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更新:2023-03-12 09:59      字数:6008
  在九幽天地戈那个年代,仙神忙于交战,根本无暇顾忌什么外观,神器唯一的用途就是作战,它也习惯了埋头厮杀不去和任何生物谈话的生活,若无需要,绝不开口。
  即使已沉寂千年,天地戈依然无法理解闲聊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而没有作战能力纯粹为了发光和好看而诞生的启明珠,在它的认知里更是极其诡异的存在。
  就像现在,它认为启明珠和神农鼎既已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么各显神通分个胜负就是,可这颗珠子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甚至还试图让它也加入这种无聊的活动,这到底是什么战术?
  然而,虽是无法理解,天地戈依然不想把这颗漂亮珠子弄碎。
  它这一生只有两次产生过好看这个概念,一次是山河社稷图被羲皇于天际展开天下盛景尽现眼前时;最后一次便是启明珠诞生的那一天。
  那时,宛如旭日的明珠缓缓升入天空,天地所有阴霾都被驱散,代表胜利的号角随之响彻天际。漫天绚丽之下,化为人形的山河社稷图疲惫地靠在它的背上,望着那自指尖倾泻而下的光辉,满目皆是欣喜和激动,对它笑着说:“启明珠真漂亮,对吧?”
  天地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事,它只知道启明珠除了制造心劫并无攻击力,在没有感情的武器面前,这只是一颗漂亮的珠子,很容易就能破坏。
  所以,它唯有用事实去警告这正在找死的同类,“阻我者,杀无赦。”
  夜明君见天地戈沉默了许久,本以为这家伙又是不准备理会自己了,谁知最后却得了个这样的回复,唯有对神农鼎无奈道:“不行了,他每次一出现就打打杀杀,我和他聊不来。”
  神农鼎本是酝酿了满腹的质问,正欲慷慨激昂地怒斥一番这罪魁祸首,谁知身边的启明珠却是这么个状态,他也只能疑惑道:“我们来是为把他抓回天庭,你为什么要和他聊天?”
  “沟通下感情?”
  夜明君回答时的神色很认真,然而这并不能阻止神农鼎的内心越发迷茫——所以,为什么要和敌人沟通感情?为什么!
  天地戈对启明珠这种未知生物很是警惕,见他仍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冷冷道:“我是武器,本就为杀生而现世,战是我唯一的本能,不会聊天。”
  夜明君也没指望能说服它收手,想起纪陌拖延时间的要求,只能无奈地叹息:“至少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
  天地戈从不回避任何问题,它若不想回答只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此时启明珠还未做出实际阻拦算不得敌人,所以它沉默片刻,这便平静道:“你可知羲皇为何选择神隐?”
  关于神隐时代为何到来,这在天庭并不是秘密。
  天地间的灵气是有限的,而仙神的寿命却会随着修为增加越发漫长,常年征战的上古时代大家还未发现这个问题,直到近千年启明珠收到天道预警,众仙才开始正视天地灵气已供不应求的现实。
  为了缓解仙人对灵气的需求,仙帝先是派遣修为强大的仙人开辟出三千红尘的小世界,尽力外派仙人缓解世界压力,同时开发新的灵脉。
  然后由主世界开始命仙人远离凡间,加大飞升难度新增心劫考验,从根本上限制新生仙人诞生。
  虽是如此,天庭近些年也不得不和地府合作,有计划地削减各方世界的修士数量,这样倒是令天道循环重新恢复了正常,但是因造成的伤亡不小,反对者正逐渐增加,最近几次庭议都是不欢而散。
  夜明君是负责和天道沟通的神器,每逢世界遇上危难天道都会向他求助,自然知道这些情况,所以他自己也选择了参与地府历劫计划,以此表示对仙帝政策的支持,这才令天庭稍微安定下来。
  同样的情况,在天庭初立时便已发生过。
  世界有其承受极限,神明的力量却远胜现在的众仙,为了令世界得以延续,神农、轩辕一脉皆是放弃了接近无限的寿命自然死亡,以身躯养护天地。
  与此同时,作为最强神明的羲皇也选择了归隐,有仙人猜测他是前往无尽虚空寻找新的灵气源,也有仙人认为他已身陨,然而,最终唯一能确定的便是,离去的神明至今不曾出现于天地之间。
  这便是上古神明时代落幕的真相,他们并不是感到疲倦或者不再留恋世间,只是为了未来而选择了退出,将世界留给了后人。
  离去是羲皇的选择,夜明君虽不想接受,却不曾怀疑它的正确性。然而,天地戈却不这么想,他很清楚只要保证有足够的仙神死去返还灵气,世界便可安稳运行下去,就像植物死亡孕育土地一样,这本就是很正常的轮回循环,为何换成了人就不能执行?
  在过去的战争时代他们又不是没杀过同类,历史已经证明只要胜到最后便是王者,为何如今的仙帝反而束手束脚起来,各个都怕背负祸乱苍生的罪名?
  “我不明白,只要用我杀死多余的仙神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每一任仙帝都不肯这样做?”
  所以,在被天庭闲置的第五百年,九幽天地戈拂去了器身沾上的灰尘,它对面前的启明珠坚定地开口:“我是为战而生的神器,当世间需要流血,我就该出现。仙帝不敢做的事,我创造一个仙人,自己做。”
  夜明君之前也听过天地戈和仙帝发生争执被送离天庭的消息,却没想到他们争论的竟是此事。神器若要发挥全部威能,必须有一个修为强大的持有者,一旦天地戈得到了合适的主人,以其诛神灭魔之威,只怕整个天庭没几个仙人能够相抗。
  明白了天地戈已不会回头,夜明君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只道:“仙帝不是不敢,他只是想以牺牲最小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就连执行净世任务时,也要求地府每一次轮回都必须有因果在册,不可将生命当作儿戏。
  他曾告诉我,世间最难便是两全其美,但仙人修行千年渡尽劫数,为的就是完成身为凡人时做不到的事。你不能因为做不到完美,便完全放弃去努力。”
  这是天地戈无法理解的想法,它是夺人性命的战戈,生来不存仁义之心,若武器慈悲,便无法再站上沙场。
  所以,它只是挥手将自己选好的天人招来身边,满意地看着白鹿那对万物都不存仁心的冰凉眼神,心道,
  和仙帝不同,这才是它需要的持有者,舍弃了那些无谓的感情,面对任何敌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取其性命,远比只知道劝说它莫动干戈的仙人们有用。
  天地戈和任青崖的融合已经完成,确定这只白鹿已完全受自己控制,它看向夜明君的眼神也冰冷了起来,“无需多说,赢比什么都重要,而我,会胜过你们。”
  这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只被其看上一眼便通体生寒,然而夜明君仍保持着他的淡然神色,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毁了山河社稷图?”
  作者有话要说:  天地戈:人活着就是为了打战场,没有pvp玩什么游戏!
  社稷图:你就不能来打副本玩pve吗?
  神农鼎:代表生活玩家抵制垃圾人头狗!
  夜明君:我不管,我就是要抽卡和纸片人谈恋爱!
  纪陌:为什么只有你和大家玩的不是一个游戏?
  第89章
  九幽天地戈与仙帝争执后便被送往幽冥, 仙帝对它的戾气颇为担忧,派遣数名强大仙人与之同行,责令不可外出半步。
  天地戈与启明珠不同,自羲皇离去后, 不论天庭给它安排何种主人都兢兢业业地随之作战,既不会给上面捣乱, 也不需要人手照顾, 过去仙帝看它一眼,再看看那每天都不让自己省心的夜明君,总是要在鲜明对比中发出沉重的叹息。
  虽是如此, 听了这再次掀起战争削减天庭仙人数量的请求, 仙帝也是不敢再给天地戈配备主人。然而就在天庭斟酌着是否该对此事做出处置的时候, 幽冥便传来了九幽天地戈自毁的消息。
  器身折断,器灵亦无声息, 确定天地戈是真的被毁, 仙帝默了许久, 长叹一声,只命仙人将其送往启明珠洞府。
  那时,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就此结束, 因上古神器含恨自尽这样的事不大好听,负责处理此事的仙人也不曾声张。
  只可惜,谁也没想到,就在运送途中,那原本已断裂的天地戈竟又自行修复, 他处理了身边的仙人,径直就寻到了山河社稷图住处。
  它们这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神器,身边总少不了仙人的重重保护,若不生事便是最安心的护卫,一旦有意引发祸乱,这些便会是最先擒拿它们之人。
  过去天地戈对此从无异议,以至于仙人们都忘了,论潜行隐匿,自诞生起就在作战的它远比启明珠擅长,只要自己想,随时都可摆脱守卫。
  那日也是如此,它避开重重守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山河社稷图的书房之中。
  山河社稷图自身其实并没有多少战力,但它具备将天下强者复制于图中的神奇功能,所以即便自己不出手,画卷一展便是漫天神魔,论作战能力在神器之中仅稍稍逊色于天地戈。
  羲皇离去后,山河社稷图只能由自己绘制人物和风景,因此器灵时常化作人形离开器身,此时的青年男子依然是一袭水墨衣衫,对着书案上的画卷皱眉苦思,感应到天地戈气息方才疑惑地回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启明珠去招惹你了?”
  将启明珠化为生灵,这样的事羲皇自己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离去前便命最为稳妥的山河社稷图好生看着他,莫让夜明君走上歪路。
  这些年,山河社稷图也习惯了启明珠一胡闹仙人便来寻自己告状的生活,因此见到天地戈的第一反应便是那颗珠子又换地方皮了。
  天地戈过去一直和山河社稷图并肩作战,仙人们或许也惧怕社稷图听闻它自毁与天庭心生间隙,对此没有透露出半分消息。
  这些天地戈都知道,但是它方才险些消失了,这个唯一熟悉的同伴却只记得启明珠,想到这一点到底是不高兴,只冷冷道:“我来找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天地戈虽然历来不怎么说话也没有表情,但是几乎不曾动气,社稷图记得当初启明珠寻来一堆金箔试图给这个颜色陈旧的大哥重新上漆,面对如此讨打的行为,天地戈也是扭头就走,理都不理。
  只是,今日这连启明珠都招架得住的天地戈,为什么会对他不满?
  对这样的情况,山河社稷图虽疑惑,却也微笑着回应,“也是,启明珠若招惹你,你定会自己动手教训他。”
  山河社稷图脾气不算好,历来对启明珠也是警告训斥居多,只有在天地戈面前永远是轻轻笑着的模样,可惜冷硬的战戈不能理解这代表什么,如今也只是如实回应:“我一出手必有死伤,不理他。”
  社稷图知道天地戈虽看不懂启明珠这跳脱的性子,历来却是从不和它争斗,若是有人打那珠子的主意,说不定还要被它给打成半残。想到这里,他心情也好了许多,轻声劝道:“启明珠年轻爱玩闹,若哪里得罪了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别和他计较。”
  从社稷图诞生开始,对他的要求天地戈就甚少拒绝,如今也是果断应了一声,“好。”
  只是两句言语,他们之间就又陷入了沉默,天地戈原很习惯这样的安静,可是不知为何,见社稷图当真垂眼绘图再不说话,它又觉这样的寂静不好,难得主动开了口:“你最近在画些什么?”
  天地戈甚少主动和人谈话,虽知它来者不善,山河社稷图的神色依旧有些高兴,这便向它展开了自己以大半修为制成的画卷,
  “启明珠难得在洞府待了一百年,我估计他快憋坏了,所以弄了些凡间的小玩意儿让他拿去解闷。”
  夜明君素来喜爱新奇事物,社稷图见他有了洞府之后突然安分了下来,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他仗着自己掌控时间空间的异能,穿梭时空寻了个步入现代的世界,将少年人所喜欢的故事齐聚在一起,想制成一个有趣的新世界送与启明珠管理,既望他寻些事做打发时间,也愿他能因此多懂一些人情世故,变得成熟起来。
  每个世界时间流速皆不同,世界之外更是常布空间乱流,频繁踏破虚空对任何仙人都不是易事,再加上将故事角色变为现实所消耗的修为,山河社稷图如今也是虚弱状态,见到天地戈的那一瞬,便知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他眼眸中的情绪天地戈历来看不懂,此时也只是对着画卷皱眉道:“曾经复制万千仙神影像的你,如今只能折腾这些玩具了?”
  “寄情山水不也挺好的吗?”
  回答时社稷图仍在微笑着,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天地戈只是想他了,所以来和他闲聊,若能再因他对启明珠的关注气上几分,倒是极好。
  只可惜,天地戈不会想他,这个男人永远只会在需要他的时候前来,此时也是,似乎不愿闲谈浪费时间,很快就命令道:“我需要一个持有者,创造一个上古神明给我。”
  这个无情的武器,就连彼此闲话家常的回忆也不留给他,若他不应,大概也是毫不犹豫地就能对他出手吧。
  内心虽是如此叹着,社稷图抬起头时却是坚定地回答:“我拒绝。”
  “为什么你可以为启明珠做这些无聊的东西,却不答应我的正事?”
  天地戈问话时有些薄怒,社稷图也无法分清它的怒意到底是因为被拒,还是由于自己对启明珠的关照。
  然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已从仙帝书信得知了天地戈的想法,作为羲皇一脉的神器,定不能允许此等杀戮行为。羲皇叫他看着这片天地,守护天庭是他的职责,他必须全力阻止天地戈。
  只是,虽然明白,因自己那些小小的感情,他仍是试图劝道:“正因为你从不胡闹,我才不答应。你可知,只要杀一个无辜仙人,你便是魔。不等计划完成,天庭便会将你消灭。”
  然而,天地戈宁可冒着彻底损毁的危险也要脱离天庭控制,此时又怎会放弃,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我已算过,若要天地灵气恢复均衡,杀的人不会比上古之战多。净世任务每执行一次都需数万凡人陪葬,而我只要杀死三千强大仙神便可一劳永逸,很合算。”
  山河社稷图和它合作了上千年,这个同伴从不曾自作主张,如今突然发作委实奇怪,立刻就问:“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或是请求你出手?”
  这世上终究只有社稷图能够懂它,天地戈沉默了片刻,只淡淡道:“这五百年我在幽冥听见了很多亡魂的声音,他们太弱了用不了我,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大又听话的主人。”
  为了平衡天地灵气,天庭与地府合作已执行了不下百次净世任务,死去的亡魂终究是发起了他们的报复,只是,谁也没想到,带领这场劫数来临的却是最听话的九幽天地戈。
  这是天地戈第一次产生自我意志,从他开口社稷图便知不会更改,只问:“若我拦你,可会停下?”
  而答案,也和他预料的一样,“给我创造一个合适的主人,否则,死。”
  “我若阻你,连我也杀?”
  “是。”
  得到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男子苦笑一声,即便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拦眼前之人,依然展开了无尽山河的画卷,履行了属于上古神器的最后职责。
  天地戈从不曾放弃磨砺锋芒,而山河社稷图自天庭平定后已许久不曾补充画卷中的仙神战力,双方于画中世界交战了整整七日,最终仍是画卷被战戈撕碎的结局。
  胜者是天地戈,可它却没感到多少该有的愉快,看着白袍染血的男子和过去一般向自己虚弱地倒下,终究没有迎击,只是任由他靠在胸前战甲,不解地问:“明知不敌,为何还要与我一战?”
  九幽玄铁的冰冷触感对社稷图而言很是熟悉,他试着靠近过这个男人很多次,始终不曾令其解开一身战甲,结果到死都没真正触摸过它的胸膛,也不知这战甲之下到底是否有心脏跳动。
  虽心有遗憾,他仍是久违地握住了天地戈冰冷的手,然后,用最后的力量将其束缚,启动了山河社稷图的自毁程序。
  “或许是……为了和你一起死。”
  山河社稷图之中是自成的独立世界,一旦自毁便是天崩地陷之威,只要身处世界之中,任何仙神都在劫难逃。这是他为阻止劫难所做的最后努力,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将天地戈毁灭。
  残破战戈再次成形,它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空白画卷。随着器灵消失,那些曾经的英雄人物和曼妙风景都化作一片空白,一切都说明,那个总喜欢笑着看他的同伴已不在了。
  天地戈不明白,山河社稷图既已与它为敌,甚至要和它同归于尽,为何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没有半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