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回到那日与沉柏彦在便利商店外喝咖啡的日子。
  在赴约之前她试想过千万种失败的下场，例如被「我已经有女友了」，或者是「我只把你当朋友」诸如此类的回应打枪，但她得到的却是一个意想之外的答案。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啊，有谁不知道啦？」她笑得瀟洒，没注意到眼前的男孩面露难色。「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沉柏彦抿了一口拿铁，敛下双眼，他的语气略显沉重：「没有人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秦沐曦。」
  这番话犹如一把槌子重重打在她的心上，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眉头无法克制地紧皱在一块。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沉柏彦放下手中的饮料，接着双手交叠在一起。他的坐姿十分端正严谨，甚至有些僵硬，呼吸变得粗重，两眼透着无以言喻的忧愁。
  「我不喜欢女生。」说完这句话，他才慢慢抬眼看向她。那一瞬间，她竟然有点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我喜欢男生啊，许茉。」
  老实说，她还真没想过自己的告白会被这个的理由拒绝。
  「那你为什么还跟——」
  「为了测试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他轻笑一声。看在她眼里其实更像是苦笑。「我家有多保守你也知道，但真的够了，我不想再这样逃避下去。」
  「所以你打算分手？」虽然内心一片混乱，但许茉还是努力沉住气问道。
  他撇撇嘴角，点头。
  「那你说喜欢的人又是谁？」
  听见这个问题，沉柏彦的眼神露出一丝闪躲之意，但最后还是向她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包括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包括他心里有多少挣扎和罪恶感，也包括对秦沐曦的愧疚与歉意。
  「你居然喜欢他⋯⋯好吧，说真的，和你认识这么久，我一点都没感觉到你是gay。」
  「我藏得很好吧？」在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总觉得沉柏彦的笑容不如以前那般阳光灿烂，反而苦涩得令人心疼。
  「是是是，藏得真好啊沉大少爷⋯⋯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很重要。」
  「嗯？」
  「如果哪天你突然变成喜欢女生，我是有机会的吗？」
  闻言，沉柏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啦！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他掩着嘴，止不住眼里的笑意：「好啦我不笑，你肯定是我的首选啊。」
  「首选？那第二顺位是谁？」
  「我想想看哦⋯⋯」
  两人的对话最后在打闹之下结束。
  许茉虽然失恋了，但好像也没那么伤心，反而觉得自己和沉柏彦的友谊又变得更加深固，心里很充实。
  忆起那天的事总让她有些恍惚，对沉柏彦的喜欢恐怕不是几个星期就能扑灭的，一想到晚上会和他见面仍然令她感到兴奋，即使明白自己这辈子是没机会和他谈恋爱，她也甘心。
  反观隔壁桌的秦沐曦突然就没了胃口，尤其在她听见许茉那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更是难以平静。彭锦言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唤她一声。
  「你还好吗？」
  秦沐曦愣了愣，随即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我很好啊。」
  老实说她也搞不懂为什么现在还会被沉柏彦的事情影响情绪。
  明明在发现他说要去图书馆，实际上却是和别的女生在超商外面有说有笑的时候，秦沐曦对这段关係的破裂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事到如今才知道，那些伤心和遭到背叛的感觉并不会随着时间散去，只是会在一些莫名的时刻突然忆起。
  好比如现在。
  知道秦沐曦爱逞强的个性，彭锦言也不戳破，逕自拿起桌上的平板点了几道甜品⋯⋯真可惜寿司店没有卖多多绿。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营火晚会那天发烧吗？」为了分散秦沐曦的注意力，彭锦言是真的豁出去了，把年少轻狂的事情拿出哄她开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国中时代的话题，秦沐曦先是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接着满是疑惑地摇头。
  「因为去海边的时候，我们那群男生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讲到这里，刚才为她点的冰淇淋和蛋糕恰巧送来。他越过秦沐曦，伸手要把甜品从输送带上拿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凑得很近。
  秦沐曦紧张得屏住呼吸，一颗心跳得乱哄哄的，他明明可以叫她帮忙拿的啊——
  终于，彭锦言把所有甜品都放到她的面前，连汤匙都为她准备好了。
  「先吃冰吧？不然放太久会融化。」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巧克力味的冰淇淋推到她触手可得的地方，露出一脸满足。秦沐曦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趁机补上一句：「怎么了？需要我喂你吗？」
  此话一出，秦沐曦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直线上升。狠狠瞪他一眼，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拿起汤匙，开始挖冰来吃。
  看她貌似不再那么鬱闷，本想就这样装作没提起国中往事，静静看着她吃冰。
  孰料秦沐曦虽然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听别人说话倒是听得很认真，吃没几口就把话题又扔了回来：「啊你刚刚还没说完欸，玩真心话大冒险然后呢？」
  彭锦言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用甜点就能让她心情好一点，他就不应该在等食物来的空档提起国中的事。
  「啊⋯⋯反正就是我们有一个规则，如果选真心话却不好好回答，或是选大冒险但没有做到，就要被丢进海里。」怎么办，还要继续讲下去吗？这样她就会知道他那时候有多孬⋯⋯
  「啊你选了什么？」秦沐曦雪亮的眼睛根本就是逼供的最佳武器。
  「大冒险。」他回得有些心虚。
  「大冒险？你这么爱搞怪的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啊？」说完，她还轻蔑一笑，搞得彭锦言更不愿意说下去了。
  「他们要我去⋯⋯」他试探性地看了一下身边正在吃冰的女孩，眼里不免多了一些逃避之意。「去跟喜欢的人告白。」
  话音落下，秦沐曦拿着汤匙的那隻手也跟着停下动作，有些惊讶地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交，空气里开始流动一股无可言喻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