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黛 第35节
作者:
兜兜麽 更新:2024-10-07 12:24 字数:4255
郑云涛握紧了郑夫人的手,两人同仇敌忾,力都攒在一处,“我已飞鸽传书告知其余五派掌门,柳黛此人包藏祸心,身世成谜,务必杀之。”
“杀了岂不便宜了她?要将她活捉,千刀万剐给我彤儿泄恨才是!”
郑云涛冷冷道:“哼——夫人有所不知,这五派人各有各的打算,我说务必杀之,他们就真会这么干?你放心,十之八九会把人扣下,慢慢逼问。若有可利用之处,势必用之殆尽。”
“那……”
“那柳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烧光血月草,明显是冲着夫人,又是拿《十三梦华》做筏子,又是勾结隐月教,必定与月如眉脱不了干系,她要寻仇,便少不了再上其它五派,或许连灵云山上谢午之死也与她相关,若是如此,就让他们互相之间杀个痛快,到时候必定要求到九华山下,届时予取予求,都随夫人。”
“月如眉……怎么还是她,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郑夫人想到过往,头疼欲裂,她不断摇头,极力甩脱那些鬼魅重叠的画面,“她明明已经……明明已经……柳黛又是谁?从何处来?要做什么?”
郑云涛眸中一暗,定定道:“无论是谁,都让她有去无回。”
“还是要等,可我一刻也等不得了……”她抬手撑住额角,懊悔连连,“是我不小心,如若当初我能细心一些,也不至于放纵她在山上胡作非为,将彤儿伤得如此之深。”
郑云涛劝慰道:“她有备而来,花招尽出,夫人有所遗漏也是人之常情,切不可如此自责。”
他抱紧了郑夫人,喟然道:“夫人,大错已成,但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夫人…………夫人!”
久违了的感觉。
冷得彻骨,痛得撕裂,正如她方才口中所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郑夫人疼得意志涣散,身体慢慢下滑,慢慢被抽走所有力气。她的躯体仿佛被大力撕扯,被一片一片撕下肉来,连皮带骨,血肉模糊。
“南辛——”
一片迷蒙之中,恍然间有个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
“南辛,你好大的胆子。”
雾散去,云拨开,还是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笑吟吟望着她,无酒也让人醉。让她忍不住又去匍匐在她脚边,奴仆般低微。
“我要你,赎一辈子罪……”
第46章 普华山庄46 是时候了——
普华山庄 46
京师在背, 八月入秋。早晚两场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闻人府中往来仆役都已换上厚衣, 入夜时霜风拂面,寒意渐深,天与地之间, 苍苍茫茫,平添几分肃杀。
自争吵之日起, 柳黛闭门不出,虽与苏长青同住一间庭院, 却并不想见,她神神秘秘, 深居简出,倒真像是闻人羽藏娇于此, 为享无边风月,不得为他人所见。
闻人羽只当他二人割袍断义, 从今以后再不往来,他也乐得清静,整日听完他爹教训就是躲在书房练字, 连剑都懒得碰一下,纯粹修身养性, 或者说是混吃等死。
然而闲散时光再漫长,也终有到头的一天。不知不觉,月底已至, 城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不知道的以为是举国大庆, 共襄盛举,只京城老住户清楚,这是九千岁过大寿,三天三夜灯火不灭,开席一百零八道菜,侯服玉食,穷奢极侈,即便是年初太后千秋也不及之万一也。
入夜,喻府已然门庭若市,灯火辉煌,城内城外想要在九千岁座下讨一口饭吃的人,似潮涌一般聚集在府门前,一条长街都已经被车马塞得满满当当,人群比肩继踵,呼出的气转眼就吸进旁人鼻子里,天顶的云仿佛密密实实压在头顶,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喻莲不知是给苏长青脸面,还是给中原六大派脸面,肯拨冗于书房见苏长青一面,避开正院里嘈杂吵闹的人群。
苏长青站在耳房内等待,手捧一张一尺见方的玉璧,玉上雕仙鹿口衔灵芝献寿图,寓意吉祥,粲然若生。
他想起临走前,他放心不下,尝试去敲一敲柳黛房门,等来的依旧是沉默无声,对比早先几次的“滚”“烦死了”,今夜的柳黛显得格外温柔。
没能忍住,他弯起嘴角,又很快抿紧了,板起脸来装点出满身肃然。
正此时,一绛紫色衣裳的小太监推门进来,他眉眼清秀,年纪尚小,见了苏长青先习惯性地赔出个笑脸,“苏公子,厂公大人有请。”
说着,让出个身位给苏长青出门,弓着腰殷情道:“奴才为您引路。”
“有劳了。”苏长青颔首致意,提步跨出门外。
那小公公快步走在苏长青身侧,恭恭敬敬,礼待有加,“奴才王兆,苏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只不过这几日府里乱的很,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含。”
“不敢。”苏长青照旧惜字如金,说句“不敢”已然是高看对方。
不多时,两人已一并站在书房门外。
门外烛火通明,将深夜照得仿若天明,王兆在门前低声通报,“千岁爷,苏长青苏公子在外求见。”
回头对着苏长青又是一张堆满笑的脸,仿佛一只纸扎人,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诡异阴森。
吱呀一声门响。
一中年男人自屋中走出,脚下一双虾蟆头厚底皂靴,身上仍穿着三品孔雀补服,走下阶梯时与苏长青目光相接,又迅速撇开。
苏长青心里咯噔一下,认出来这是柳黛的父亲柳从蕴,心知柳从蕴在朝中围观,前来拜见喻莲乃是平常之事,但这平常之中总透着蹊跷,一时之间难以参透。王兆却已经在提醒他,“苏公子,请吧。”
他适才警醒,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进门去见千岁大人。
喻莲坐在一盏琉璃灯下,昏黄融暖的光将他的脸映衬得似白璧一般全无瑕疵。他约莫四十上下,保养得宜,颌下无须,若不是身居闳宇崇楼,乍看之下也不过是个温文尔雅读书人,只不过略偏女相,显得阴柔晚媚,气宇独生。
苏长青低头垂目,“晚辈苏长青,拜见喻大人。”
喻莲抬眼示意,王兆立刻将苏长青手中玉璧接过去,无声无息立在一旁,与这间屋里的多宝阁、插屏、炉鼎一般,如同死物。
喻莲身靠椅背,整个人都陷在那张黄花梨木太师椅上,眼睛半睁,筋疲力尽模样。他抬一抬手,与苏长青说道:“你们有心了,其实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当年你们是立过大功的,圣上心理明白着呢,时常吩咐咱家照看中原六派,要叫他们体体面面地过,切不能寒了人心,也坏了自己个儿的名声。”
他说他的,苏长青从头至尾与王兆一般无二,都是能听不能说的“死物”,可他偏就中意这般“死物”,少说话多办事,用起来省心得很。
喻莲偏了偏头,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上那串翡翠念珠,一双眼透过琉璃灯的透亮光线打量眼前长身玉立的苏长青,“听说西北马市一案交给你了?”
“是,明日一早启程。”
“锦衣卫那帮狗东西,可真能推。”喻莲转一转手腕,忍着酸胀讥讽道,“不过……让你去倒也合适,锦衣卫一帮酒囊饭袋干不成事儿,你一江湖人,不声不响的方便查案,查出眉目了,再论不迟。”
苏长青仍旧低头看着地上一张米黄地川枝暗花地毯,“晚辈受朝廷之托前去查案,查出眉目也应第一时间奏报朝廷,与锦衣卫并无关联。”
“呵——”喻莲笑着向苏长青一指,感慨道,“你这机灵劲,比你父亲不知强了多少。”他将手中翡翠念珠扔到书桌上,嘱咐说,“今晚要放焰火,你是年轻人,应当喜欢这些。去前头吃席吧,看过烟花再走。”
“晚辈谢过喻大人。”
照旧是王兆引路,苏长青低头退出书房,等走到前厅,陷在茫茫人海中他才发现,掌心已然一片濡湿。
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冷静。
“长青——”
灯火阑珊处,李茂新两撇浓黑的眉毛宛如旗帜飘扬,他大声招呼苏长青坐到他那一桌去,两人挨在一处,他又吵吵嚷嚷推荐着这个烤猪仔,那个白玉汤,样样都好吃得让人停不下筷子。
苏长青望着眼前来来往往觥筹交错,光影错乱之间让人眼前重影深深,分不清幻梦与现实。他压低了声音问:“都准备好了吗?”
李茂新笑嘻嘻夹一颗四喜丸子放到苏长青碗里,大声说:“长青你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鲜嫩弹牙,咬一口,满嘴流汁,滋味那叫一个绝……”
停下来,用极快的速度在苏长青耳边说:“放心,都准备好了。”
苏长青当下松一口气,终于腾挪出两分闲心夹起碗里那颗四喜丸子正要往嘴里送,忽然间侧面闪过一道熟悉身影,让他后背发紧。
丸子还夹在两根筷子之间,他的视线追着那道身影而去,却很快被往来人流隔断,再难寻觅。
他问李茂新,“你看见没有?”
李茂新一头雾水,“看见什么了?这丸子你不吃不如给我,我还没吃饱呢。”
“柳黛……是柳黛!”
李茂新一乐,“我就说你得相思病了吧,柳姑娘还生着你的气呢,怎么会没事儿往人堆里钻。长青,你这是相思成疾,见了谁都是你的卿卿柳姑娘呀。”
“我看错了?”苏长青迷茫地在四周围寻找一遍,确实未再找到任何与柳黛相似的身影。
李茂新摇了摇头,由衷感慨,“要不怎么说情之一字,害人太深,引无数英雄尽折腰,长青你也不例外。”
顺带伸手拍拍他肩膀,唉声叹气,感同身受。
“不吃了。”苏长青放下筷子,往西侧门去。
李茂新三两步追上他,“长青,上茅厕带上我,我怕黑,咱俩手拉手一起。”
而柳黛穿着抢来的衣裳,贴上胡须抹上黄石粉,浑然一个受尽磋磨的老奴。
砰——
第一朵烟花炸开在天穹之时,他与她在喻府东西两处同时抬头,望见漫天绚烂,流光溢彩,仿佛在一瞬间看遍一整个春天,看姹紫嫣红都开遍,看春花灿烂放枝头。
只可惜韶光易逝,月夕花朝,越是灿烂越是留不住,这一个春天短暂如梦,眨眼成空。
无数颗流星四散而去,消失在黯淡沉寂的天幕。
她眼中光亮已逝。
是时候了——
第47章 普华山庄47 怎么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普华山庄 47
这一剑。
成是江山换新, 四海承平。
败是血流成江,浮尸千里。
砰一声——
又一朵烟花盛放,一朵粲然缤纷的大丽菊炸开在头顶, 震得人耳膜轰鸣。
苏长青来不及抬头欣赏,他藏在暗门角落下,迅速换上夜行衣, 抹去身上一切关于“苏长青”的印记。
他握紧了剑柄,直到其身凸出的竹笙纹路膈得他掌心发痛。
疼痛却让人的感受越发真实, 提醒他这一日终于到来,是生是死, 是成是败,都在今日。
喻莲被众多官员、门客簇拥着, 到前厅来观烟花火雨。
不断上蹿的烟花把仰头观赏的脸孔照得清晰可辨,烟花还剩最后两管, 再没有比当下更好的时机。
砰——
烟花声震耳欲聋,台阶之上有人鼓掌, 有人大笑,有人吟诗作赋要让此等良宵美景传扬千古。
睁眼闭眼之间,瞬息之时, 十几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手握雪亮兵刃, 海潮一般向人群簇拥的中心袭来。
传说中喻莲身边的三十三近卫从汹涌混乱的人群当中冲出,前一刻还是仆役、商贾或是读书人,这一刻已然褪去伪装, 露出凌厉瘆人的刀和剑,与黑衣人迎面为敌。
一时间原本阑珊流火的前院被刀兵声、尖叫声塞满,有人抱住脑袋往外逃, 有人手持兵刃往里挤,偌大个庭院被堵得水泄不通,骂声连片。喻莲被人牢牢护在中心,但也止不住随着人潮左飘又摆。
天地混乱之际,一黑衣人抢出空档,避过疯狂扑救的三十三近卫,凌空飞渡,若鹰击长空,一刀刺向喻莲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