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真正的亚太区总裁黄永光亲自登门拜访, 探望段风，把公司与柯以霞完全划开，说柯以霞不是公司员工，只是授权合作关系, 包括安德森·罗，也不是跟公司签约的, 等法院判决下来之后，他们会依照公司规定严肃处理。
  包括扣罚此前柯以霞名下还没结算的佣金，并将这部分佣金转给段风做为赔偿，那笔钱大概有一百多万。
  黄永光话锋一转：“其实公司确实也很看重段先生的才华，我们公司与几家知名画廊和艺术品拍卖行都有合作，如果段先生有意，可以在几年之内，获得更高的成就。”
  他列举了几个被公司抬出来的人，这些人的作品卖得很贵，随便一件就是几十万，比在游戏公司上一个月的班拿得多多了。
  段风谢绝了：“我更适合商业画，没有那么多思想要表达，不太适合。”
  是真的没有思想要表达，还是对跟柯以霞沾边的公司恨屋及乌，这不重要，黄永光也就表达一下公司愿意从钱和名声方面给予补偿的态度。
  路菲菲听段风说了黄永光上门的事情，也挺好奇：“他们公司抬出来的人，水平到底怎么样啊？”
  “很普通。”段风给路菲菲搜到那几个人的画作，还有他们在拍卖行的照片，有一幅水墨山水画在国外卖出五十万美金的高价。
  路菲菲看来看去，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看起来，跟你上次一星期就画完的没什么区别。价格在画作之外吧。”
  “嗯，我要是想做，早就这么干了，用不着他们帮忙。”
  网络搜索会自动推荐相关联想搜索结果，路菲菲顺手点开，发现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人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用兴奋的语气说自己参加了一个私人古董拍卖会，一共有九张照片，除了有拍品的小册子封面，还有她拍下来的几样东西。
  下面有人故意气她，说她买的是假古董，她愤而自证，拿出了印有rc公司logo的鉴定证书。
  “哦，我想起来以前是在哪里见过rc的标了！”路菲菲指着rc公司的logo，“国外几个博物馆接受捐赠的仪式，后面幕布上协办公司上有。”
  logto在光秃秃的名片上没有实感，配上前面站的人，记忆瞬间被唤起。
  段风也想起来：“原来他们不只是搞现代艺术。”
  有了线索往下再查就容易许多，rc公司的主要职能是为拍品写故事。
  包括它们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先到了谁手上，再到了谁手上，最后到了谁手上。
  现代艺术品的故事讲艺术家本身的故事，古代或者说是假装古代的艺术品，只需要讲这个物件本身的传奇经历，比如诅咒主人的“希望”钻石，比如水晶头骨，比如来自异国的文物。
  路菲菲翻了几个故事：“现在我相信，他们说柯以霞跟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而不是雇员了。
  差距太大！如果是rc公司的嫡传弟子，绝对不会让安德森姓罗，也不会说他曾祖父是庚子赔款的留学生，那批人的生平太清晰了，如果是rc的人编，他们肯定会说是洋务运动时期出去的留学生，洋务运动那会儿出去的留学生，有好多人没回来，从此音信全无。”
  段风拒绝了rc公司，但是rc公司并不会因此停下进军市场的脚步，他们与某市合作，打算在当地最好的展览中心，举办一场紫砂与茶文化的展览。
  邀请了十位制作紫砂茶具的大师，以及国内几大名茶产地的炒茶老师傅到现场。
  大师现场讲解紫砂壶在茶文化中的意义，历史传承。
  炒茶老师傅介绍茶叶是怎么从枝头到市场，中间经过了多少人的努力。
  本来rc公司一家就够了，偏偏合作的市里领导觉得“一个外国公司，真的能把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完全展现出来吗？还是得找一个本土的公司把把关吧？”
  此前路菲菲与几个城市合作推广他们的文旅、农产品、传统文化都非常成功。
  这足以说明，路菲菲这个公司的实力强大，而且配合度很高，又能根据不同城市的需求做个性化的方案。
  其他人深以为然，开了几次会，决定了大方向，然后邀请路菲菲参与项目。
  路菲菲看到主办公司的名字，笑笑：“rc？他们不是搞现代艺术的么，什么时候又参与茶文化了？”
  “我就是怕他们不专业，才找你的。”
  按照计划，路菲菲这边负责规划展览厅的区域划分，rc公司负责在划好的区域里面布展。
  其实，路菲菲也不是茶文化专业的，再说，展览公司只要知道受众是谁，抓住受众就行了。
  不过，组织活动公司的身份还是很重要的。
  就像想吃正宗中国菜，饭店里有两个厨师可以挑：一个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个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不管这两人的水平到底如此，第一眼的观感，大多数食客还是更想选中国厨师。
  路菲菲详细了解了一下他们的目标。
  市里的目标是推广他们本地的茶叶，赚展商的钱是附带目标：“我们的茶叶，能追溯到东晋，在陆羽的《茶经》里都有记载，评选全国十大名茶的时候，就是因为产量不足，所以没赶上，其实我们的茶叶不比西湖龙井差！”
  “但是产量不足不能说明什么啊，武夷山大红袍母树的产量也很低，普通人根本喝不着，喝的都是旁边的小树，都是后面嫁接出来的，不就是靠炒作和营销……”
  道理是这个道理，现在各地都在推自己的土特产，恨不能把历史追溯到盘古开天辟地，有古籍的找古籍，没古籍的发明古籍。
  路菲菲对卖茶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是搞“我在爷爷茶园帮忙”那种诈骗，她都能接受。
  哪怕没古籍支撑的茶叶，也能靠营销卖出惊人高价。
  被分配到展会项目的组在《茶经》上查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陆羽提到过这个地方的茶。
  只有一处，是陆羽引用了一个神怪小说《广陵耆老传》里的故事。
  “广陵耆老传里卖的茶，那也是广陵的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组里的同事抱怨道，“蹭知名度都不知道应该找谁蹭。”
  “就是，还不如蹭《山海经》呢，就说山海经里的什么植物就是他们的茶，听起来更厉害，反正山海经里的山有明确位置的不多，他们说是他们的就行了。”
  吐槽归吐槽，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项目组的成员认真分析茶文化发展的历史，再结合展会的招商计划，认真做了一份分配区域的方案。
  展区里有：茶叶和茶具的历史沿革、中国不同民族的喝茶习惯，泡茶用的水、配茶吃的点心……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地。
  交上去之后，主办单位招集rc公司和路菲菲公司开会讨论。
  rc公司的对接人是个中国人，叫杜群，是由黄永光隆重亲自介绍的，据说可以全权代表公司意见。
  “贵公司做的方案与我们公司的计划差不多，只有一点小小的问题，仅仅展示中国的茶文化，是不是有点小了？”杜群指着ppt。
  “茶是世界三大饮料之一，除了东亚文化圈之外，还有很多地方的人有喝茶的习惯，如果仅仅展示中国部分，会让人觉得茶文化是一种小众文化。”
  说到这，杜群看了路菲菲一眼，微笑：“我猜想，路总这边可能是想通过稀缺性来提高茶叶的档次和品位，这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不过，想要卖出好的价钱，不仅是靠稀缺，而是要大众认为它是稀缺的，如果只是小圈子认同的话，很难抬高身价……所以，我认为，这次的展览应该扩大展示范围。”
  他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是路菲菲从中听出了他在阴阳自己。
  小圈子里再怎么稀缺，价值也不大，这是常识，拿着名表去典当行能换钱吃饭，拿限量版人物闪卡，典当行未必搭理。
  他当着市里领导的面这么说，是在说路菲菲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杜群还在侃侃而谈，路菲菲平静地将ppt放大，指着一个区域，打断了他的话：“看来我与杜先生不谋而合，世界茶品区在这。”
  在那个区域里有阿根廷的马黛茶、茶国的腌茶、南非的如宝茶、日本的抹茶，连马萨拉茶和拉茶这种奶茶性质的茶都有。
  杜群压根没注意那个小方块里写的字，他顿了一下，马上找到新理由：“对，我刚才看到了，就是觉得展示区太小了，这么多国的东西挤在一起，很容易就被忽略，我们这次展会的名字是国际茶文化展，国际的部分太少，不合适。”
  路菲菲拿出市里的规划：总面积、纯展示区的面积、参展商的展位面积、休息区面积……全部扣完，留给国际区的面积，确实就那么大了。
  杜群指着一块地方：“这边可以再扩出十个平方左右。”
  路菲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杜先生是第一次在国内办展吧，这是临时紧急疏散通道口，按规定，不能占用，否则消防安全审查不通过，展会根本办不起来，就算在检查的时候混过去，展会开始之后，也会被人举报，到时候，展会停办不说，还要罚款。”
  其实杜群知道，但是现在各个展会为了扩面积，违规的事没少干，这次又是市里牵头，他觉得消防安全方面，肯定会给这个面子，反正又不是全堵了。
  但是这事，只能做，不能说，被路菲菲点破，他也不能梗着脖子说“我们有后台，不怕！”，他将目光投向在座的市里代表。
  市里的目标是卖茶叶，最好能赚点展商的钱，不想惹事，毕竟不是同一个部门，没必要欠的人情，还是不要欠比较好。
  但是洋专家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代表看着路菲菲：“你觉得有必要扩大国际区吗？”
  路菲菲先问：“这次参展商里有这些洋茶吗？”
  “就算有也不会太多。”
  路菲菲笑道：“那我们就没有必要为了极少占比的展品，占用安全通道，再说……”
  路菲菲又望向杜群：“像rc公司这样全球知名的大公司，不管给的展览面积是大还是小，一定都能让观众获得最佳的参观体验，对吧？”
  第288章
  阴阳是为了给自己出出气, 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案。
  路菲菲除了嘴上说说之外，也准备了一套详细的数据：把成本细分到每一个区域，所有区域能够获得t的收益和价值。
  哪怕是非展商所在的茶文化展示区, 能找到多少个切入点, 能出多少篇稿子, 路菲菲这边全部都有详细数据。
  “如果扩大世界各国茶历史的展区, 也不可能只为它单独出一篇稿子, 它的价值, 仅仅是让国际茶文化展览的’国际’两个字实质名归, 它最多在一篇稿子里占三分之一的篇幅, 图片也不会超过六张, 而且, 只能是通稿性质, 跟陈主任他们这边希望的重点推广方向完全不相关。
  何况, 也招不来什么外国展商, 如果有很多外国参展商的话, 还能再多写一点。”
  路菲菲深谙市里办这些展会的目的, 没有人是为爱发电, 砸下去的真金白银, 就要获得肉眼能得到的好处。
  要么是招商引资，财源滚滚。
  要么是得到好名声, 让高层看到自己能做事，会做事。
  总之，不能是白辛苦。
  杜群只想到了经济收益和面子上好看。
  面子上好看这种事情，很难量化, 完全是一种感性上的认知，像央视大楼那个造型, 一片骂声，但只要领导愿意拍板，不管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会改变即定结局。
  他以为自己有与路菲菲一争之力，万万没想到，路菲菲居然能把这种纯个人感情向的东西给量化了。
  用宣传稿切入点数量来当kpi，正经人谁会往这里想啊。
  如果路菲菲当年没有在游戏公司为了一天必须出五条小广告而烦恼，她也不会立马就想到用这招。
  在一线做过执行的人，跟一直飘在上面谈理念谈感觉的人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市领导被路菲菲说服了。
  领导一锤定音：“我们要脚踏实地，不要搞那些纯概念的东西，太悬浮……”
  展商区域划分给了rc公司，外面迎客的公共区域，以及在网络媒体上宣传的事情就由路菲菲负责。
  领导想的很有道理：国外都是老牌资本，在怎么陈列才方便搞钱方面肯定很有心得，外面这种需要用中华传统文化来吸引人的地方，还有全是中国人的网络，那还得是纯正的本土中国人才能理解透彻。
  招募展商的部门已经忙开了，这几年的茶叶价格开始飞涨，让很多行业外的人都纷纷往里挤。
  原本就有名头的茶庄要稳固地位，刚刚加入的新人要开拓市场。
  展览会上的摊位转瞬间被定完，其中还传出了一个小新闻：一家小茶厂觉得山高水远来一趟很不划算，于是决定把摊位费转让，消息传出，有七八家没抢着摊位的茶厂找上门，最后价高者得，成交价是官方摊位费的三倍。
  转让摊位的厂子什么事都没干，一进一出，赚了五万块。
  本来这件事只是茶叶行业内的小八卦，不会有人在意。
  但是路菲菲听说之后，觉得值得炒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