你多讲，怕你伤心难过。我倒觉得，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不是坏事，你年纪虽小，却聪明敏锐，我信你能从这些不必要的桎梏中挣脱。”
  他的手，在袋子上轻轻一拍：“所以，你要看吗？”
  盛明麟听在耳中，只觉得云散日出，刚才堵在胸口的难受一下子就没了。
  “我要看。”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站了起来：“四哥，我们去书房。”
  两人进了书房，才把卷宗打开细看。
  盛明麟才看了几句，就一下子明白了，端王妃想到了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心里深深觉得“她”是邪魔外道，不是正常人，所以，他真没有为“生母”难过或者愧疚的心情，反而十分冷静。
  卷宗中的记录，是从陈氏生产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