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作者:月半弯      更新:2023-03-09 07:37      字数:3972
  裘氏吓得一哆嗦,手一松,一枚鞭刺从怀里掉落,又滚进栅栏里。
  裘氏抬头,正对上一双恶狼似的恐怖眼神,吓得一哆嗦,强忍着才没有惊叫出声。
  既然沈承都听见了,也没必要一再重复,但凡沈承放聪明一点儿,就能明白这些话绝非虚言。一旦杨希和进了沈府,生杀大权可不是全有自己定夺?
  既然撕破了脸,便也不再掩饰:
  “该如何做,承哥儿应该比我清楚,如此,我这就回去准备聘礼,承哥儿且静待佳音便可。”
  下了聘礼,两家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且自己还会着人定下婚期,如此两家很快完婚,沈承聪明的话就明白,杨希和以后注定只能在自己手下讨生活了。想要杨希和过得好,不出什么意外,他只能乖乖听话。
  说完不再停留,径直转身离开。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离开,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从另一侧转了出来。
  那狱卒捏了捏被塞在手里的另一个更大的红包,顿时乐不可支——
  前面那女人的打赏已经够丰厚了,不想后面这位出手更阔绰。
  更好奇的是里面关押的这位沈大公子,外面不是说就是个不得宠的纨绔吗,不想才关进来,就来了一拨又一拨探视的。
  且上面的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吩咐自己,但凡有人打赏就收下,来探视的人也一律放行。话说锦衣卫的诏狱什么时候也和菜市场一般随便让人进出了?
  管它呢,又能发财,活计还轻省,碰见这般便宜事一个人偷着乐就好。
  耳听得细细的脚步身再次折返,沈承强自压抑的血气不断向上翻涌。方才若非强自压制,沈承恨不能一脚把裘氏踹飞出去,这会儿听得又有女子的脚步声靠近,登时暴怒无比:
  “让你滚,没听到吗?”
  人非木石,即便已经习惯了孤零零无一人相伴,也只不过是把对温暖的渴望藏在了心底。
  本以为不看不想不念,自己就能刀枪不入,不想四顾茫然之下,依旧在被亲生父亲舍弃后遍体鳞伤。
  脚步声顿了一下,就在沈承以为对方会知趣滚出去时,却是加快步伐走了过来,甚而直到靠近沈承蜷缩着的角落时,才突兀停下。
  沈承猛地睁开眼,刚要喝骂,却在抬眸的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来人哪里是裘氏,分明,分明是希和!
  沈承这会儿满脸血迹斑驳,更兼神情狰狞,瞧着不是一般的可怕,希和定定的瞧着,只觉一颗心仿佛被人揪起来又狠狠捏住一般,一下一下的钝痛着。
  “阿和?”沈承怔怔的抬头瞧向上方的人儿,忽然意识到什么,忙要转头——
  自己这般可怖模样,可不要吓着希和才好。
  不妨头却被人抱住,却是希和竟不顾牢房潮湿阴冷,一下跪倒在地。
  感受到脸上暖暖的湿意,沈承整个人都傻住了。
  幼时的记忆早已荒芜,镌刻在脑海深处的除了枪林箭雨就是血肉纷飞,甚而那次千里奔袭剪除叛军首领时,自己腰部腹部俱受重创后跌落山崖,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
  不管受多重的伤,沈承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可怜过——
  生死都是无所谓的,受伤流血,又算的了什么?
  唯有这一次,明明自己身上并无半点伤痕,靠在这么一副柔软单薄的怀抱里,竟是说不出的委屈、心酸、难过。
  意识到这一点,沈承彻底僵了,自己也有这么软弱的时候吗?曾经,这是最厌恶、最忌讳,也绝不容许自己有的,眼下却是那般自然,甚而沈承觉得,有了这些软弱,自己终于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答应我,不许,听沈夫人的话。”希和半蹲在地上,即便隔着坚硬的铁栅栏,却依旧努力想让沈承靠的舒服些,“你要是照她说的话做,我一定会恨你,恨你一辈子……好好活着,我等你来娶我……便是你不来,我也一样会嫁,你要是忍心……”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希和却说得泣不成声、肝肠寸断,哪有半分力道?
  “阿和,阿和……”心情太过激荡之下,沈承声音越发嘶哑,“别哭,别哭,傻姑娘,我没事……”
  甚而后悔不已,不是早清楚自己在沈家的位置吗?如何还有这般不死心的试探?
  便是还了沈家生恩、彻底了断的方法明明有千万条,自己却是选了最蠢的一条,令得希和伤心至此……
  “英国公府的沈承已经不在了,”沈承反手揽住希和,“以后,世间只有属于杨希和的沈承。”
  第149章 149
  “哟呵,东西还挺齐全的。”看沈承正低头检视身边那个大大的包袱,雷炳文也探着头往里看。
  厚实的粗布衣服,瞧着就很好吃的各式肉干、点心,几瓶药,更离谱的是粗布衣服下面还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匹香气氤氲的布料。
  且那香气和一般味儿道绝不相同,竟是即便是在这阴暗逼仄的囚室里,都能令人生出一种置身山谷幽园的心旷神怡之感。
  之前裹得密密实实,并无丝毫香气外泄,雷炳文只当里面就是些衣物吃食呢,不想内里竟是大有乾坤。
  “小丫头送这些做什么?”雷炳文大为惊奇,探手就去拿,“这味儿闻着还挺好闻呢,这件银灰色的我喜欢,还有这味儿道,也真提神……”
  边伸手翻检边嘟哝着:
  “你家小丫头是不是被吓得狠了?要送也送衣服啊,怎么送些布料呢?难不成让你坐牢时闲来无事临时改行当个裁缝不成?”
  下一刻却是一下张大了嘴巴:
  “啊呀,不对吧,怎么还有女人穿的啊?瞧瞧,这匹桃红色绣花的多水灵,你别说,我闺女穿着保准好看,还有这件茜色的,一直是我夫人的最爱……”
  雷炳文和夫人是患难之交,两人感情不是一般的好,膝下又仅此一女,是以但凡见到什么好东西,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妻女。
  不妨伸出的手一下被打回来:
  “别乱碰。”
  “哎哎哎——”雷炳文大是不乐意,拧眉道,“你一个大男人家要女人的布料做什么?小丫头送过来,可不是让你讨女人欢心的,送给我……”
  说道一半,却又顿住。毕竟是锦衣卫老大,雷炳文的脑子也是非同一般的机灵,当下一拍大腿道:
  “咦,不是吧?莫不是小丫头不是弄错了,而是让你送礼的?”
  忙仔细瞧,才发现每一匹布料上果然还有独一无二的杨家锦绣坊标记。
  这下自然越发笃定。啧啧,这小丫头脑子怎么长的啊。竟想出这么聪明的法子。毕竟,若是放些金银珠宝,如何能到沈承手里,说不得早被狱卒翻走了。
  倒是这些布料被粗布衣服裹着,还有蒙混过关、送进来的可能。且这些衣料的价值可不比金银珠宝的价格低,据说这等由杨家小姐独家熏香的布料眼下已是价值千金还一布难求。当真是送礼佳品、贿赂圣物。
  当下涎着脸道:
  “嚯,既是送礼,眼下就给我一匹好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是?”
  那边沈承已是极快的把东西收拾好——
  甫一打开包袱,沈承不过稍一寻思,便理解了希和的意思。分明是怕自己受苦,特意送进来让自己打点狱卒甚或上峰的。
  只身在西山,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下拿出这么多布料?且这香味儿相较之前自己得到的分明要淡一些。说不得是希和想了什么秘法连夜熏制。
  如此,焉能让其他人随便触碰?
  看沈承丝毫不为所动,雷炳文顿时有些发急,抬手就想去抢:
  “喂,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小气?男子衣料归你,女孩子的衣料你要来做什么?杨小姐手里可不缺这些,难不成你再把人家送来的再给送回去?这么没品的事你总不会做吧?”
  沈承把包袱举高,一本正经:
  “将来留给我闺女。”
  “你闺女?”雷炳文简直绝倒,“你这媳妇刚定下,哪来的闺女?”
  沈承一眼横过来,雷炳文忙改口:
  “就是眼下成亲,好歹也得来年你才会有闺女吧?”
  明年?一句话说的沈承立时眉眼松动,神情雀跃至极。
  令得雷炳文郁闷不已——这小子还真是想当爹想疯了,这还没影的事儿呢,就傻笑开了?
  “走吧。”沈承却是心情极好,整理好衣物,接过金色面具带上,“待得回到帝都,少不了嫂子和侄女儿的布料。”
  这几匹希和亲手熏制送给自己的却是不成。
  雷炳文这才罢休。刚要离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守在外面的锦衣卫,正匆忙进来:
  “大人,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雷炳文怔了一下——
  这段时日姬旻镇日里伺候在皇上身侧,两人倒是时有偶遇。再则姬旻此人又惯会来事,既明白雷炳文乃皇上心腹,即便雷炳文人缘不佳,却依旧能礼贤下士,对雷炳文颇为客气。
  雷炳文也不是那不识时务的,落在外人眼里,两人关系无疑还算融洽。
  “老雷,你果然在这里。”一阵朗笑声传来,一个头束金冠身穿蟒袍的男子随之大踏步进了囚室,几人抬头看去,可不正是三皇子姬旻?
  许是室内光线过于黑暗,姬旻并未看清里面光景,只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雷炳文身上:
  “怪道父皇对你爱重,眼下时辰还这般早,你就亲自来提拿犯人,果然是忠勤职守。”
  这位殿下眼前盛宠正隆,虽是此刻态度亲昵,雷炳文却不敢拿大:
  “殿下怎么来了?有事只管着人吩咐一声就好,怎么还亲自跑到这等腌臜地界?”
  “能为父皇分忧,别说这大牢,就是天罗地网,孤也敢闯一闯。”姬旻神情真挚,“就是孤能力微薄,诸多事务,还得靠雷大人这般股肱之臣。”
  “我这次来,倒也没有什么重要事务,就是想亲自提审一下沈承此人。”
  掳掠杨希和不成,姬旻也知道之前自己鲁莽了。即便到了眼下,依旧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心里却也明白,一则和杨家已是彻底决裂再无言归于好的可能,二则杨家背后说不得有了不得的势力,毕竟,老四之前可是被拘禁着,能救了杨希和的人是老四派出的可能性不大。
  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强大敌人隐在暗处,姬旻可不是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既然杨家那里暂时动不得,不然就从沈承这里下手。
  之前姬旻一直都派人暗中盯着这里,除了亲自审案的雷炳文外,姬旻更接到回禀,还先后有两个身形纤细明显是女子的人前来探监。
  而最后一个,离开时去的方向,无疑正是杨家的明湖山庄。
  十有八九,就是杨希和本人。
  得知这个消息,姬旻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说不得利用得当,可以拿沈承迫使杨家退步,甚或,借这个人扳倒杨家。
  作为这会儿已然奉命全权负责皇上扈卫的实权王爷,提审一个不久会被判处死刑的人犯,这个面子,雷炳文自然不可能不给。
  提审沈承?
  雷炳文视线落在姬旻身后两个始终低着头的精瘦汉子身上,神情不免有些古怪——
  这两人一进来,敏锐如雷炳文就感到一阵杀气。
  那般血腥感觉,手里定然不止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