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作者:晚亭风      更新:2023-03-13 20:22      字数:5993
  待再要看清楚的时候,又不见了。
  楚渊只能认为是自己眼花,收回目光,看来今日他的父皇当真不在此处,无功而返令他心内有点烦躁,楚渊的嘴角牵强地挂着一抹笑,又抬头四处打量了显得空荡荡的殿宇,转身走了出去。
  那公公真是捏了一把汗,不知什么风把太子殿下给吹了过来,而且看刚才的情形,他真的怕这位凌霄道人会口出狂言,仗着陛下的喜欢,不小心得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是将来的新君。明明一个是阎钰山一手推举的储君,一个是阎钰山从民间请来的天师,两个人却势同水火,好像谁也不喜欢谁。
  好在高人就是高人,懂得掌握分寸,该闭嘴时就闭嘴,这才没能真正激怒太子。
  公公和凌霄说了两句话之后,也转身出去了。
  凌霄还特地对他交代,刚刚丹炉内集结的天地之灵气,已然有点动荡,需得继续闭关凝练才行。公公立即了然,出门时把殿宇的门也给关上了。
  等到外面的声音差不多平息,顾云瑶才敢真的从丹炉后面绕出来,目光投向那个凌霄道人,发现他只专注于丹炉内红彤彤燃烧着的火。顾云瑶也不清楚,究竟是被他救了,还是被他坏了好事。其实刚刚明明是一个接触太子的大好机会,她可以试着找方法,换一种太子能够接受,甚至是深以为然的说法提醒他,真正需要提防的敌人,不是二皇子三皇子,也不是七皇子,而是六皇子楚荀。
  但是太子的表现和上一世传闻中的他,完全不一样,他甚至知道,该如何圆滑而滴水不漏地说话,让凌霄难堪。如果意志不坚的人,真的有可能受到他绵里藏针的话语的重创,羞愧得不敢再在大内里逗留。
  顾云瑶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也许太子一直以来,都假装自己的能力平庸,因为他知道,阎钰山到底想利用他做什么。
  阎钰山在养一个傀儡皇帝。
  如今的阎钰山,权力已经够大了,但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他的目光要更长远,长远到想要把整个江山都收拢进手下。
  不过他是一个阉人,不能登基,隆宝帝年岁也不小了,所以他想从小培养一个将来只能一心听他一个人话的小皇帝。
  楚渊可能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夹缝中求生,只有等到他的羽翼真正丰满,强大到连阉人都已经拿他没有办法的地步,他才能真正的尽展实力。
  只可惜,还有一个人比楚渊还要擅长伪装,那个人正好就是……
  顾云瑶正在沉思,忽而之间看到凌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他慢慢地拆开来,只能看到里面装着的是红色粉末,他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往丹炉里投了进去。
  火舌瞬间烧得更猛,几乎能从丹炉里张牙舞爪地扑出来。
  顾云瑶紧张了一下:“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凌霄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一反常态地竟是笑了:“反正我烧什么,皇上都会吃。”
  顾云瑶看他与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就觉得不妙,突然被他拎住了手腕,他把她的手臂抬得很高,扯得很疼。
  顾云瑶被迫保持了踮起脚尖的动作,以减轻拉扯的伤痛,她慢慢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凌霄的脸瞬时逼得很近,狰狞着面孔,几乎是诡异地在笑:“你就是顾云瑶?”
  顾云瑶睁着眼,一时无话:“……”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阎钰山告诉他了吗?
  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顾云瑶挣扎了两下,竟是无法从他的困束中脱开,他的身材看起来明明很瘦,手劲却是十分的大,只觉得他的气息似乎要压下来,身侧正好有那个炼丹炉,顾云瑶立即敏觉地要带着他的手臂,往丹炉外壁上面相撞。他却突然灰败了脸下来,把她的手腕一松,两个人才不至于真的都被丹炉所烫。
  “你疯了吗?不知道女子这样做,手臂上会留疤吗?”
  顾云瑶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错愕地望向他,确确实实是凌霄说的话。
  他抓抓手臂,有点困扰:“罢了,罢了,我不吓你了。”
  一点不复方才冷若玄冰,又或者面露狰狞的模样。
  顾云瑶也分不出来,究竟哪个模样才是真正的他。也或者,这个人的性情就是如此,叫人难以揣摩得透。
  总之这个地方她不想再待了,也不想问凌霄道人从何处得知了她的姓名。
  顾云瑶四处张望,想找到侧门。看到旁边果然有一个偏殿,她举步就往那里走。凌霄在身后让她留步。
  顾云瑶本想加快步伐不想听他说话,凌霄却追在身后说了一句话:“你就是纪景善豁出性命,也想保护的那个人?”
  他居然认识纪凉州!
  果真如凌霄所想,顾云瑶当真回过头,用探寻的目光望向他,她那么的不想相信,他会认识纪凉州什么的,全都写在脸上了,也是,他是一个真正疯子一般的道士,跟纪凉州这样冷冽如寒泉的人,不应该会有交集。
  可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困惑的人,机缘巧合之下,纪凉州曾经救过他的性命,那个人,不喜欢和别人走得过分亲近,是他死缠烂打一定要和他称兄道弟,纪凉州才勉强同意了。
  纪凉州的眉眼,只叫人看一眼,就能永生难忘。淡淡的,平静无波,似乎什么都无法掀起他心中的涟漪。但唯有一样事,一个人,他变得很执着。
  也许顾云瑶不会相信,早在几日之前,纪凉州就已经知道她要进宫面圣的事情,不惜躲过守卫皇城的神机营还有锦衣卫们的视线,也要夜探皇宫找到他,告诉他,若是遇到一个叫顾云瑶的小姑娘,一定要帮助她,以防阎钰山有什么阴险狡诈的计谋。
  其实刚才太子进来时,确实没什么危险,他就是想看看顾云瑶究竟什么反应,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什么能力引得纪凉州情深不负的喜欢。
  那么出尘孤绝的人,竟然也会通了凡心,凌霄道人不禁就起了兴趣,甚至想吓吓她,试试她的胆量还有反应能力。
  方才她为了挣脱,把他的手臂往丹炉上面烫去,势头之猛,连他都有点咋舌。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当即就做出了反应。
  凌霄道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顾云瑶刚想问这些都是怎么一回事,就有人从殿外打开门,走了进来。
  不及看到来人是谁,凌霄道人已经恢复成原先那种好似不沾惹世俗尘烟,淡看凡间的模样。
  顾云瑶站在他的旁边,阎钰山走进来,看到两个人离得有点远,仿若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明白,真正发生过什么的人,才会刻意保持距离。
  这般急于撇清关系,反而叫人觉得可疑。他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把顾云瑶领出炼丹房之外,外面高广而空旷的天空,有一轮旭日已经越升越高。
  守门的公公看到从殿宇里突然出来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做妃子打扮的女人,吓得嘴巴哆嗦。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顾云瑶是如何进来的。
  隆宝帝确实没有上早朝,今日也没有在炼丹房内,而是先来了皇后的住处。
  前段日子他听阎钰山说认了一个义女,正好就是顾爱卿的女儿,而顾德珉也当面承认了这件事,正好阎钰山说到,顾家的二小姐天资聪颖、秉性纯良,顾德珉又是他的一个极其喜欢的臣子,这么多年来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之前也听别的官员说了,顾德珉的侄子有难得的文采,说不定今年的殿试会很有意思。
  之前他也觉得苏英的话说的有道理,陶维年事已高,他的两个孙女好是好,可入东宫太子妃这件事,还需要仔细考量。
  隆宝还是更希望拉拢一些更有前途的年轻人。
  他问身边的一个美貌妇人如何看。
  那妇人穿着雍容华贵,气度也很端庄,年龄只比隆宝帝小十岁,却保养甚好,丝毫看不出已经将过四十。她温和地笑了笑,身边还站了一个也穿着精美华贵的年轻女孩儿,正依偎着她的怀里在听父皇和母后说话。
  能够受到无双宠爱,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也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撒娇,只有当朝最受争议的文玉公主了。
  第200章
  皇后率凤印统领后宫十几年, 一共为隆宝帝诞下几位公主, 其中的文玉公主楚欢,是她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她喜欢的女孩儿。
  楚欢正依偎在母后的怀里, 今日隆宝帝来的也是巧了, 她们母女两个人正在聊之前西域使臣带来的贡品。
  看到皇上来,皇后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关于他最近无心处理朝政的事,宫中议论纷纷,已经传到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不少嫔妃想借此机会讨好皇上的欢心,在帝君的身侧照顾, 全部被皇后勒令挡下了。她还想劝皇上能够早日回归朝政, 自从她身为东宫太子妃时起, 已经跟随隆宝帝几十年,平时皇上多少会听听她的意思, 她也想做那个母仪天下的第一人。只是可惜,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傍身。
  当今太子并非皇后所出,乃是其他妃子诞下的孩子。先皇在位时间长, 倾向于立嫡子为太子,才有了当今隆宝帝的地位,所以在六年之前,有关隆宝年间太子新选, 许多官员在朝堂上面吵得不可开交, 一拨人希望皇上能够尊崇祖制, 采取和先皇一样的手法,立皇后所出的嫡子为太子,一拨人认为当务之急是赶紧定下太子,再拖下去,就为时已晚了。
  也是皇后自己每回饱含期待想诞下一个男孩儿,每回期待都落空,最终她也不想这件事了,随缘就好。十几年前生下文玉公主以后,她渐渐力不从心,肚子也不再见隆。
  楚欢本就是明珠,被皇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渐渐养成她骄纵的性情,看中什么就必须要得到。
  她之前觉得那个使臣的胡子长得有意思,想拔下来玩玩,皇后本想规劝她,那是他国的使者,不得无礼,皇上听后还真的命那使臣,把胡子给剃了留下来。
  她把玩了两天觉得没意思,又放进火里烧了。
  隆宝帝正在和皇后商议太子妃人选一事,因皇后一直没有男孩儿,恰好太子的母妃几年前走了,太子就被名正言顺地过继到皇后的名下。
  把他接到身边时,太子年岁已经有点大了,开始懂事,他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陌生的母后感到很不适应。
  毕竟不是亲生母子,如何都难真正走进那个孩子的心里。皇后也是利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慢慢与太子之间变得亲近了许多,如今太子看到她,不会像当初那么死板和胆怯,如今的他要更加温顺亲和。
  皇后听着听着,顿时想到那个孩子的脸,是一个彬彬有礼,谦和腼腆的好孩子,多年前有一次,她看到一个宫女想假借倒夜壶的机会,近身于太子的身边,想勾引他,当即就雷霆大怒,命人把那个宫女拖出去直接打死了。他被宫女碰到时都有些不适应,还会脸色发红,皇后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就想尽力保护好他。那些会用下三滥手段,出生卑贱的女人,怎么能够碰她心爱的儿子?
  隆宝帝简言说明了顾家与侯府,还有誉王府之间的关系,他还笑谈到不知怎么回事,连阎钰山都认了那个顾家二小姐做义女。
  听起来是够神乎其神,不说皇后本人,连楚欢也顿时起了兴致。如果真的能成为日后的太子妃,以这几家紧密连结的关系,确实能够成为太子的助力。隆宝一直寻求的就是将来能够更加稳固楚氏天下的根基,但于朝政,他本人已经乏了,不想再面对朝中一帮顽固腐朽的大臣,朝堂上充满争论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只希望他日太子不要走他的老路。目前他会尽心尽力为太子铺好前路。
  不久之后,顾云瑶就被阎钰山领到了皇后的宫殿,外面已经有公公守候多时,看到他们来了,很高兴,赶紧进去通传。
  没一会儿又出来,说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已经等了许久。
  顾云瑶第一次面见圣上,居然连皇后也在,她吸了一口气,哪能真的不紧张?
  被一路领进,两边站立着不少伺候的宫女和太监,这样大的排场,也是第一次见。
  进宫之前,顾德珉就多次告诫她,千万不能在皇上的面前丢失仪态。
  本来顾德珉要亲自带她前来,可皇上临时说不用,自会派人在午门那里去接,到时候,他只需和平日一样,安安心心地继续在广场上集合,准备上朝。然而隆宝给了顾德珉希望,却只兑现了一半,今日的他根本就没有上朝!
  那些官员们依然在乾清门前冻了许久,不敢多有怨言。
  时辰已经不早,日上三竿,估计已经在宦官的唱报下散了。
  顾云瑶脚踩在绒毯之上,不觉得软,一步步往前行时只觉得分外沉重。
  内室当中铺设极为辉煌,正中央坐了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他的身边还坐了一位美貌的妇人,举手投足间都尽显风华。毕竟不是什么大场合,她穿得没有那么隆重,头上也没有戴龙凤冠。顾云瑶已经看出来,这位妇人就是皇后娘娘。她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同样貌美的女孩儿,观情景,似乎与她差不多年岁。
  顾云瑶即刻对着几位行了大礼:“民女云瑶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转到皇后旁边的那个女孩儿时,对方也正眨着眼睛,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她,估计是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顾云瑶仍然有礼有节地说道:“拜见公主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欢觉得有意思极了,对着皇后撒娇说道:“母后,她怎么知道我就是公主的?”
  皇后娘娘也笑了笑,让她说。其实除了公主之外,哪有妃子或是宫女会这样与皇后靠近?但又不能光从衣着上说起。顾云瑶嘴甜的本事从小就学到家了,立即讲道:“民间传闻,皇宫之中有一位貌若天仙的公主殿下,民女方才一见,定是在指小殿下无疑了。”
  隆宝帝听了以后居然也被她逗乐了,直拍手说好。
  楚欢听后却是打量起她,其实从刚才顾云瑶进殿开始,她的目光就已经为这个顾二小姐吸引。乌黑如缎的发被绾成一个髻,应是要入宫见圣,被刻意打扮得隆重了一点,少女的稚嫩却未脱离,脖子里面被戴了一个金项圈,露出的长颈细白,可看出她是真的白,脸上只略施了粉黛,眉如远山,艳若桃花,偏偏眼眸里如同流淌着一泓清泉,如杏花春雨,盛满了许多人间欢喜。
  明明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居然有这样厉害的媚色,好在她不是男人,看了不会那么心动,眼神只在顾云瑶的脸上停留片刻,就收回。
  然后和皇后娘娘撒娇:“母后,这民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取笑我,说我貌若天仙,我看她才是当真长得不错呢。”
  顾云瑶抬眸,对着楚欢看来的眼神,只见她也笑得明媚如花,好像刚刚的话只是无心说出,那般的……天真无邪。
  接下来的谈话就比较简单了,皇后似乎比较关心她家人的状况,问了不少关于父辈的事。也知道了她有一个在大理寺任职的伯父,还有两个大房的哥哥,那个二哥确实好像像其他臣子说的那样,有惊艳之才。
  隆宝也已经过了贪图美色的年纪,一开始露出了欣赏的眼神,那只是对她能够机敏应对的能力感到欣赏。
  等到出了宫殿之门,时候已经不早,阎钰山竟然还守在门口没走,顾云瑶只觉得他是想来瞧她笑话,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等到了午门那里,就和他分道扬镳。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一个拐角处,日头还高着,阎钰山突然停下脚步,回眸勾着唇,看她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皇上有没有问你什么?”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确实就是多年前他要找的那个女孩儿,在百香楼里一见时,她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看到他都是怕,她看到他时竟然敢与他对视,可能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阎钰山也就了然了。但后来,他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小姑娘,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之后她为了逃脱他的逮捕,居然敢扮成哑巴,当时阎钰山也确实被蒙骗过去了,她扮得可真是像,连他都没想到,差点就放她走。
  如果不是那时候突然有一个进京赶考的公子,拿着免死铁券出现在面前,她早就被他牢牢把控在手心里了。
  顾云瑶望着他,他露出那么迫切的眼神,她反而不那么怕他了,几乎是轻描淡写地笑着说道:“阎公公在说什么,皇上要问我什么,阎公公不是比我更应该知道吗?”
  几乎是冷笑着出了声音,顾云瑶凝视了他片刻:“这次我会进宫,明明就是阎公公一手安排的,阎公公为何明知故问?”