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作者:遥的海王琴      更新:2023-03-10 11:39      字数:3957
  况且这场科举舞弊真如他所说那么无辜吗?横竖不过是这两位之间的博弈罢了。
  赵靖宜想起来便觉得失望。
  春闱乃选拔国之栋梁的最重要且最直接的一环,这两人不想着如何筛选出国家有用人才,倒是在这上面挖空心思安插人手,陷害对方,让天下学子失望,让春闱流于行事,搞得乌烟瘴气,实在趋于下作。
  这还是天子脚下,可想而知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又会是怎样的场面。
  曹公公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赵靖宜,忍不住小声说:“王爷,林公子和世子已经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对,一说起来还没完没了,让他生生错过了跟儿子和林曦一同用午膳的机会,又错过了一同就寝……算了,看着他们就寝的机会,实在是浪费时间。
  曹公公看赵靖宜颇为懊恼的神色,又接着说:“林公子见了他的师兄,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赵靖宜脚步微缓,看了曹公公一眼,似漫不经心问:“说了什么?”
  “下人们离得远,不过等林公子出了屋子,看起来眼睛有些红。”
  赵靖宜有些惊讶,琢磨着林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梁王带来的不快却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淮州那边可有消息?”
  曹公公便凑到赵靖宜耳边低语了几声。
  赵靖宜眉头一皱,“再探,仔细些。”
  曹公公顿时连连点头,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龙爪菊。
  第58章 林公子可愿坦陈
  赵靖宜见到林曦的时候,他正在教赵元荣描红,神情安定,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时不时地指着帖子说着什么,而赵元荣则一边点头,一边努力地描贴,这个场景看得赵靖宜心里热乎不已。
  他没有立刻走进去,反而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然后渐渐地发现,裴轩的到来对林曦并非没有影响。
  在赵元荣安静地描红的时候,林曦会出神,那平静的脸上会出现怀念和忧伤,还有欲哭无泪的笑。直到赵元荣写完一个字,回头扯了扯他的衣裳才恍惚回神,对着字轻声点评着。
  那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赵靖宜的表情越是寒冷,内心则越发不忿,从前的林曦他未曾见过,那些怀念无从得知,他就是想要安慰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为什么就喜欢默默藏心里,什么都不说呢?
  他看了许久,便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去。
  晚间林曦说完一章,再看赵元荣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于是轻轻地将拉着自己袖子的小手放进被窝中。
  做完这一切,他如往常一般离开,却在门口看到了赵靖宜。
  “走走。”睿王爷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恢复了?”
  两人走在小径之中,却是赵靖宜先打破沉默。
  “午后睡了一会儿,挺好。”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王爷,国家大事,并非我等草民可置喙,若是私事,曦不过是客居府上的一介……”
  听着林曦顺溜的那一嘴客套,不知怎的,这次赵靖宜很是不耐烦,“这些话留着打发外人吧。”
  林曦立刻闭了嘴。
  这是真如河蚌一样,自己不问就憋心里了?
  面对林曦,赵靖宜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最终想想还是罢了,谁让自己喜欢他呢,等到对方开口不知猴年马月了。
  “裴轩来此说了什么,可是春闱之事?”
  这位可真直接,林曦心里腹诽了一句,不过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高中,一甲第三,不错的名次,若是不像魏家老三那样买来的文章,凭自身才能有何担心?还是说跟梁王有关?”
  这真是一清二楚,林曦几步可见地抽了抽嘴角,依旧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大人的得意门生,总不会沦落到靠泄题高中,只是怎么会跟……”
  说到这里,赵靖宜顿住了,能跟梁王扯上关系的无非是去年震惊朝野的贪污一案,最终梁王一派安好,蜀王一系纷纷落马,其中林青林知府的手记是关键,裴轩既然能跟梁王扯上关系,那么他在其中的角色……
  他看到林曦苦笑地别过脸去,顿时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样卖师求荣之人还有脸上王府来找林曦?
  而林曦……
  “你为这样的人伤神伤心?”赵靖宜感到不可思议。
  心中的秘密被人探知,本该恼羞成怒的林曦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那堵在口中的话也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于是说道:“怎么会不伤心,我们相处了足足有五年,小时候我身体差得很,出不了门,师兄每次出去都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给我,也时常陪我说话,讲些外面的事情。我若生病,他比谁都着急,对我的疼爱不比爹少。是以事发之后,我才觉得更加伤心难过。我以为我会更恨他,看见他倒霉我才能痛快,可是今日我才发现,即使他不顺我也不开心。”
  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他的眼角,赵靖宜低下头,凑近他,“你哭过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林曦这次没有扭头让开,而是点了点头,“被亲人背叛才是最深刻的,我都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熬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些事情在很早前就有了预兆。师兄好名,好利,爹不喜应酬,所以师兄常常请缨代他。”
  赵靖宜不认同道,“读书人当以学业为重,修行德容为要。”
  林曦微笑,“你说的对,爹也这么常说的。话说回来,我并非担心裴轩,先不论如今还未定局,一切只是猜测罢了,就是真有事,也是他自偿苦果,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今日他来勾起了我对在淮州日子的怀念,想想伤感罢了。”
  赵靖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忽然一阵风吹来,林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接着便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声,然后身上便被盖了一件外衫。
  他抬起头,看到赵靖宜正冷着脸只着一身单衣站于面前。
  这人真是……
  “多谢。”
  赵靖宜冷哼一声,“免了,有什么话别放在心上,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相待。”
  这可就有难度了,毕竟咱俩没关系。
  正这么想着,林曦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赵靖宜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温热的气息立刻喷洒在头顶,周围满满的都是那充满刚毅的味道,林曦瞪着眼睛顿时不知所措。
  就听到赵靖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可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怀念,曦儿,你可愿意?”
  低沉的嗓音极具温柔,林曦脑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没有想到拒绝,甚至有些贪恋这个温度。
  真是太犯规了,今天他正缺爱来着。
  没有答应这是意料之中的,然而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却是意料之外的。赵靖宜的心顿时火热了起来,前路漫漫仿佛有了希望,忽然觉得裴轩也没那么惹人厌了。
  “春闱之事,这次不会轻易平息,两王对垒,就看皇上怎么裁决。有人泄题卖题是事实,考生名次暗中操作也是历年存在,不查还好,一旦查了有一个是一个,参与会试的官员估计得折进去大办。”
  绕了栖云轩一圈,赵靖宜将林曦送回东厢房。
  当晚提出秉烛夜谈的请求,理所当然地遭到拒绝,然赵靖宜的心情却依旧愉快,似乎想到自己的那两位不消停的堂兄感觉也没那么糟心了。
  每届春闱,这种事情总会有那么一两出,夏景帝倒也不意外,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他也听说过,当场就将梁王骂了一顿,让他尽快平息。
  只是两日之后,在贡院门前抗议的考生依旧未收到任何的讯息,朝中似无视他们一般默默无声,终于他们离开了贡院。
  然而不等人松一口气,京兆府前的大鼓便被重重敲响,还在睡梦中的京兆府尹顿时一个激灵从小妾的床上跳起来。
  在几个书生的领头下,一份长长的激昂顿挫,愤懑怒意的状纸粘贴在府衙门前,由书生轮流朗读。
  千字文状告以蔡大学士为首的所有涉考官员,骂其国之蛀虫,以国家选才之机大肆敛财,徇私舞弊,利益熏心,不配为师,其罪当诛。又含射梁王争权夺利,安插亲信,恩及亲族,不辨是非,当修德容。
  读书人不会泼妇骂街那一套,但字里行间却字字如刀,针针见血,满篇痛骂,听得京兆府尹的脸绿了白,白了黑。
  早已有人打过招呼,若是聚众闹事,自是立刻严惩查办。
  当场那领头的几个书生便被下了狱,以作杀鸡儆猴。
  读书人的可爱之处便在于知不可为而为之,严厉威吓并不能吓倒他们。
  心有信念,胸有志向,便可无敌。
  京兆府这一动,顿时便如通了马蜂窝,一发不可收拾。
  悦风客栈里,裴轩看着众位同乡,面露凝重之色,涩声道:“展兄,你们真要去?”
  展书生是最早与裴轩交好的人,因裴轩榜上有名又传闻拜于梁王门下才渐渐疏离,如今看他满脸焦虑,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裴兄,虽你高中,但我相信你并非如传言那般攀附荣华。我等不过是要一个公平正义,然而你也看到了,京兆府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夏兄等众位下入大牢,不作任何申辩,我等难道置之不理?众位同窗既然能够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我等自然也能!不若你同我们一起去,也好增添助力,增加威势,我们齐心协力,定能求皇上下令彻查以还公道。”
  展书生眼中恳切,裴轩心中正在犹豫,便听到旁边之人冷笑一声,“夏兄,人家可是进士老爷,有梁王做靠山,今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何必与我等混作一起,里外不是人?”
  此人说完,便有应和声而起。
  “当初林大人慷慨赴死,不知裴公子又学的令师几分风骨?”
  “谁知到他的成绩如可得来的,道不同不为谋,我们快走吧,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菜市口走一遭,又有何惧?”
  说完,众书生便结伴离去。
  展书生最后看了裴轩一眼,叹息一声跟随其他人而走。
  裴轩又是恼怒又是着急,他一点也不觉得在宫门口静坐是个好主意,自古书生意气逼迫天子行事后果总是无比惨痛,可如今他人言轻微,当真无奈。
  夏景帝得知众书生集结静坐于宫门口时,顿时震怒,锐利的目光直刺向为首的梁王和蜀王,接着一一扫过缄默不语的朝臣。
  他曾听说过前朝万人静坐,却不想在他登基之后也有这个待遇。
  “真是瞒朕瞒地好辛苦啊!”
  蔡大学士默默地走到正中间,摘下头顶乌纱帽,跪伏于地。
  梁王噗通一声也双膝跪地,身后乌拉拉地立刻跪了一片。
  蜀王看了一眼身边的梁王,低下的脸上带着一抹讽刺的笑。
  “给朕彻查!谁都不许放过!”
  第59章 宫前静坐求公正
  宫门静坐,这真是……赵靖宜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事了,只能沉着脸色唤来章毅吩咐道:“宫门口定要加强监督,记住不要让人冲撞了这群书生,也不许其闹事,熬不住了自行离开便罢,若是大声喧哗煽动者,直接拿下。”
  “是。”
  “这段时日京城防卫不可松懈,西街读书人多的地方定要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