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作者:
蔚空 更新:2023-03-08 15:45 字数:4183
谢江两家最近在联姻上弄出的风波,知道的人不多,但早前谢三公子和江二小姐联姻一事,很多小报写过,在上海滩不是什么秘密。林曼怡自然也知道文茵为了逃避联姻偷偷去美利坚留洋的事。听谢煊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点点头,笑说:“也是。谢公子第一次来我们家,我带他随便逛逛。”她问采薇,“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采薇道:“我找我哥。”
“青竹吗?”林曼怡说,“我刚刚看到他好像一个人去了竹林那边。”
采薇道:“竹林?”
林曼怡道:“是啊,我还唤了他,他不知是不是在想事情,也没应我。”
采薇点头:“那我去找他了,不打扰你们二位的游览兴致了。”
说完朝沉默而立的谢煊点点头,迈步越过他往前方洞口走去。
哪知这山洞地面凹凸不平,她一个没太注意,脚下踢到一块凸起的石头,重重一个趔趄,就要朝前方栽倒。
“当心!”林曼怡轻呼一声。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紧紧拽住了采薇的手臂,本来前倾的身体,被拉了回来,靠在了一具温暖坚硬的胸膛。
只不过她刚刚站稳,谢煊已经将手松开,一言不发地往后退了一步。
林曼怡拍拍胸口,笑说:“差点吓我一跳,幸好谢公子反应快。你慢些走,这洞里黑,地下又不平,我都摔过好多次。”
采薇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袖子,道:“多谢谢公子。”
谢煊淡声道:“举手之劳。”
采薇笑了笑,说道:“那您和曼怡继续游览,祝您玩得愉快。”
她这冠冕堂皇的话,林曼怡听不出里面的意思,谢煊却不会不明白。林家虽然财力比不上江家,但林老爷子儿女众多,整个家族在上海滩的影响力,绝不会比江家小。林家这位千金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世大方得体,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若是要联姻,也确实可以作为备选。
他在黯淡的光线中,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甚在意地扯了下嘴角。
林曼怡道:“走吧谢公子,我带您去看我爷爷的菊园,现下正是花开的好时候。”
“嗯。”谢煊点头。
双方相背而行,采薇先走到洞口,鬼使神差般往后看了眼。林曼怡和谢煊正并肩走到转角处,像是察觉一般,在她回头看去时,谢煊忽然也转头看过来。
洞里黑沉沉一片,采薇只看得到他的身形轮廓,看不清那张清俊冷冽的面孔。但不知为何,还是欲盖弥彰一般,迅速回过头离开。
她边往林家的竹林方向走边想,不说谢家的背景,就是谢煊这个人,也足够吸引女人的目光,全上海想做谢家三少奶奶的千金小姐,只怕是能排成长队。就是不知道这些小姐们,要是知道这位谢三少已经活不过几年,还会不会这样趋之若鹜?
不知不觉走到了竹林,采薇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一道身影走了出来,低着头疾步匆匆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青竹!”采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四哥,惊愕地唤了一声。
青竹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采薇皱眉跟上去,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掌:“你魂儿掉了?”
青竹像是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转头看到是采薇,才重重舒了口气,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道:“你吓死我了!”
“不是,你怎么回事?连我都不认识了?”
“没事啊!”青竹用力摇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不自在,却努力装作一脸淡定,“我就是没注意。”
采薇狐疑问:“你一个人去竹林子干什么?”
青竹说:“我就是无聊,随便走走。”
“真的吗?”
“不然呢?”青竹笑着揉了把她的头顶,将她的手腕拉起,“走吧走吧,咱们去找苏姨和三姐,我真的就是随便逛逛。”
采薇嗤了一声,边跟着他走,边奇怪地回头朝竹林看了眼,只不过什么那里静悄悄一片,都没看到。
兄妹两人离开后,一个身穿黑色短褂的男人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了竹林,见到石桌上坐着的女子,恭恭敬敬道:“六太太,龙爷正找您呢。”
男人边说边悄悄去打量女子,竹林掩映之下,愈发显得像是从画卷走出来的美人。那旁边站着的丫鬟,本来还算清秀,但对比着这美人,便实在是只能算是鱼目了。
这美人正是龙正翔那位天姿国色的六姨太柳如烟。她朝来人轻轻笑了笑,柔声道:“好,我这就来。”
第27章 二更
采薇很快发觉青竹这几日不太对劲, 不像之前那样,整天蹦跶着往外跑,先生来上课,他竟然老老实实从头坐到尾。在沁园里也不再有事没事就逗弄小丫鬟们, 乍一看像是忽然沉稳了许多。只不过稍微留心,就会发现他和人说话时, 时不时就走神,一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样子。
采薇觉得奇怪,揪着他问了好几回, 他只说天气冷,提不起劲儿。
见他跟个小脚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没了往常的活力, 采薇正巧要去添置新衣裳,便拽着他一块儿出了门。
去得是租界里洋人开办的成衣店。
青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进了店里就坐在小沙发上,望着玻璃橱窗外的街道发呆。
四喜凑到采薇耳边小声道:“四少爷最近这是怎么了?跟癔症似的。”
采薇瞥了眼自己那便宜小哥哥,戏谑说:“可能是少男怀春吧。”
四喜眨眨眼睛不太明白。
采薇也只是随口开得玩笑, 继续挑选衣服。没过多久,本来坐在沙发上一副怏怏状的青竹, 蓦地一下站起身。
采薇愣了下,转头一看, 却见是一对男女从门口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手模样的黑衣男子。
正是青帮的龙正翔和他那位美若天仙的六姨太。
这位龙爷近年上位后, 无论走到哪里, 都弄得十分声势浩大,以至于他身旁的六姨太,与这阵仗实在是有些违和。采薇皱了皱眉,默默挪到了一旁。
“龙爷!龙太太!”青竹却主动走上前,跟人热络地打招呼。
采薇不动声色瞥了眼,心中有些纳罕。
龙正翔狐疑地打量一番面前这年轻人,忽然一拍脑门,朗声笑道:“江公子!瞧我这记性,上回林老爷子八十大寿刚见过,我差点没想起来。”
青竹笑说:“龙爷陪六太太买衣裳?”
龙正翔点头:“是啊!”说着拍拍身旁女人的手,看了眼不远处的采薇,笑道,“你去挑吧,我和江公子说说话。江公子这是来陪哪家的小姐来买衣服?”
“是我妹妹。”青竹目光轻描淡写落在那粗糙和白嫩的两只手上,旋即又移开了目光。
柳如烟温柔地对龙正翔嗯了一声,朝青竹淡淡笑了笑,往采薇这边的方向走去。
龙正翔笑呵呵拉着青竹在沙发坐下,从马褂口袋里掏出金色的烟匣子打开,摸出一根雪茄递给身旁的年轻人。
青竹摆摆手:“我不抽烟。”
龙正翔似是有些意外,笑道:“江家四少爷可是上海滩出了名的会玩,竟然不抽烟?”
青竹道:“不喜欢这味道罢了。”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睛,朝柳如烟的背影看了眼。
柳如烟已经走到了挂着样衣的衣橱前,她转头对上采薇看过来的眼神,微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先前两次都隔了些距离,这回不过咫尺,采薇才发觉,青帮老板这位姨太太,比远看更加漂亮,尤其是那双仿佛带着水汽的眸子,有种浑然天成的楚楚可怜。难怪外界传言,龙正翔如今是独宠这位六姨太。
她礼貌地点头算是回应,继续挑选衣服。两人一左一右,一件件翻看衣橱里的样衣,最终几乎是同一时间瞧中一件酒红的呢大衣。
采薇率先收回手,问身旁的店员:“这衣服还有吗?”
店员道:“回小姐,这衣服就挂在这里的这一件了。”
柳如烟笑道:“没关系,我再挑别的。”
在沙发上抽雪茄的龙正翔听到这边动静,朗声道:“怎么回事?衣服就剩一件?你们这是怎么做生意的?”
店员是中国人,自然是认识上海滩这位大人物,恭恭敬敬道:“龙爷,这衣服卖得好,成衣就只剩这一件,新衣还没上来。”
柳如烟回头朝龙正翔温柔一笑道:“龙爷,好看的衣裳很多,这件就让给江小姐,我再挑就是。”
龙正翔摆摆手:“行,那你让给江小姐,那你多挑几件。”
柳如烟笑着嗯了一声。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采薇也不好再客气,便上拿了衣服去试衣间去试穿。等换好衣服出来,柳如烟已经挑好几件衣服,也没试穿,全让人包上,然后交给龙正翔的随从拿好。
她看到采薇穿上那件酒红色的呢大衣,笑说:“江小姐果然适合穿这件。”
采薇道:“还得谢谢六太太割爱。”
柳如烟说:“江小姐客气了。”
龙正翔走上来揽住她的肩膀,同兄妹二人道别:“江公子江小姐,那我们先走了,回去替我向江老板问好。”
青竹点头:“龙爷龙太太慢走。”
一行人从店里离开,屋子里顿时开阔不少。采薇瞥了眼身旁的少年,却见他怔怔地望着柳如烟的背影,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将他唤回神。话还在唇边,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爆炸声,连带着店子的玻璃橱窗也被震碎,不过是一瞬间,那本来平静敞亮的街道,淹没在浓烟滚滚中,尖叫哭泣声不绝于耳。
青竹这回倒是反应快,将采薇一把摁在地上:“趴好,别乱动。”
说完自己却跑了出去。
采薇惊得大叫:“青竹!你干什么去?”
然而被唤的人却没理会她,很快消失在浓烟滚滚中。
爆炸声之后,外面又有枪声响起,夹在着路人的尖叫,采薇听得心惊胆战。抬头朝橱窗外看去,除了一片浓烟和溃散的人群,什么都看不到。
枪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是两伙人在火拼,隐约有人中枪倒下。采薇心急,怕青竹出事,咬牙爬起来,朝外面冲了出去。
“小姐!小姐!”四喜惊慌失措地在她后面叫唤。
采薇大声道:“你待在里面别动!”
爆炸后的浓烟还未散去,枪声仍在乱响,路人惊叫着逃散,采薇刚刚出来就差点被人撞上。她也不敢走远,只在门口处大声呼喊青竹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回应。
然后她的余光便看到了龙正翔,此时正被手下扶着在路边,头上的血在往下淌。他的手下拿着枪挡在他跟前,而他那位六姨太,却不在了身旁。
采薇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刺杀这位青帮老板。她来到这个时段,从大报小报了解了不少青帮的消息。这位龙正翔原先在青帮只能坐在第二第三把交椅,原先的头领是反袁革命领袖,因为讨袁失败,东渡日本,给了龙正翔上位的机会。青帮虽然是个帮派组织,但派系林立,有不少是革命志士,为推翻前清统治出过不少力,和龙正翔不是一个路子,要刺杀他不足为奇。
她正犹疑间,忽然一道身影从烟雾中蹿出来,点燃了一枚□□朝龙正翔的方向扔了过去。然而龙正翔手下反应极快,飞身上前,一脚将□□踢开。
采薇惊愕地看着那枚□□穿过烟雾朝自己飞过来,还没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倒在地,一具坚硬的身体将她紧紧压下。
轰然一声,着地的□□爆炸。采薇只觉得耳膜被震得发疼,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嘈杂的周遭忽然变得万籁俱寂。
“应小姐!应小姐!”
身上的重量松开,采薇回头,看到额角正在淌血的谢珺。他双眼焦灼地看着自己,嘴唇翕张,在和自己说话,可是那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