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喝茶，先前之事完全无视。
  一杯一杯。
  最清淡的茶，在两人之间，仿佛胜过了最烈的酒，与最稀有的美味，周围兰香荡漾，人生有几个时刻，能如此清雅宁静。
  “你师尊，又云游去了何方？”
  秦未央问道。
  莫唐摇头，“我见他老人家，都要随缘，师妹也是如此，你问我，等于白问。”
  盛世圣人隐，乱世圣人出。
  人道圣贤从来都不是为了争名夺利，其天职是庇护人道，人道在，圣人便如闲云野鹤，难寻踪迹，那些盛世仍旧高调讲道建法场的，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少帝登基，内忧外患，他有没有留下一言片语的天机？”
  秦未央又问道。
  莫唐抬头，静静看了一眼秦未央，苦笑道：“你以前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从未问过所谓的天机，现在怎莫名关心天机了？”
  “以前，我眼中都是杀戮，做的都是杀人的事，现在我眼中所愿，是世人安康，一切美好，当然想要知道一丝天机。”
  秦未央坦白道。
  莫唐笑了。
  当一个人，不再是一个人，转而有了其他人牵绊，他又如何再锋芒毕露，我行我素？
  “师尊两年前曾道，帝统是麒麟命格，杀伐果断，能将天下一统，但非真龙之命，少帝文韬武略均是上乘，但却只是雏龙命……”
  “何为雏龙？”
  “龙有千岁，雏龙自然是……命不长久的龙。”
  “……”
  “雏龙欲定天下，但天道不仁，大世即将进入碎玉局，武乱朝纲，贼子窃国，外寇压境，但乱世必有时势造就的英豪，我等既属入世修行之人，当在这碎玉局中谨慎行事。”
  “雏龙走后，那帝宫谁人来坐？”
  “师尊说，某个身怀真龙命格的人会出现，但那人是九天龙，人间的皇位，容不下他，他也不屑去坐，这条九天龙会是整个王朝的希望，挽大厦于将倾，定四海于混乱。”
  “此人何在？”
  “师尊没说。”
  莫唐继续苦笑。
  秦未央闻言，不由也摇头苦笑，能知只言片语天机，已算幸事，何能贪多？
  好在天怜大夏，不管这真龙命格之人是谁，但凡能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他秦未央也便敬了，若需他戎马相助，必点头扬鞭而去。
  两人聊到深夜，在兰生会所之中粗茶淡饭吃完之后，便就寻了一间无人的客房，继续聊。
  至于聊的什么，已经无人可知。
  次日一早，秦未央拜别莫唐，前去见龙晚春了。
  丧夫的龙晚春，生活似乎一如往昔，并没多少的不同，孙泽的葬礼已经简简单单的完毕，国葬当前，他一个教授即便学术上有些地位，但摆在帝统面前，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到了小区门口，秦未央与铁塔进去后，寻到龙晚春的房子，敲门之后，就见门开了。
  龙晚春穿着一身居家服，略带腼腆的看向了两人。
  “姐，吃饭没？”
  秦未央问道。
  “还没，进来吧，我做点早餐，一起吃吧。”
  龙晚春道。
  秦未央点头，与铁塔一起进去了。
  三室两厅的房子，约莫一百二十平，这个面积放在这个位置，价值也是不菲，中式的装修，处处可见一股书香的气息，而关于孙泽的痕迹，已经被龙晚春小心而仔细的抹去了。
  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男人。
  秦未央不清楚，当年的晚春姐是否爱过孙泽。
  但此刻，他感觉晚春姐是解脱的，是轻松的，爱恨之中的对错，外人永远没有资格去评判，唯有活在其中的人，才清楚那爱恨，到底是真是假。
  因为来的仓促，并没什么特殊的准备，所以早餐自然很是简单。
  每人一碗皮蛋瘦肉粥，外加一小碟咸菜。
  秦未央与铁塔对于吃都没太多的要求，简单聊着便就吃了起来。
  “小溪去哪了？”
  秦未央问道。
  “昨晚放学时候，去了表姨家，现在应该送去幼儿园了。”
  龙晚春道。
  “这边住着合适吗，不行就搬去老宅，和李辰一家人住吧。”
  秦未央提议道。
  龙晚春没有作答，继续吃饭，十几秒后道了句：“还是住这边吧，习惯了，老宅不是我一个人的，那是属于整个龙家的，我不想再搅入关于龙家的各种争斗中。”
  许是前些年被清算报复，让龙晚春真怕，真累了。
  即便此刻秦未央回来，能为她撑腰了，她也不想再卷入其中。
  闻言，秦未央的心中再次涌现几分愧疚，只是这饭还没吃完，三人就听见了激烈的敲门声，秦未央转头瞧了一眼，铁塔便就起身走了过去，龙晚春的面色明显有了几分紧张。
  很快，门被打开了。
  外面楼道内，居然站着七八人，领头的是一名微胖的中年妇女，身旁站着一名老婆子，后面则均是几名健壮的年轻男子，一个个神色透着狠厉，手中更是拿着棒球棍，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有事？”
  铁塔问道。
  “你是谁？让龙晚春这个贱人给我滚出来！我弟弟不能白死！！她在我龙家白吃白喝这些年，她给我孙家做了什么贡献！我弟弟的死她要负责，要血债血偿！！你是不是她养的野汉子，我弟弟刚死，你们就在家里相好，不要脸！烂婊子！！你给我滚出来！！”
  领头的中年妇女张口就开始谩骂。
  言辞可谓极其阴狠难听。
  但她似乎没拿捏准铁塔的性格，这位在西北边疆杀落滚滚脑袋的大个头，真不是能忍受污言秽语的废物。
  抬手一巴掌，啪！直接将这女子扇趴在了地上。
  当即凄惨的叫声，还有嗷嗷的哭声，就在走廊里响起了，“你敢打我，你这个野男人！我弟弟死了，你就过来和那个臭女人鬼混，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以及你们现在滚，我心中还有王法，否则，我就是王法。”
  铁塔冷冰冰的道。
  “你就是个屁！野男人！我弟弟是不是你害死的！现在又想霸占这房子，你快给我滚！都给我上，打死他我负责，快上！”
  女子大吼道，旁边站着的老婆怒的浑身发抖，却也狠狠指着铁塔，喊道：“上！打，打死他我来偿命，反正我活够本了，打死这个野男人，打死他！”
  那四五名健壮的男子，这下纷纷面色阴狠至极，提着棒球棍，就冲向了铁塔。
  与此同时，楼上楼下，已经出现了多名好事者在围观。
  那坐在里面餐桌上的秦未央，慢条斯理吃完了一碗粥，又夹了一小块黄瓜咸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他抬头，视线看向了龙晚春。
  对方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孙泽的死有些惶恐。
  但这一切，在秦未央的眼中，自然都不重要，“今日，晚春姐只管坐在这里，外面一切我来处理，今日之后，我希望你的生活里，都是明媚的阳光，再不会有阴霾。”
  龙晚春没吭声，但那眼中，终究滚滚热泪忍不住呼呼滴落在了餐桌上……
  那些无辜的岁月里，有多少有意无意的伤害，曾累累落在她的身上。
  她从没认为自己应该是高贵的。
  但她毕竟，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