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作者:启夫微安      更新:2023-03-09 19:33      字数:5963
  她虚软无力地靠在谢家下人身上,声泪俱下:“哪成想会阴差阳错中了招!”
  谢思思哭得直打嗝,那模样别提多可怜:“都是那个贱人害我!”
  谢家人立即抓到了把柄,此时恨不得吃了人。
  大公主面色已经铁青。谢思思话说得有理有据,根本不是往日糊涂做派,当下她便觉得不好。若是再一味地维护赵琳芳,倒显得周家心虚了。大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紧紧得发疼,她自从嫁来周家,多少年没被人气成这样。
  于是凌厉地一眼甩到谢家人身上,吓得谢家几个姑娘怯怯地退后一步。顿了半天,她才冷冷地吩咐身边之人把赵琳芳找来。
  是真是假,当面对质了再说。
  “不必找,”谢思思两只眼肿得跟核桃似的,自觉人生都晦暗了。兜兜转转又回到表哥身边,谢思思心如死灰,反正她这辈子又要回到老路上,今儿不扯下赵琳芳那贱人一块肉她就不姓谢,“她就在那苏婆子的屋里,我绑起来了!”
  方氏立即给苏嬷嬷一个眼色。
  苏嬷嬷点点头,带着人便去了苏婆子的屋。大公主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浑身那股子气势放下来,吓得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她。
  等了一会儿,苏嬷嬷竟真带来了赵琳芳主仆。
  大公主当下身子晃了两晃,吓得周家人赶紧把人扶到一边坐下。就见赵琳芳主仆被人推搡着进来,嘴上还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这幅模样,周家上下其实都信了。大公主一口气噎在了胸口,心里信了一半,却还想着给赵琳芳一次辩解的机会。
  “芳姐儿,谢四姑娘指控你下了腌臜之药,你可认?”
  赵琳芳自从清醒,就知道今日这事儿必然败露。早在醒来之后她便琢磨了应对之法。原本想借着今日被大公主察觉,正好表露了对表哥的心意。而后再装一装可怜,道一道真心,求得大公主的怜悯,兴许就因祸得福破了周家不准纳妾的规矩,允她进表哥的后院。
  她都想好了,连何时落泪何时哀求都想得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撑了半天不慌的心都乱了一乱,憋得脸都青了。
  “姑祖母……”
  赵琳芳脑子飞快地转着,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慌。哪怕四周嘲讽的目光快把她淹没,她必须撑住了。这般想着,她泪水哗啦啦就流下来。
  “四姑娘说得不错,”她哀哀地哭着,此时仿佛终于被发现了有释然也有悲苦道,“表哥文韬武略,英武不凡,试问哪个女子能撑住不动心?可芳儿心里苦啊……”
  她半真半假地哭着,“芳儿年幼丧父丧母,一日得姑祖母怜爱带回了周家,便不想离了姑祖母身边……芳儿这半年来总是想,若能永远留在姑祖母身边就好了。小枫劝芳儿,说是若芳儿能入表哥的房里,往后就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芳儿糊涂,被人蛊惑就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芳儿知错,请姑祖母惩戒!”
  不得不说,赵琳芳这话戳到了大公主的软肋。
  大公主对赵琳芳所有的怜爱,俱是来自于对她那早逝的妹妹。赵琳芳此时声泪俱下,虽说对于祖母只字未提。但提起赵琳芳的爹,一样能教大公主心软。毕竟她爹是祖母唯一的骨血,爱屋及乌。
  “你,”大公主果然被戳中了,眼眶隐隐有些泛红,“你糊涂啊!”
  “是,是芳儿糊涂,”赵琳芳柔弱却态度坦然,反倒叫人看着舒坦了许多,“芳儿笨,想不出别的法子。这本是芳儿自己的错,可谢家姐姐今日却因芳儿一时糊涂误伤至此,芳儿,心中着实愧疚……”
  她虽未直言,但这话就明摆着说谢思思活该,自作自受。
  谢思思脑子哪有她转得快,好半天没听明白赵琳芳这话什么意思。一旁她娘王氏气得浑身都在抖,这什么狗屁的周家表姑娘,这是不想担责任?
  “赵姑娘此话何意?难不成你一个大家姑娘,给已成婚的世家公子下药,上赶着做妾还有理了?”事关女儿,王氏可顾不得此话刻薄,“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手下做的,口中说的,都是如此强词夺理之事,难不成以为哭一哭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姑娘,你可看好了!”
  王氏才不允许旁人这么害她女儿,“你这一时糊涂害得可是当今太子殿下!如今你在大公主殿下面前落点儿泪混过去。就不知这话到了皇后娘娘耳中,当今太子妃的耳中,是不是也能轻而易举地以一时糊涂解释。”
  大公主本有些动容的神色僵硬了,王氏这话,就差指着鼻子说她是非不分了。
  “情有可原是确实,但兹事体大。”
  大公主脸色难看道,“殿下如今正在客房由太医诊治。芳儿啊,你这一时糊涂可闹得太过火。若是太子的身子有个闪失,圣上追究下来,本宫也保不了你。”
  “太子?”赵琳芳梨花带雨的脸孔僵硬了,“太子怎会在?”
  谢思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赵琳芳的意思,气得脸涨红。她张口就要说什么,却被谢家下人死死堵住了嘴。其实她心里也没想明白。就是啊,明明这贱人下药是下给博雅的,为何太子表哥会出现在哪里?
  想了半天,她突然觉得,难不成是命中注定了如此?
  ‘命中注定’四个字猝不及防冒出来,谢思思想起上辈子她在东宫的种种,脸就刷白了起来。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涉及太子, 再小的错都不能等闲视之, 何况太子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地昏厥在当场。王氏虽说此时言辞毒辣委实刻薄,但她话中道理却是不错的。大公主怜惜赵琳芳在其次, 为了这点子怜惜就替她承担了暗算太子的罪责, 是不可能的。
  今日太子的身子一旦出了岔子, 大公主只会就事论事,把人交给东宫处置。
  “芳儿啊,”大公主面有难色, 本就怜惜她孤苦无依, 此时看她跪在地上, 背脊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你这错实在是错得离谱!”
  赵琳芳多敏感一个人?寻常旁人一个眼神她都要掰碎了放心里品砸, 生怕旁人露出丁点儿看她不起的意思。此时大公主态度变化,她的小脸儿不禁全然煞白。
  “姑祖母……”这样大的错, 她哪里敢承担?
  虽说她姓赵, 也是赵氏族人, 可她这个‘赵’与皇室赵家血缘关系可远了去。否则身为大召宗室, 她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来周家打秋风。此时眼巴巴轮了一圈, 谢家人恨毒了她,恨不得引起血啖其肉。周家女眷也全避开了去。往日与她十分亲近的周钰敏周钰灵姐妹俩低着头不看她,赵琳芳霎时间如至冰窖。
  谢家却不放过这个时机, 王氏更是把最恶毒的罪名往她头上扣:“谋害太子如此, 赵姑娘你等着再行与皇后娘娘分辨吧!”
  “芳儿并非有意谋害太子殿下, 实乃阴差阳错啊!”
  赵琳芳这下是真慌了,额头浸出细密密的冷汗:“……芳儿自知不知羞耻恋慕表哥是为大错,这个芳儿认了。可太子昏厥,当真不是芳儿所为。芳儿不过用了些对男子有裨益的助兴之药,就是吸进了肚子里,也不过疯闹一场罢了。”
  她手指着一旁面色灰白的谢思思,柔弱中不掩坚强地道:“我倒是想问问,这等助兴只对男子管用。谢四姑娘一个姑娘家缘何还会铸成此等大错?况且这水榭四通八达,那等药粉被风一吹也该散了药性,四姑娘却折腾得如此光景,着实令人费解!”
  她这话不亚于指责谢思思居心叵测,天生水性杨花了。
  王氏差点没绷住一巴掌扇下来。
  周家这个表姑娘了不得啊,当着她的面儿红口白牙地就敢这么骂她女儿?王氏气得要命,当真欺她谢家没人?越听越气的谢王氏也不管是在周家,张口就要使人把赵琳芳给绑了:“任你巧舌如簧,药是你下的,你别想三言两语推脱了了事!”
  周家人全程没说话,只看着大公主脸色越来越沉,水榭里剑拔弩张。
  赵琳芳却知今日这事儿若不能把自己摘干净,她这无依无靠的姑娘,怕是要被这群位显贵之人推出去填了谢皇后的怒火。既然苦情牌打不出去,赵琳芳瞬息便剑指谢思思。
  药确实她所下,但谢思思也别想摘得多清白!
  没人怜惜她孤苦,再装这可怜模样又有何用?柔弱的做派一收,她张口咬着谢思思不放。谢思思能凭借一己之力被外出礼佛的大公主带回周家,自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般混乱的场面,她脑筋一转,抓到了谢思思说辞中的错洞。
  外人不清楚,周家人乃至谢思思都知道,这个水榭平日里人迹罕至。因着靠近外院,女眷一年到头都不见得来一回。且不说谢思思往日作为周家媳妇对此处熟悉与否,就说如今她一个周家女客的,本该在后院听戏之人,她出现前院本身就无从狡辩。
  谢思思被赵琳芳言辞犀利地挤兑得漏洞百出,只能跳脚般的,骂她‘胡说’。果不其然上辈子不是赵琳芳对手,这辈子重生一回,她依旧赢不过赵琳芳。
  “谢姑娘被芳儿连累不假,可她明知此处有问题却还只身前往,甚至于殿下若不晕厥,她便要白日宣淫个没完没了。国公夫人难道不该问一问谢家姐姐,为何如此吗?”
  赵琳芳柔弱却口齿十分清晰,字字句句臊得王氏满面通红。
  她这般说了还嫌不够,转头又冲大公主磕了个头道:“芳儿不过一介小女子,孤苦无依。哪怕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给表哥下那等虎狼之药。这次受人蒙蔽,做出此等不合规矩之事早已心中惴惴。但芳儿敢指天发誓,用得这药物不过寻常男子助兴之药,虽损一些精气神,却着实不会伤了男子体魄。至于殿下为何晕厥……问谢姑娘才是。”
  “你住口!”
  王氏脸红脖子粗地站出来,指着赵琳芳便叱骂,“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嘴巴如此不堪?你这话是何意?是指着本夫人的鼻子骂我谢家教养?”
  赵琳芳却注意到大公主眉眼中的松动,通红的眼眶中,泪花晶莹。
  “姑祖母!”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芳儿自知自己人微言轻,可国公夫人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想叫孤女担下所有罪责,未免欺负人!”
  王氏是尝到了赵琳芳这口齿的凌厉,当下就要反驳,大公主却眉头紧皱不耐烦了。
  虽说太子身份贵重,她身为当今圣上嫡亲姑母,是闹起来连皇后也能训斥两句的长辈。她不说话还好,一旦较起真儿,惠明帝也得给她颜面。此时她淡淡一扫急赤白脸的就想给赵琳芳定罪的王氏,王氏到嘴边儿的话都咽在嘴里。
  “谢国公夫人还是先叫你的人把芳姐儿放开,这是我府上的表姑娘,不是你谢家的奴婢!”
  大公主嗓音低哑,似有雷霆之钧,脸色也是铁青难看的:“一切且等太子的脉案出来再说,尚未定论之前,你谢家给本宫耐着性子等!届时查清楚了,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别妄图拿捏着身份栽赃穷折腾!有本宫在,谁都别想逃!”
  谢思思这存不住事儿的人,被大公主的眼睛一扫,当下便打了个寒颤。
  谢家人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在座没一个眼瞎的,谢思思那浅显的表情突变,要说水榭这闹剧没谢思思从中作妖那是绝不可能。王氏深吸一口气,胸口都在闷疼。这哪里是生了个女儿?这根本就是讨债鬼!
  且不说水榭闹得不可开交,就说客房那边,诊断的结果却叫人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身子确实没中什么虎狼之药,方才吸入鼻腔里的那股药粉味儿,在于谢思思忘情交战之中早已消磨了干净。为何会突然晕厥,似乎是鱼水之欢行进得太过尽兴,一时力竭……这个结果出来,别说谢家人听了面上挂不住,就是太医们也有些窘迫。
  女眷们围着等结果,太医能说什么,只能暗暗夸一句谢家四姑娘天赋异禀。看似柔弱的身子,竟在榨干了一个勇猛的青年男子后也毫不腿软。
  这等事儿,不出一刻钟,传遍了周府上下。大公主顾忌太子颜面,吩咐了在场太医务必对今日的脉案严加保密,绝不准传出去半个字。而后谢家,再一次成了京城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王氏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谢家岌岌可危的名声,当真没救了。
  后头的事儿,王氏便不准几个姑娘参与了。谢家五姑娘等几个姑娘被赶上马车,扑到谢七肩上便痛哭起来。此情此景,俨然比当众丢了丑的谢四还要悲痛。
  她的婚事四月份就该定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方氏只赵琳芳是婆母娘家那边的亲戚,一直对赵琳芳都十分礼遇。老实说自从她坦白了对周博雅的企图,手段龌龊,方氏便由此看她不顺眼了起来。
  年轻时候遭遇过通房之苦的方氏以己度人,她平生,最是厌恶这类人。仗着别人心软,总要打着情真意切的幌子做出鸡鸣狗盗之事,着实恶心人,她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看得上。
  想了想,今日这事儿务必告知周博雅,她吩咐了苏嬷嬷去寻郭满来。
  赵琳芳之事,儿媳妇自然有权知道。
  苏嬷嬷于是点了头退出去,匆匆赶去西风园找人。水榭闹出了这等荒唐事儿,哪怕不跟周家有关,身为主家面上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何况,今日下药之人还是周家表姑娘。苏嬷嬷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跟郭满说,脚下不停地就到了西风园。
  院子里小雪还在下,西风园十分寂静。
  因着下雪,丫头婆子们都缩在耳房里闲磕牙烘火,廊下没人。苏嬷嬷撑着伞上了台阶便直奔主屋,然而才靠近主屋,就听到里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喘息以及女子婉转的娇啼。交织在一起,那股子火热劲儿,仿佛能将这冰天雪地融化了干净。
  屋里郭满双手抱着周公子的脖子,被他铁臂托着悬空地后背抵在桌沿。也不知文官一个的周公子如何有这等力气,那好似公狗一般精瘦的腰,用不完的气力……
  苏嬷嬷有些尴尬,主子还等着她带少奶奶过去呢,一时间立在门边敲门不是走也不是。前头才逮着了一对白日宣淫的,大公子屋里却又有一对白日宣淫的。今儿是怎么了?怎地一个两个都这般放诞?
  屋里吟哦之声没有消停的意思,苏嬷嬷老脸火辣辣的烫。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子的脉案旁人看不得, 大公主与王氏却是看得的。虽说太医并未说出什么不当之言,然而那眼中未尽之意, 却是叫王氏看了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说到底出了这样的事儿, 于女方谢思思来说, 怎么都不是一件能拿出来与说道的事儿。
  好好的世家贵女,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谁都不会乐意头上挂上这等污名。
  且不说谢国公夫人没讨着便宜,命人添油加醋地把话带去谢国公耳中, 自己则带着女儿愤愤离开。就说周家这边, 大公主对赵琳芳到底是失望了。
  她不管赵琳芳是一时走错路还是存心算计, 动歪主意动到了她的金孙头上,大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姑息。毕竟若赵琳芳今日下得不是助兴药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亦或是今日中招之人不是太子而是她的金孙,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大公主只要一想到自家金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 就觉得气血上涌。送走,必须送走。这赵琳芳是决计不能再留在周家的。心中这么一思量, 后头的处置就更清楚。
  赵琳芳的人已经被送回福禄院西厢严加看管起来,处置她简单。当务之急, 自然是先安排好太子失仪的后事, 诸君威严大于天。
  方氏的反应很快,在之前事情爆出的档口, 她便已然下令封锁了水榭。虽说不该知道的, 外头的客人还已经都知道了, 但有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事儿还是有效地遏制住了。
  宾客只模糊的知道, 谢家那个鼎鼎大名的女儿又出幺蛾子,与太子不清不楚起来。至于怎么个不清不楚法儿,他们不得其法。不过光这些,够谢家人丢脸丢了个彻底。
  王氏气得要命,这回是要与周家彻底决裂。
  态度一摆出来,大公主也恼了。
  周家一直以来碍于立场对谢家以礼相待,此次王氏毫不留情地拂袖离开,方氏素来软和的人硬起来心肠:“她谢家哪怕天大的脸面,还能真拿我周家如何?本夫人就看着,这皇城脚下,到底是她谢家的腰板儿硬还是我周家立得住脚!”
  好好的一场盛宴闹了个不欢而散,其他人见情形不对不好再待,于是纷纷告辞。
  方氏还要料理后事,便吩咐了丫鬟婆子一一送客。等着府上客人都妥善安排,方氏才拧着眉头去了福禄院。
  福禄院里,府上几个男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