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摆手：“不用不用，家里还有点中午的剩饭，今天不吃明天就坏了，我还是回去吃。”
  “吃啥剩菜啊！”冯建武不同意，喊程芳，“小芳，快去做饭，四嫂今天在咱家吃，咱吃点好的，有白面不，用白面擀个面条。”
  程芳的表情扭曲了下，家里的白面多精贵！郑媛是谁啊，凭啥吃他家的白面？程芳生气，又不好当着郑媛的面发出来，显得她怪小气的，只能说：“你也不问问四嫂的剩菜是啥，说不定是做的肉呢？四嫂家的伙食可比咱家好多了。”
  谁家还能顿顿吃肉？冯建武都不知道他媳妇儿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阴阳怪气的。他哥给他凑了这么多工业票，他不用想也知道凑这些不容易，说不定还花了钱，郑媛也不是那种没主意的女人，自己男人白白给兄弟花了钱，她当媳妇的能乐意？就算嘴上乐意，你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给他哥记着账呢？他把郑媛招待好了，请她吃顿好的，她心里也舒坦一些，他也不算白拿这些票。可程芳这是在干啥？都快明说不想郑媛留家里吃饭了。
  冯建武也是有脾气的人，当着郑媛的面不好发火，他握了握拳，不看程芳了，继续劝郑媛：“你就在这儿吃吧，我哥给我弄了这么多工业票，我也不能白拿这些啊，得好好招待招待你。”
  “不用，真不用。”郑媛见他把话挑明了，那她也直说，“你们俩亲兄弟感情好，虽然分家了，那不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遇上啥事儿，还不是自己兄弟帮衬？他自己赚的钱，愿意帮自己亲兄弟的忙，我肯定支持。今天他帮了你，说不准你明天就能帮上他呢？”
  第233章：争吵
  因为郑媛的那些不好的传言，冯建武之前还有些看不上郑媛，可今儿郑媛这一番话，让冯建武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觉得她真是一个明事理又会说话儿的女人，怪不得他那个精四哥喜欢她呢。
  可冯建武也不能真的啥都不表示啊：“小芳，你去……”他忽然一顿，深吸一口气，笑容重新恢复自然，“四嫂，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几个鸡蛋你带回去。”
  “不——”“用”字都还没说出口，冯建武就跑进厨屋了。
  程芳神色一变，也跟着进了厨屋。
  见两个主人都走了，郑媛也不多留，省得一会儿冯建武把鸡蛋拿出来了她不好推辞。可任她脚步再快，刚走到门口，冯建武就喊她了：“四嫂——你走这么快干啥。”
  他人高马大，几步就追上了郑媛，都追到门外了。手里托着着个笼布，笼布里裹着好多个鸡蛋。
  “给，鸡蛋，你怀着孩子，得多吃点鸡蛋补补。”
  “真不用，娘她每天都给我送一碗鸡蛋羹，我不缺鸡蛋吃。”
  “那才多少？我娘顶多一天给你蒸一个鸡蛋的，不够。”冯建武很坚持。
  郑媛又说：“我家里也养鸡了，等过段时间我就有鸡蛋吃了。”
  冯建武撇嘴：“你家鸡才多大，等能下蛋还早着呢。”忽然一顿，他灵光一闪，“要不我给你捉只老母鸡走吧？我们家的鸡养得好，现在天气暖点了，三天能下俩蛋呢！”
  “可别！”郑媛怕他再想出什么主意，飞快从他手里接过这一包鸡蛋，“我还是拿鸡蛋吧。”相比老母鸡，几个鸡蛋她还是能接受的，颠了颠重量，再瞧瞧体积，这一包约摸有十个左右。以冯建武家老母鸡的本事，半个月就能完成这个工作量。
  老母鸡没送出去，冯建武有些遗憾，但好歹郑媛把鸡蛋收了。
  “那我就先走了。”郑媛说。
  冯建武：“行，慢点啊。”
  郑媛点头。
  等郑媛走远，消失在冯建武的视线范围内，他脸色就阴沉下来了，脚步一转回了家。
  家里程芳的脸色也不好看，刚刚冯建武拿走了整整是个鸡蛋！这么多鸡蛋，拿到集上能买五毛钱！家里有多少东西能禁得住冯建武这么送？再说，郑媛凭啥吃她家的鸡蛋？
  “你到底想干啥？”冯建武进门就问程芳。
  程芳：“我想干啥？你问我想干啥？我还要问问你呢，你想干啥？那么多鸡蛋，我都不舍得吃，你给郑媛干啥？是不是把这个家糟蹋光了你就高兴了？”
  “你说我为啥给她鸡蛋？人家给咱送来了工业票！”冯建武扯着嗓子吼。
  程芳被冯建武一吼，那火气是蹭蹭地往上窜，嗓门也高起来：“送工业票又咋了？那是你四哥愿意给你的，他月月都赚那么多工业票，多出来的票给兄弟用用又怎么了？不给你用难道要烂在手里吗？”
  没错，工业票是国家发的，不用花一分钱，但这个票要凑齐六十张真是那么容易的吗？冯建武以为程芳不懂，怒火稍微降下去一点，深吸一口气后，试图用平缓的语气和程芳讲清楚，让她知道，他哥为了凑这些票，说不定又花钱又费功夫，所以他们不能白收这个票。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程芳一脸不屑，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句：“他给你弄票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怎么就是应该的了？是，我哥和我是亲兄弟，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啊。”冯建武舔舔干裂的嘴唇，他刚刚说话说的嗓子都冒烟了，注意到刚刚程芳给郑媛倒的那一碗红糖水郑媛一口都不喝，冯建武就端起来喝了口润润嗓子，结果一喝发现这哪是红糖水，不仔细咂摸都咂摸不出一丝甜味儿来。冯建武看看这都快“清澈见底”的红糖水，气笑了。
  更让他气的还在后头呢，程芳紧接着说了一句：“怎么就不应该了，当初要不是他，那个去部队里当兵的就是你了！什么工业票布票的，这些难道不该都是你的？咱还用得着他给咱凑？他抢了你的名额，你不嫉恨，那是你大方，我不行，我不甘心！”
  冯建武张了张嘴，怎么也没想到程芳竟然是这么想的：“我不是和你解释了，我们两个是公平竞争的这个名额，他赢了我输了，他也没动什么小动作耍赖，堂堂正正赢的，怎么就是他抢走了我的名额？”
  “这还不叫抢？他要是不去，那去的那个不就是你了吗？他还是个当哥的呢，当哥的都不知道让着弟弟？”程芳理所当然的说。
  冯建武气得胸膛起起伏伏，指着程芳的鼻子说：“我用得着他让？！他凭啥要让我，就因为比我早出生了几分钟吗？谁定的规矩？我告诉你程芳，我哥他不欠我的，当初我输了，那是我命不好！”
  程芳恨铁不成钢，往前一步，梗着脖子对着他吼：“是，你大方！你想得开，可我想不开！凭什么郑媛就能嫁给个军官，我就只能嫁给你这个乡下泥腿子？郑媛想要洋车子就有洋车子，想要收音机就有收音机，我有什么？我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人给我弄点工业票，凭啥！”
  “因为你嫁的是我，不是我四哥！”
  “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
  “你要看不上我，干啥还要嫁我？”
  “你——”程芳被怼地噎住，一口气上不来被气卡得咳了声，红着眼睛瞪着冯建武。
  两个人都吼得脸红脖子粗的，谁也不让谁。冯建武这还是头一次对程芳发这么大的火，他平时都宠着让着程芳，可就因为如此，程芳才会更生气。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吼她！她哪里说错了吗，本来就是冯建文欠了他们家的！稍微补偿一点咋了，她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正常人难道不都会这么想吗？冯建文也是这么想的吧，否则他咋不给其他几个兄弟弄工业票，就光给冯建武？
  程芳被气地口不择言：“是，我为啥嫁给了你这个没出息的！我当初要是找个条件比你好的，还用在这儿受你这闲气！”
  冯建武被程芳这一句伤到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做的不好了，居然会被她这么嫌弃。他自认为自己在几个兄弟中对媳妇差不多是最好的，他媳妇要啥，只要他有本事，就给她买啥，他是没钱，可他让程芳吃过苦吗？家里好吃的他先让程芳吃，怕她在娘家受气，还给她娘家送粮食送钱，知道她喜欢攀比，他省吃俭用给她买手表……冯建武眼眶都红了，也不吼她了，哑着嗓子质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后悔嫁我了？”
  程芳没注意到冯建武眼睛里的受伤，一句“是，我是后悔了。”脱口而出。
  几乎在程芳话音落地的同一秒，冯建武抄起糖水碗一甩，用力砸在了地上。
  “啪——”一声脆响，一个好好的碗被摔成了无数瓣，让屋子里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程芳被冯建武的火气吓到了，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刚那话可能有些重了，她喘了两口气，缓和了语气，她用痛斥的口吻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你以为我是贪冯建文的这几张工业票吗，我是替你不值！”
  “我不用你替！”冯建武摔完了碗，气消了不少，也冷静下来了，沉着脸对程芳说，“你要是心里对我哥真这么不满，那我也没脸要我哥的东西，这些工业票，我就给四嫂送回去。”
  “你敢——！”
  第234章：还票
  冯建武扭头就往外走，程芳朝着他的背影后：“冯建武，你站住！”
  以前程芳这样喊他，冯建文都会停下，可这回冯建武就像没听到，大步如飞。
  程芳这才急了，跺跺脚，音量更高：“冯建武！”见喊不住他，程芳站不住了，冯建武要是把工业票还给郑媛，郑媛会怎么看她，她刚炫耀了冯建武对她有多好，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她慌忙去追，可冯建武个子高步子大，程芳小跑着追到家外面了才追上冯建文，拽住冯建武的袖子：“建武，你还要不要和我过日子了？！”
  冯建武甩胳膊，一下没甩开，他虽然停下的脚步，可绷着脸紧闭着嘴不说话。
  “冯建武！”
  程芳又喊他：“冯建武！”
  程芳慌忙去追，冯建武个子高步子大，程芳小跑着才抓住了冯建武的袖子：“你要是敢去，我就回娘家！”
  她自从嫁给冯建武，一直是被冯建武宠着惯着，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对冯建武颐指气使，可今天冯建武不惯着她了，她还是按照之前的习惯用命令威胁的态度对待冯建武，于是火上浇油，彻底把冯建武惹火了。
  冯建武的手一拨，把程芳拽着他袖子的手给弄开，扭头就走。冯建武一个男人，每天上工赚的是最高的工分，力气肯定比程芳大多了，他刚没有甩开她，那是他心里还抱着对程芳的期待，只要程芳说句认错的话他就顺着台阶下，原谅她了。可程芳却辜负了他的期待。
  程芳的手一空，她的手指在空中僵硬了一瞬，仿佛不相信冯建武就这么把她给甩开了。
  “冯建武！”
  “冯建武！”
  程芳急的脸都白了，追了两步，冯建武却越走越快。
  “冯建武——！”程芳扯着嗓子喊，也没把冯建武喊回头。
  夕阳西下，天边的太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一朵朵云彩随着微风飘过，云边仿佛镶上了金边儿，太阳下小村庄中炊烟袅袅，春天的树木发出了嫩嫩的绿芽儿，这一幕美的犹如一幅画卷。
  可身处这副画儿中的程芳却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周围美丽的景色，她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一会儿殷红一会儿又变成了青白，太阳穴处的青筋毕露，死死咬着牙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狰狞。
  完了，全完了。
  程芳握紧了拳头，脑子里全是这一句话，反反复复的重复，耳边嗡嗡得响，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她之前在冯家，在她娘家，在每一个妯娌嫂子弟妹还有姐妹面前，给自己塑造了一个那么完美的家庭，她告诉每一个人冯建武对她有多么好，她有多么幸福，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羡慕她。只有一个不羡慕她，还过得比她好的郑媛，她努力在郑媛面前表现出幸福，炫耀冯建武比冯建文还要好，可转眼，冯建武就用行动来打她的脸了！郑媛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觉得她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还有，她刚刚都用回娘家威胁了，冯建武怎么回事？他真的不怕她回娘家吗？
  现在好了，他走了，不管她了，那她真的要回娘家吗？回了娘家，娘家人会怎么看她？她要怎么解释回娘家的原因？要知道她之前刚刚跟娘家人炫耀了冯建武要给她买洋车子，娘家那些人不知道有多羡慕她呢，嫂子都是巴结着和她说话的。现在可好，洋车子没有了，冯建武还不听她的话了。家里的嫂子弟妹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
  可是要是不回，她话都说出口了，结果没回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以后冯建武还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吗？
  程芳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真的是恨死郑媛了，送工业票就送工业票吧，就不能把工业票直接拿给她吗？非等冯建武在家的时候上门，她这是知道冯建武不会白收她的票吗？这个人心眼也太精了！
  走还是不走？
  程芳转身回家，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不一会儿眼眶就红了，泪水哗哗得往下流，整个人委屈的不行。
  她怨冯建武，怎么就不能哄哄她，就不知道说句好话？当着郑媛的面就给她脸色看，还把她攒下来的鸡蛋给了郑媛！她生气不是很正常的吗？以前她也这么小气，怎么就不见冯建武发这么大的火？要是他不发火，好好和她说说话，劝劝她，说不定她就消气了不喝他吵了呢？多大点事儿啊，非要跟她犟！
  站在家门口，程芳泪水流的多，她拿袖子抹抹泪，抹完了又流，越哭越委屈。
  不行，她必须得回娘家！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话都说出口了，要是不回，冯建武还当她好欺负呢！这回必须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再不敢欺负她！
  她抹抹眼泪，擦擦鼻子，连家门都没进，家门也没关，转身走了。
  郑媛前脚刚刚到家，冯建武后脚就到了。
  郑媛放下鸡蛋，正要进空间呢，冯建武闷不吭声地突然出现在她家的院子里，吓了她一跳，心脏“扑腾扑腾”地飞快跳了好几下。
  郑媛手掌贴着胸口顺了顺，心有余悸地问：“建武，你咋来了？来了咋不吭声啊？”
  冯建武就在院子里站着，双手成拳垂在身体两侧，眼皮耷拉着，眼睛失焦，不知在看什么地方。他凭着一腔的怒气一路奔到了这里，可站在冯建文家的院子里，他忽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所以就那么傻愣愣地杵在了原地。
  听到郑媛的声音，他冷不丁抬头，双眼茫然了一瞬后才将视线聚集在郑媛的身上：“四嫂。”
  声音居然是哑的。
  郑媛歪了下头，不太明白冯建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好。
  “怎么了？”她试探着问，心里转瞬已经有了个猜测，十有八九和程芳有关。
  他动了动，不安地搓了搓手指，面色犹豫。“我……”他喘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之前郑媛刚刚送到他手里的那一叠工业票，干巴巴地解释，“我忽然想起来家里的钱不够，洋车子，暂时就不买了，这些票……我用不着了，就过来还你。”
  他眼睛闪烁，说话的时候还错开了郑媛看向他的目光。
  他在撒谎。
  郑媛心里大致做了个判断，然后微笑着推拒：“暂时不买，那以后你肯定也要买，工业票都给你了，你就留着吧，什么时候想买了就什么时候用。”
  “……还是不了。”冯建武犹豫了片刻，还是拒绝了。他的确非常想要一辆洋车子，但他媳妇儿对他哥的怨愤让他拿着这些票心虚，觉得自己没资格。
  郑媛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看得出他有犹豫，但犹豫过后就下定了决心，一定有什么理由让他不能收这些工业票，但这个理由绝对不是什么钱没攒够。联想到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冯建武和程芳打的那一段眼神官司，她觉得问题就出在程芳身上。郑媛无意去探究别人的秘密，但这些工业票她肯定不能收回来，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鸡蛋我都收下了，现在你要把票还给我，那我是不是也要把鸡蛋还给你？”
  冯建武张了张嘴，他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刚要说：“当然——”不字没出口，郑媛就抢着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